老鱼游走了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肚子圆嘟嘟、头发卷卷的小男孩儿，他的名字叫小鱼，他的爸爸叫大鱼。

没错，他的爷爷当然叫老鱼了。

在家里，小鱼是一个小小孩儿，爷爷老鱼是一个老小孩儿。在小鱼的记忆中，老鱼的淘气程度可比他还要厉害十几倍呢。

比如，在小鱼四岁半时，老鱼终于修好了他那辆黑色的老旧“二八”单车，“哐当，哐当”地载着小鱼在石榴小镇新开的“吃不够美食街”从左到右、从前到后，转了足足三大圈。对了，老鱼还给小鱼买了一长串冰糖葫芦，竹签最上面还顶着一个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红草莓。小鱼最爱吃红草莓了，所以小鱼心想着，回家之后，一定要钻到小屋子里，一口口地把冰糖葫芦吃掉，但红草莓要留到最后吃。

小鱼万万没有想到，他刚拿到冰糖葫芦，老鱼就扭过头，张开嘴，“咔嚓”一声把红草莓吃掉了！可想而知，小鱼第一反应就是大哭——而且眼泪真的是说来就来，老鱼却笑了，还乐呵呵地说：“小鱼啊，要知道，美好的东西可是不等人的。”

小鱼还记得，自己刚满六岁时正好赶上了一场元宵节的庙会，石榴小镇的居民们都聚到了中心广场上猜灯谜，主持人举着话筒说：“谁猜到的灯谜最多，谁就可以得到元宵节的大奖——一只胖嘟嘟的超级大的招财猫。”

老鱼听到后简直比小鱼还要兴奋，他拉着小鱼的手，冲过了人群，跑到了最前面。小鱼记得，老鱼用力把他扛在了肩膀上，让他把能猜到的灯谜都揭了下来。虽然那时小鱼还不认识字，却很享受将红色的灯谜纸一张一张揭下来的快乐感觉。

那一天，老鱼和小鱼猜对了不少灯谜，可远没有一个戴眼镜的叔叔猜对的多，因此很遗憾，他们错过了那只超级大的招财猫。不过，老鱼倒没有灰心，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玩具店时，老鱼给小鱼买了一只小招财猫。老鱼拿着小招财猫笑着说：“小鱼啊，别伤心！咱们只要尽力了就好。”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老鱼，却在小鱼十岁零两个月时游走了！

是的，你没有听错，现在的老鱼虽然和原先的老鱼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小鱼觉得，他肯定是在某个寂静的夜晚被邪恶的巫师偷偷地施了让记忆消失的魔咒。

现在老鱼的记忆就像被打散的拼图一样，支离破碎。为此，每天晚上临睡前，小鱼都要贴着老鱼的耳朵根问上一句：“老鱼，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把我最喜欢的冰糖葫芦上的红草莓吃掉了？”

“什么红草莓？”老鱼一脸茫然。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买的小招财猫？”小鱼叹了一口气，抱过来了一只笑眯眯的招财猫。

“这是什么？瞧你，又让你爸爸给你买新玩具啦？”老鱼还是一脸茫然。

“哎呀呀！我就知道还是这样。没关系，这些回忆里的故事我给你再重新讲一遍好啦！要仔细听哦！”小鱼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头儿，贴着老鱼的耳朵根，语气缓慢地讲述了起来。

“哦？真的吗？”老鱼听小鱼讲述时，最常说的就是这几个字，他不停地点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可到了第二天早晨，老鱼又会把小鱼昨天讲的故事忘个一干二净。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最近这几个月，老鱼时常会忘记家人的名字。比如，早晨吃饭时，他会端着一碗红枣粥对着小鱼的妈妈说一句：“刘婶（粥铺的老板），再来一碗粥！”又比如，周末打扫卫生时，他会拿着扫帚对着大鱼说：“老王（隔壁的邻居），把你手里的抹布借我用用呗？”

至于小鱼，老鱼的口中更是跳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称呼，比如“小毛孩儿”“小不点儿”“小大人儿”“小人精”……“下次请叫我小鱼！”为了让老鱼牢牢地记住自己的名字，每次老鱼喊出一个稀奇古怪的称呼时，小鱼准会拿出在茶几底下放好的一幅水彩画——这幅水彩画上画着一条橙红色的金鱼，这还是去年过年时他和老鱼一起画的。

“瞧！您要是又忘了我的名字，就看看这条小鱼。”小鱼耐心地说。

“哦，哦。小不点儿，这条鱼儿画得可真好！”老鱼看着画，笑呵呵地说。

“哎呀，我不是小不点儿，我是小鱼。”小鱼没办法，只好摆摆手再次提醒道。

现在的老鱼很少出门了，因为有一次他一个人去菜市场溜达，很晚也没有回来，这可把小鱼一家子急坏了！大鱼骑上电动车载着小鱼绕着菜市场找了好几圈，才在卖羊肉的摊位前找到了蹲坐在石头台阶上一脸茫然的老鱼。原来，老鱼把回家的路线也忘了。打从这次意外事件之后，大鱼立下了一条家规：老鱼出门时必须有人陪同！

这也就意味着，老鱼再不能一个人偷偷早起去小公园里下两盘围棋了，老鱼也再不能一个人晚上去附近的超市里抢购几斤特价蔬菜了。

“唉！老鱼的生活简直太无聊了！”昔日里那个精神矍铄的老鱼不见了，小鱼也很发愁，有几次他忍不住向爸爸大鱼求助。

爸爸也只是无奈地望着小鱼的眼睛，垂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唉！小鱼多陪陪老鱼，可别让他生气啊！”

“我怎么可能让老鱼生气？”小鱼听了大鱼的话，生起闷气来。

“这可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老鱼的记忆找回来。”小鱼在做出这个决定时，脸上严肃的表情就像他的决心一样坚定。

小鱼是怎么做的呢？他在网上查阅了许多资料才明白，老鱼的症状属于轻度阿尔茨海默病。这个名字还真拗口！对了，小鱼还在附近的药店里找到了许多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药，但是他回到家才发现，药箱子里早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老鱼每天需要吃的药。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人头疼啊！”时间久了，小鱼也没有了办法。

这天放学时，小鱼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每迈上两步，都要忍不住叹一口气。

“哎呀！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烦恼？”

没错，小鱼明明是听见了一个很奇妙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分外空灵。

“你是谁？”小鱼把前后左右都瞧了个遍，除了来来往往的车流、脚边的花花草草，什么也没有。

“你可以抬头看一看吗？”奇妙的声音又响起了。

小鱼抬头一瞧——天哪！他的头上方正飞旋着一只大鸟，这只大鸟的外表很奇特：它的眼睛就像红宝石一样闪亮；嘴巴弯弯的，活像一个红勺子；整个身体是通透的白色，弯弯的尾巴呈45度角翘了起来，像一个大漏勺。

“你是一只会说话的鸽子？”小鱼吃惊地问。

“不对。”这只大鸟摇摇头。

“你是一只喜鹊？”小鱼再猜。

“接近了。还是我告诉你吧，我是婴勺。如果你读过《山海经》的话，应该认识我。”

“那你是个妖怪啦？”小鱼想起老鱼前几年逛书展时给他买过一本插图版的《山海经》，书里面的珍禽异兽可真不少。

“‘妖怪’这个词有点儿怪，神鸟是不是更好听一点儿？”婴勺扑了扑翅膀，飞落到了小鱼的正前方。它抖了抖羽毛，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小鱼：“孩子，你是不是有一个不小的烦恼呢？请告诉我吧。”

“在这里？”小鱼有点儿难以置信。

“没关系！说吧，现在其他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啊？！”小鱼有些慌乱地瞧了瞧四周，周围的景象还是老样子，但他的耳边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并没有停下脚步错愕地驻足张望。小鱼觉得，婴勺一定是施了什么类似时空转移的魔法，把他带进了一个神奇的异空间内。

“没错，我还真有一个很大的烦恼，我想帮老鱼找回丢失的记忆……”缓过神儿来后，小鱼一脸认真地说。

婴勺侧着头听得也很认真，它那双红色的眼眸望向小鱼时，仿佛知晓了一切。

“那么，今晚8点50分，你愿意光临失物仙坊吗？哆来咪很想见你，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你消除心中的烦恼。”婴勺很认真地说。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带上老鱼一起去？老鱼最喜欢冒险了！”小鱼很激动。

“当然可以。我想多一个冒险伙伴加入的话，哆来咪是不会介意的。”

婴勺说完这句话后，将那对亮白色的翅膀完全舒展开来，发出了几声类似于“婴勺，婴勺”的啼鸣后，很轻盈地飞到了半空中。

“可是，我和老鱼该怎样去失物仙坊呀？”小鱼一脸茫然。

“别担心，现在看看你的脚下——这个箱子会为你们指引通往失物仙坊的路。”

听了婴勺的话，小鱼低下了头，这会儿在他的脚下果然多了一个深褐色的皮箱子。这个皮箱子虽然并不破旧，但它的样式着实有些复古。在箱子的正中间，还有一个银白色的密码锁。小鱼用手将皮箱子提起来时，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

“可是，我该怎样打开这个箱子呢？”小鱼的目光还停留在箱子上。

“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咒语——噜啦啦噜呼呼！”

“什么？噜啦啦噜呼呼？”小鱼抬起头来，不解地问。

婴勺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鱼的耳边又响起了人流和车流交错的嘈杂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正常的时空中。

“刚才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吗？”对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小鱼依然心存怀疑。

“可皮箱子明明还在呀！”小鱼又低下了头，仔仔细细地将手里的皮箱子打量了个遍。

“咔嗒——”

“咔嗒——”

小鱼没有听错——

随着两声清脆的响声，银白色的密码锁上的数字迅速地滚动到了“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