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安静的地下室单间中,能够清楚地听到桌上闹钟哒哒的秒针走动声,以及十分微弱的换气扇声音。
忽然,床底穿来咚的一声闷响。
又被噩梦惊醒的陈道再次撞了额头,捂着脑袋从床底爬了出来。
自从搬到这地下室以来,他每次睡着都必做噩梦。
每次睡眠,都是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必会额头撞床板。
所以他直接给床板下方装了一块垫子,这样他弹起来的时候,可以撞得轻点。
而且他现在似乎也有点条件反射了,噩梦惊醒的瞬间,便会有一个收力,所以脑门上撞出一个大包的情况再没出现过。
至于说不睡床底?
暂时而言他还没找到比床底更能让他放松、能够入眠的地方。
这种逼仄狭窄、阴冷幽暗的环境,自然是一点都不舒适,但却能让他获得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不过现在至少是在床底铺了被褥,不再直接睡冰冷的地板上了。
从床底爬出来后,陈道拿起手机看了眼。
又是凌晨1点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换上运动服开始出门跑步。
从异界回归,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的专注锻炼,虽然没有让他获得在异界的强悍力量,但异界三十年搏杀篆刻在意识中的经验和本能,还是让他在专注于锤炼身体时,容易找到更有针对性发力方式、训练方法。
他现在反应、力量、耐力都有了些微的提升,这一个月的训练可以说是非常地高效。
而有些方面的能力提升,却不是这么短时间的锻炼能带来,更像是他的意识从“异界三十年”回归后,自然而然对身体的“改造”,以便让身体更加地适应意识。
比如听力,比如动态视觉,比如记忆力,都有提升。或许是因为他的意识体验过真正的“超级能力”,所以知道怎么把现在“超低配置”的身体机能发挥到极限。
在路上夜跑的陈道,看着偶尔经过的路人,竟然有些希望遇到歹徒什么的,来找他茬,打他一顿或者其他。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还手回击了。
至于打不打得过,自己会受什么样的伤,他并不在乎。
这种有些狂躁的念头,很显然和他现在“安心地享受平静生活,努力适应这个安稳环境”的计划背道而驰。
陈道忽然停下了奔跑,对着路边的大树一声不吭地疯狂挥拳,不一会,树皮都没有蹭掉一块,拳面关节却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旁边经过的三个醉酒男子,本来勾肩搭背大声嬉笑嚷嚷,突然看到这一幕,全都是吓了一跳,然后在路边驻足观看。
“卧槽,这哥们疯了吧?”
“怕是失恋了?”
“说不定只是个傻……”
三人话刚说一半,陈道停下了对树的击打,回过了身。
他并没有做什么凶狠的表情,也没有放什么狠话,只是很平静而淡然地看着三人。
三个人仿佛被同时按了静音键,呆怔了一瞬,然后其中一个醉汉快速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其他两人也跟着连连点头致歉,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挪动脚步,快步离开。
似乎一瞬间,三个人的酒都醒了。
看着三人走远后不时回头,又继续加快脚步,终于背影消失,陈道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些失望。
回到家,洗过澡换过衣服,坐在桌前,看着没有亮屏的笔记本,陈道知道,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如果只是顺其自然的话,他不仅永远没法找回“三十年前”的自己,找到正常的生活节奏,还有可能因为已经被“异界三十年”扭曲的灵魂,毁掉他的整个人生。
这并非是杞人忧天或是自寻烦恼,他各种无法完全用理智控制的本能、习惯,偶尔冒出来的狂躁或狂暴的情绪,都在预示着他与现在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必须得想办法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打开电脑,打开了学校的网站,点开心理咨询与服务中心的页面,填写申请表格。
如果现在是在异界的话,他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
但如今已经回来,在这平和、安全的世界,他的心理状态就可以说是“有问题”了。
他原本自我调侃的“异界PTSD”,现在看来成真了。
第二天下午,请了假的陈道到了心理咨询与服务中心所在的大楼,在一位漂亮温柔的学姐接待下,在等候室填写一些表格、问卷。
虽然他愿意寻求心理治疗、心理帮助,但如何准确地表述自己的情况,还是让他昨晚费了不少心思。
如果没办法说出自己面临的心理困境,那么寻求心理帮助就毫无意义。
最终他的想法,是用“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来解释自己的异界经历,希望能让医生理解他的状态。
如果不行的话,等具体看咨询情况,再做其他表述。
等候室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位学校辅导员与一位高年级同学。
陈道一边填表,一边听着那两人的低声交谈。
正常来说,按他们的距离,两人的低声交谈陈道是听不清的,但从异界回来后、这一个月的各种锻炼和适应,却让他对声音信息更加的敏感。
就像是升级了解码软件一样,哪怕耳朵的结构并没发生任何变化,大脑对于听到的信息,反应的速度和程度却发生了改变。
两人交谈的内容,引起了陈道的兴趣。
他们今天是陪一名大四的女生过来进行心理咨询,那位女生现在就在里面的咨询室里。
从两人的低声交谈中,陈道知道了那女生的身份,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女生在去年暑期和她宿舍的另三名室友结伴去西北旅游,但路上发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除了女生外,其他三名室友都在这起事故中丧生。
而女生虽然幸存了下来,身体上只受了点轻伤,很快就好了,但亲眼见到三名好友的死亡,心理上的创伤却始终未愈,一直没有走出来。
女生的心结在于,她之所以幸存了下来,是因为她有系安全带的习惯,哪怕是坐大巴也不例外。
但她并没有提醒三个好友要系安全带,所以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有机会救下三个好友的。
将问卷的最后一项填完后,陈道忽然将表格折了起来,塞进口袋,起身跟那位把他带进等候室、给他问卷的学姐道别,说是临时有重要的事情,得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