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会和男朋友在客车上认识。他主动过来聊天,她被他的大胆和幽默打动,心里特别紧张,当他肆无忌惮的把她的手抓过去的时候,晓会既震惊又立刻明白自己是多么渴望这样相遇的爱情。晓会告诉过文强这件事,他装的无动于衷,好像是对他的一次伤害,她察觉到这一点,明白了他对自己所有的好也是为了一次漫长的表白,不仅仅是友谊,男女之间的友谊很难确定底线在哪里?很可惜晓会对他没有感觉,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在一起。文强理性沉默,跟他在一起两人会很闷。如果晓会的手被文强抓起来那也许只是同类之间的擦碰而不是异性之间的吸引,是肉与肉的重叠而不是温度与温度的燃烧。
正是那时候不懂感情对爱情充满浪漫与冒险的想法才那么轻易地投向客车上相遇的他像一块肉“啪”飞向狼嘴里。从始至终晓会不能确定他的名字,有次他叫王明,有次又说叫李明。晓会不怪他,尽管每次见面他都换一个名字也没什么,倒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哪有时间关心名字到有许多未来值得去幻想,这个未来某天突然在晓会腹内隆起,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希望出生。
当晓会神秘开心的告诉他,你要做爸爸了。她傻傻的天真的笑着告诉他。他在抽烟,他立刻变的认真起来,似乎第一次对这段感情如此认真。他说:“会子,不行。”他叫她会子。她问:“为什么不行。”他说:“我们还没有结婚,这只是一次意外,我们应该认真的要这个孩子而不是现在,不是啊。”晓会肯定说:“那么我们现在就结婚,还来得及,你现在就向我求婚,我马上答应,这样就按你的想法来啦。”他说:“不是啊,会子,你不明白,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你是知道我这人的,总要干出一番事情才结婚的。”晓会委屈地说:“我知道,但我真的特别想要这个孩子。”她的眼角开始默默流泪。他坚决说:“不行啊,会子,这不是时候,我们还没法欢迎他。”晓会已经在流泪但没有哭声。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似乎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但为了孩子还是哽咽地质问他:“你不是说过很爱我吗?”他头也不台地回答:“那当然。”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晓会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那么你一开始就在骗我。”他不耐烦的说:“你疯啦?”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说重了,然后他站起来走近她,把手放在晓会肩上温和地说:“会子,听话,后天或者大后天我们去趟医院。”晓会没有回答,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的内心决定离开他,永远。这也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吧。
晓会带着所有离开学校坐客车去昆明。汽车在高速路上奔驰,一会连续转弯爬坡一会开进可以望见谷底的凹行高速路一会接二连三钻过隧道。名义上她去文强介绍的公司上班,实际上男朋友告诉她会经常出现在昆明,在昆明自然比较方便。晓会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只知道他总是跑来跑去的待过很多城市,像一位很忙碌的出差人。文强来车站接的晓会,他看上去很开心,好像她的到来是因为他,是他们的一次久别重逢,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他一点也没有变。文强早已在他住的不远处帮她找好房子,让她来了就可以住下。早上他们一起去公司上班晚上下班一起回来,她注意到他的脸上又洋溢出难得的开朗,怕他因此陷入太深,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那段时间男朋友说不定那天就来看他,多数时候是晚上才能过来,挥霍一晚上。她总是怀着焦急期盼的心情等待,却不能向文强和别人透露如此秘密。这个秘密像一颗炸弹绑在她身上,一直持续数月,直到公司倒闭,她的身体已经怀胎六月。
公司倒闭后文强问晓会:“以后怎么打算?”她想过怎样和文强断了联系或者等这孩子生下来就远走高飞,她不想让他再承受什么,他应该有他的生活。她说:“还不知道。”
晓会开始变得失眠、盗汗、恶梦,脾气暴躁、性格忧郁,妊娠所有的反映统统表现出来了,一样不落下。镜子里她的脸变得又黄又干,怎么变成这样了,有一种恐惧的念头爬上脑海,肚子里的小生命像一只吸血虫正在吸干她。这段时间,除非必须出门否则她都待在屋里。出门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嘴上戴一个白色口罩,不想让别人认出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会认出她,昆明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陌生人。
后来一个白天,晓会昏睡了过去,梦里感觉自己必须醒来,因为那个炸弹在她身体里爆炸了。血液从下身流出来,像一条汩汩的温暖的泉水,很快便感觉自己睡在一块充满腥味的黏糊糊的红色海绵上,不久又仿佛睡在一个灌满红色血液的浴缸里。她潜意识里想张开手去关掉浴缸上的水龙头,但她的手缠在胸前动不了,她想动动腿去堵住泉水,她的腿变成了两条纠缠的黄鳝。白日还在昏睡,意识里想醒来却无法睁开眼睛,自己仿佛正沉入湖里眼睛在水里紧闭,湖水压力极大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身体怎么也游不上湖面。意识里想到刚才为了抵制疼痛用酒多吃了几片止痛药。意识里开始想起往事把她来的路很快过了一遍,肯定在痛苦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同植物同动物同灰尘一样。就在此时,她意识到身体里的小生命正在绝望的挣扎,拖着胎盘在子宫里爬行向宫颈口移动像一只寻找出口的小昆虫,它来到大出血的宫颈口被血液淹没了,它紧紧握着拳头闭着嘴闭着眼睛,没有办法像鱼一样流出去,它淹在血液里开始发红变紫变成一块黑色的血块,变成一块隆起的肿瘤。晓会还在昏迷里大出血。在大出血里又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体里的灵魂已经离开躯体跑到晾衣架上站着看着她,她的嘴巴在出气,鼻孔在出气,耳朵在出气,气息越来越微弱,似有似无,好像整个人正在离开这里的一切。
突然一个猛烈推开门的声音把晓会彻底从昏睡里打醒了,她睁开疲惫的眼睛隐约看见一个饱满的额头以及下面一副黑色眼镜。她立刻又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