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飞来昆明过冬的红嘴鸥都飞来后,经理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公司,手机处于停机状态。主任无比惋惜地宣布公司破产,他应该和经理最后通过电话。主任宣布的时候站在已经空无一物的公司房间里,这里的一切都被三个合伙人变卖了,比成立初期还要空旷寒冷。
其实主任完全可以打电话通知同事们: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公司倒闭了。但他还是很负责任的挑一个早晨当着同事的面正式宣布,他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尽管同事们早已料到这一天,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有许多感伤。
同事们就这样被分别了。我选择乘坐公交车回弥勒寺,尽管站在站台上不断犹豫,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去的力量,那天太累了,回到弥勒寺便被感冒无情的击垮。
恍惚里车窗外下着哗哗的雨,这雨极像我躺的白色病床外面的雨。车上的乘客鞋子粘了水,手里的伞头正向下滴水,车厢里潮湿冰冷。我也是偶然发现主任坐在我前排,从一个后脑勺便能认出他来,由于我这排的坐位比前排高,正好看见主任的头心冒出一根白发,它泰然自若地矗立在黑发之间,清冷而孤独。我清清嗓子,把手往前排伸去,可这个动作显得冒失,因为我们好久没有见了,手便从前排绿色座椅后背垂下来。左右看看。看见穿制服的男子腋下夹着公文包;看见高跟鞋鞋跟上滑下去的水;看见穿校服的初中生读《老夫子》漫画,突然格格笑起来。又看见了主任的那根白发,闪闪发光,仿佛一列火车奔跑在青藏高原。便把垂在椅背上的手握起来敲了两下,敲完就后悔了,如果谁在我椅背上敲两下,我会认为是后排不小心蹬到了,即使不成立也不会回头去看。主任是不同常人的,立刻回头看到了我,哎呀。我们表示在这里碰上真是十分巧。主任侧身坐着告诉我,他下星期五要离开昆明了,去深圳工作,本来打算昨天或前天就告诉我,可是他实在太忙,忙着和最后几个还留在昆明的同学吃散伙饭,真是舍不得离开昆明,毕竟在这里生活过四年,四年多么难忘啊!主任在这辆行驶在大雨里的公交车上和我谈到下星期的离别显得很平淡,也很意外,主任侧身坐着倒也为难他。意外的是主任没有提到公司,公司对他已经不值一提,他有一个大好前程要去奔赴。
突然我明白了是我在纠结自己,想挽留办公室那份慵懒的无所事事的时光。那个时候也许文强忙着勾搭小会,主任忙着毕业与签约,经理在虚构他的理想,而我正沉浸在那份慵懒的无所事事的时光里虚度光阴。我多么像一只飞来昆明过冬的红嘴鸥,表面上突然的紧张或内心的颤抖都只是红嘴鸥张开翅膀飞过光阴的刹那。
这时主任站起来说,他到站了。我站起来和他握手道别。他没有问我这久在干什么?如果问了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主任跳下车,我的眼睛潮湿起来。每个站下去几个乘客,每个乘客似乎都在和我道别,越下越少,只剩我一个,公交车变得颠簸,嘎吱停住,停在一片荒野里,司机喊道,终点站到了,不厌其烦的又喊了一次,到终点站了。我踉跄下车,发现坐过了很多站,转身想坐车返回去,身后的公交车不见了,只冷冷地站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枯黄的高草长在停车线上,却没有一辆车。
我就这样绝望地站着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呜呜的喊,接着脸上扑来一阵温暖,那是护士拍拍我的脸,我总算艰难的醒了过来。听见护士生气地说,吊瓶早就输完了,我却呼呼的睡,再不醒来,她可要下班了。我昏沉沉的掀开被子跳下床,说很抱歉。护士呼哧的笑了,我马上发觉两腿之间有个东西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