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轻快地往市郊跑去,收音机里放着《中国之声》。司机夸口说他走这条线路最直最快,我们谁也没有回答他。我望着窗外,他们也可能望着窗外。
司机说到了,我们下车。司机好心地问,如果我们只上去二十分钟左右,他可以等我们,并说没有什么好看的,二十分钟够了。可是我们并不能确定需要多少时间,便说那么请等我们二十分钟,如果到时间下不来就算了。司机点点头,双手抱在后脑勺上闭上眼睛。
公路边有条斜坡,我们从斜坡里的一条台阶走上去,看到了海埂。海埂大道铺着朱红色的六边形地砖,隔几步有一个绿色垃圾桶,隔几步有一条石凳,隔很远两个红色凉亭遥遥相望。
海埂大道便是滇池的岸,一池水平静如镜,夕阳从西山顶上洒过来波光粼粼,黛黑色的西山从这里看过去像一位睡美人。
夕阳,西山,湖水,若隐若现的飞鸟,绵延弯曲的海埂线,像一副优美的中国画呈现,我们是画上四个眉头不展的人,诡异可疑。除了我们还有一些到此散步的人,习以为常的面露喜色的不停拍照的,完全扰乱了我们的计划,地方是好却没有隐蔽角落,走走看,等天晚些再看。于是我们先向右走去很远,又回来向左走,这期间似乎听见海埂下的司机按过几声喇叭,谁也不去管他,过一会估计他走了。回首望去,一座白色城市从低往高爬升,起起伏伏,宛如天堂。
夕阳落山。西山已分不清轮廓,混为一团,像一滩巧克力浮在滇池杯面上。池水变黑,深沉,池边水草芦苇立刻荡起来,晚风忽然到来,波浪翻滚,拍在岸边撞出白色水花,一浪一浪,哗哗直响。走在海埂上的人们拉紧衣链,手放进衣兜里。这些人的脸越来越模糊,像一个个影子。
我们抓住机会远离凉亭,走去很远看到一段木桥伸向湖里,桥边簇拥着水草和几株高高的芦苇,白色芦荟花十分显眼随风摇曳。我小声说就是这里,他们默契地点点头走上木桥。这短桥没有护栏就是一根平木搭成的木桥,乡下很常见。三婶走在前面,二叔跟在后面,我走第三,大叔垫后。三婶走到桥断处停下,木桥由此断了,早废弃了,以前修这桥可能桥头系一条木船。三婶回头说,把盒子给她,从这里放下去。我们立刻意识到,大叔刚才应该走第二个,但已经走成了这样,又完全不能在这窄桥上让人过去,也不可能回去再走一遍。大叔把双肩包小心移到胸前,拉开拉链,刮嚓一声,双手伸进去捧出一个白色骨灰盒,仿佛捧着一朵美丽的白花,往前递,我紧张接上,立刻往前递。最后三婶捧着骨灰盒对着它说:“白雪我把你放在这里了,你不是说喜欢昆明嘛,现在就让你留在这里,我们要回去了,你想我们过一阵子就回去看看,你记得来的路吧,你记得…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上来看看你…”说完弯下去把骨灰盒轻轻放进水里,骨灰盒咕噜咕噜向下缓慢坠落,冒出几个白色水泡浮在水面上,一会破了。
我仿佛看见落下去的骨灰盒迎来一群蓝色的小鱼围着它转圈。三婶一屁股坐在木桥上放声大哭,面对着滇池。我们站在她后面不知所措,二叔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喊她别哭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