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珣是嘉和帝看着长大的——嘉和帝是个十分复杂的人,心软懦弱又犹豫不定,这种性格特点表现在他的行事上,就显得时而情深意重的过了头,时而又反复无常、翻脸无情,让人心累得很。
都说近墨者黑,聂珣在嘉和帝膝下长大,学了他的情深意重,却没把皇家反复无常、两面三刀那套学过来。
否则,他堂堂一品军侯也不至于死抱着当年那桩婚约不撒手,宁愿担着上位者的忌惮,也不肯另觅良缘。
由此可见,所谓“冷心冷面”只是表象,扒开聂帅那层唬弄人似的障眼法,里头依然是一副情义深厚的心肠。
如今,这重情重义的靖安侯和前半辈子错失的“情”和“义”当头相遇,猝不及防之下,被穆渊一把软剑逼得顾此失彼、进退维谷。惶然间,只听“嗤啦”一声,聂珣衣袖被剑锋挑开一道裂缝,鲜血渗了出来,飞快地染透衣袖。
千钧一发间,聂珣短刀终于出鞘,“当”一下架住软剑。这一番交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凶险,两人在顷刻间交换了十来招,穆渊完全没留手,剑尖幻化成一团白蒙蒙的光,光里裹挟着成百上千点剑芒,无孔不入地笼住周身要害。
敢情他方才精疲力竭的孱弱相都是装出来的,故意演戏给聂珣看,就是为了降低靖安侯的戒备心。
聂帅是兵法大家,这一套“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原是玩惯了的,谁知今天阴沟里翻船,被穆渊反摆一道,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边要应付穆渊,一边要分出心神气怒交加,百招之内居然让穆渊拼成个旗鼓相当的局面。哪怕一退再退,也不耽误聂珣低声喝道:“你跟我回去!”
穆渊一愣,手上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却不停:“回去?回哪去?”
聂珣像个泥胎木雕的行尸走肉,不知被谁渡了一口活气,那泥木塑的壳子突然龟裂开,多年来被深深压抑、属于“生者”的部分在凛冽寒风中复苏,他常年缺欢少悲的脸上骤然现出怒气:“跟我回帝都……向皇上请罪!”
穆渊的软剑与短刀瞬息间相交十来回,频率极快的“叮”声连成一线,与此同时,他在极清越的呼应声中忍俊不禁:“你说什么?聂帅……是你失心疯了,还是我耳朵出毛病了?”
聂珣强压怒火:“我陪你回去,没人敢动你。”
穆渊手腕一别,软剑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撬动”刀锋,剑身反射着雪光,在那副冷铁面具上映出狭长的一道。
他连讥带讽地勾了下嘴角:“没人敢动我?聂帅是忘了当年的镇远侯是怎么满门皆灭的,还是不记得那六万击刹军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聂珣眼角一抽,活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趁着这个空当,软剑灵蛇一般探头而出,直逼聂珣腕门。聂珣无路可退,终于动了真火,他不退反进,刀锋陡然凌厉,势如破竹般斜削而下。
这一下只在毫厘间,不是穆渊挑断聂珣手筋,就是聂珣削断穆渊胳膊,只看这两边谁更豁得出去。
穆渊显然不打算跟他玩命,及时收了手,聂珣也没得理不饶人,顺势退了两步:“……你不想回京城也行,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穆渊半边眉毛不着痕迹地掀起:“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惦记着当年那桩旧案,如今有了线索,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洛侯、还有那六万击刹军将士一个公道,”聂珣显然是斟酌许久,眼下道来有条不紊,“到时……洗脱了‘谋逆’的罪名,你想去哪都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不准再乱跑了!”
穆渊先是短促地“哈”了一声,眼底的讥诮几乎化成实质奔涌而出,笑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聂珣这番话是真心诚意的——他是真的打算把当年的案子彻查清楚,再将查到的证据摆在嘉和帝跟前,逼着那老皇帝低头认错,替黄泉下的数万亡魂昭雪冤情。
穆渊缓缓收敛了笑意,眼神里似是沉着两块玄铁:“聂帅……你知道当年那桩谋逆案是今上钦定的吗?”
聂珣:“知道。”
穆渊:“你知道要替洛侯翻案,意味着得逼皇帝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还得跟全天下人认错——这么大的错,你觉得他能认吗?”
聂珣沉默片刻:“事实如此。”
穆渊自认对聂珣还算了解,也知道奉日少帅虽然用兵如神,为人处世却不太得转圜,但他直到今天才晓得,靖安侯那片能容纳大晋四境疆土的心胸里原来装了一颗铁疙瘩似的死心眼。
他不是不懂转圜,是那颗榆木脑袋里根本没收录“转圜”两个字。
穆渊手腕一抖,软剑受他真力激荡,发出含混的嗡鸣声。他失笑摇头:“聂帅,今上是什么脾气,你比我清楚,他要是死撑着就是不肯认错,你怎么办?”
聂珣没说话,目光沉如冷铁:还能怎么办?唯有死谏。
有那么一瞬间,穆渊觉得自己和靖安侯不是一个世界的品种。
“行吧,您要死谏是你的事,”穆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碍您的眼,您也别来挡我的道。”
聂珣:“……”
合着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都成了对牛弹的琴!
聂帅冷心冷面了半辈子,许久没尝过着急上火的滋味,没想到这些年的“不动如山”攒了一把大的,一股脑找上门来,险些撞出一口肝火。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良久,才憋出一句嘶哑的:“洛侯一世忠良,哪怕走到最后一步,也没想过悖逆君上……你、你是铁了心要断送洛氏满门的忠良之名吗?”
穆渊眼神微微波动,仿佛那“一世忠良”化成一簇钢针,尽数钉入心口要害。他疼得喘不上气,只能冷笑:“忠良?洛侯确实是忠良,可结果呢?还不是以谋逆罪赐死!早知如此,我当年不如另做打算,免得枉担了虚名!”
聂珣冷着一张脸,仓促间瞧不出情绪变化,只听得语气越发冰冷:“……这么多大路,条条通天,随便你走,你就非往那大逆不道的死路上闯吗?”
穆渊屈指一弹剑脊,似笑非笑地一弯眼角:“死路?倒也未必。”
他话音未落,剑锋蓦地切断往来天风。这一下来势汹汹,兔起鹄跃间,聂珣只能横刀挡隔,剑锋与刀刃连续相击了十四下,靖安侯就退了十四步,一路退到悬崖边。
已是退无可退。
穆渊下一剑便能径取中宫,可不知怎的,递出的剑锋居然顿在了半空。只是这一瞬的迟疑,已经被靖安侯逮住空当,他刀刃斩过虚空,顺势往下一压,穆渊手腕吃不住劲,软剑骤然脱手。
聂珣上前一步,刀锋架在穆渊颈间,寒铁冷意侵入皮肉,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穆渊打眼一扫,瞥见那刀鞘上的“宾”字,眼中突然掠过极复杂的神色,似笑非笑:“要是我没记错,这是多年前洛侯从西域带回来的,刀刃虽然不长,却是上好的乌兹钢打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洛侯爱不释手,连亲闺女要了好几回都没舍得给,想不到最后反被聂帅得了……”
聂珣被他稳准狠的将肺管子捅了个对穿,那一刀虚虚架在穆渊颈间,再也落不下去。
他嘴唇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才将涌上心头的百般思绪强压下去,冷冷地说:“要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就跟我回去。”
穆渊讥诮地笑了笑,压根不屑接话。
聂珣眼神微沉,心知跟这混账东西说不明白,索性不费口舌,抬手就去扣他肩膀。指尖刚碰到他衣衫,陡然间,头顶风声大作,一声尖锐的长唳刺破长空,宛然近在耳畔。
没等聂珣反应过来,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至,千钧一发之际,靖安侯只来得及偏过身,难以形容的冲击力随即在他肩胛处重重搡了一把,聂珣猝不及防,踉跄着扑出了十来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身上的背囊却掉在地上。
他捂住胸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喷涌——那背后射来的一箭自肩胛而入,从前胸而出,要不是聂珣反应快,只差半分就是穿心而过。
聂珣抬手捂住嘴,咳出一把狰狞的血沫,下意识抬起头,紧接着,他瞳孔凝缩成一个尖利的小点——只见一头火红色的巨鸟从密云后降下,巨大的羽翼遮挡住半边天幕,在雪峰上投下化不开的阴影。
凤鸣九天,百雀伏首。
有那么片刻光景,靖安侯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巨大的赤鸟当空盘旋,离的近了才能看清,那“鸟背”居然是中空的,里头坐了人。那人戴着特制的头盔,大半张脸被铁面罩挡得严严实实,面罩上抠出两块窟窿,镶着打磨平整的琉璃,就如一面透明的镜子,视线从中射出,投下森冷的一瞥。
电光火石间,聂珣想起牧女说过的话:圣婴果生在雪峰绝顶,有神鸟看守,那“神鸟”长翼如云,全身都是赤红色,像是包裹在火焰里,所到之处狂风呼啸,还会引发雪崩。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没等靖安侯弄明白人造的巨鸟是怎么飞上天的,鸟背上垂落一根丈许长的绳索,被疾风鼓荡,晃悠悠地扫过峰顶。
穆渊面无表情地看了聂珣一眼,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背囊,纵身攀住长绳,三两下攀到顶端,巨鸟旋即同风而起,乘云驾雾一般往远处去了。
聂珣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突然趔趄着抢上两步,用刀鞘驻地,勉强撑住身子,仰天大吼一声:“洛宾!”
话音才一脱口,就被风声卷得支离破碎,然而该听到的人还是听到了。
巨鸟上的穆渊微微一震。
聂珣口鼻渗血,却不管不顾地咆哮道:“你给我回来!”
穆渊终于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已经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那些让人会心一笑的少时回忆——一起爬过的假山,一同掏过的鸟窝,一块逛过的灯市,塞外长风呼啸、银河如练,他俩并骑比肩,纵马驰骋过大漠黄沙,那人回眸一笑,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就这样被拖进血与火的深渊里,灰飞烟灭。
那一刻,不知是失血还是怎的,聂珣浑身发冷,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胸口的箭伤处漏了出去,消散在愈演愈烈的寒风中。
他像一棵被蛀空心的老树,在风霜摧残中无以为继,慢慢滑倒在血泊中,身体动弹不得,依然执拗地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地望着巨鸟离去的方向。
直到眼睛里的那点微光悄无声息地黯下。
而眼角犹有泪光。
两天后。
敦煌城无边无际的夜色下,颜渥丹敲响一扇宅院的门,少顷,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门里的女子探头看了眼,侧身将他让进来:“颜先生。”
颜渥丹直奔主题地问道:“少主怎样了?”
那女子正是钟盈,闻言,她微微咬了咬牙:“不太好……少主在雪峰上受了寒,这两天一直受冷热交煎的折磨。好在这一趟拿到了圣婴果,康姑娘说,她需要准备一下,三天后为少主施针,在此之前,得先想办法让少主的高热之症退了。”
颜渥丹点点头,径自穿过庭院,来到一间厢房门口。明知里面的人看不见,他依然理袍袖、正衣冠,毕恭毕敬地敛手为礼:“少主,属下颜渥丹求见。”
片刻后,屋里有人咳嗽两声,短促道:“进来吧。”
颜渥丹一推开门,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推回去,额角登时沁出汗珠。他绕过当地一座屏风,见里面摆了五六个火盆,火光明明灭灭,床榻四角落下纱帘,映出里面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颜渥丹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敛下眼皮:“少主感觉如何?”
穆渊斜倚床头,用手帕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反正这些年都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坏也坏不到哪去……眼看快到子时,老师半夜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颜渥丹道:“暗桩回报,奉日军已于两个时辰前回到敦煌城……听说一应防务有条不紊,没有混乱的迹象,看来靖安侯这根定海神针毕竟还是镇在那儿。”
穆渊一听就明白了,这位是大半夜专程过来数落人的。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半是痛苦半是无奈地呻吟了声:“我知道错了,老师您行行好,让我清静会儿吧。”
颜渥丹微乎其微地弯了下眼角,嘴上故作诧异:“少主何出此言?您错哪了?”
穆渊用手背搭住额头,闭着眼,有气无力道:“要么忍气吞声、虚以为蛇,要么斩草除根、杜绝后患——我既然对聂帅出了手,就该把事做绝,偏又留了他一命,还让奉日军将人捡了回去,如今两边不着,又撕破了脸,等聂帅缓过这口气,一定会回头找我的麻烦……这个烂摊子还得老师来收拾,又让您费心了。”
颜渥丹似笑非笑:“费心不敢……只是少主既然都知道,又为何明知故犯?”
穆渊眼神微沉,片刻后才道:“他在雪峰上救过我一次,我不喜欢欠人情,饶他一命,就当还了人情。”
颜渥丹叹道:“只怕少主欠下的人情太多,一次未必还得清。”
穆渊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颜渥丹一双手笼在袖中,淡淡一撩眼皮:“少主重情重义,本是好事,然而乱世求存、命悬一线,自保尚且艰难,您却要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一股脑揽上身,您自己摸摸看,这副肩膀担不担得住?”
穆渊眼角抽了抽,眼神越发暗沉。
颜渥丹觑准时机,分量精准地加了最后一块砝码:“您这性子,原是随了老侯爷,可惜老侯爷的下场,您是亲眼见着的,难道还想步老侯爷的后尘吗?”
穆渊瞳孔蓦地一缩,活像被针扎了。
好半天,他才面无表情道:“老师说得对,原是我放不下旧情,妇人之仁了。只是事已至此,还需尽量弥补,如今‘驻地’和‘朱雀’均已暴露,等聂帅腾出手,一定会彻查到底,还请老师安排,将咱们的人尽快撤出。”
颜渥丹颔首应道:“少主放心,属下已经着手去办。”
穆渊又道:“这一回确实是我莽撞了,亏得中途牵扯进北戎探子,也幸好聂帅……毕竟念着几分旧情,他眼下的当务之急大概是彻查北戎人的意图,还有当年那桩旧案,多少给了我们转圜的余地——只要能用好这点,咱们未尝不能祸水东引。”
颜渥丹深施一礼,起身告退。
他退出厢房,就见钟盈正等在门口:“颜先生!”
颜渥丹一摆手,引着她进了中庭,这才压低声问道:“我让你办的三件事,都办好了吗?”
钟盈点点头:“您让我们撤出驻地、转移朱雀、封锁德胜楼,都办好了。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给京城传信?”
西北冬夜苦寒,一阵风过,从里到外都冻得透心凉。颜渥丹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淡淡一撩眼皮:“我传给京城的信,你不是看过了吗?”
钟盈:“……”
钟姑娘自认做得隐秘,不料被人一口道破,一张俏脸差点紫涨起来。幸亏她脸皮厚,自己把这一篇揭过,若无其事地问道:“正是因为看过才不明白,您为什么让暗桩把聂帅查证当年旧案的消息透露给右相?当年那桩案子,姓陈的可没少插手,他要是知道聂帅想替洛侯翻案,保不准会狗急跳墙。”
颜渥丹垂眼笑了笑:“我就是要他们狗急跳墙。”
钟盈用活见鬼的表情瞪着他。
钟姑娘是睦远郡主的贴身侍女,随洛宾征战多年,沙场上的明刀明枪从来不惧,牵扯到勾心斗角,却难免跟不上趟。
颜渥丹无意为难她,耐下性子,掰开揉碎地解释道:“如果你是右相,听说聂帅要查旧案,第一反应是什么?”
钟盈沉吟片刻:“聂帅毕竟手握重兵、身份特殊,要是我,就算知道他私底下的动作,也不会贸然行动,而是先派人来打探一番,看看他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再酌情行事。”
颜渥丹又问道:“可西北和京城山迢水远,就算派了人来,在敦煌城中人生地不熟的,又要怎么查证?”
这一回,钟盈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想办法买通聂帅手下的人?可是聂帅身边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忠心不二,会这么容易被买通吗?”
反正易地而处,换成钟姑娘本人,就算搬座金山摆在她面前,她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
颜渥丹看了她一眼——这男人风姿卓荦,眼睛里有种红尘不扰的清寂,假如能舍下那三千烦恼丝,大约可以去庙里和高僧参禅论道。
他就着这个不惊轻尘的世外高人造型,轻声问道:“那假如聂帅身边,不只有奉日军的人呢?”
钟盈皱了皱眉,猛地反应过来,倒抽了一口小凉风。
四九城天桥底下有不少算命看相的“大仙”——都是神棍装的。依照颜先生的道行,倘若他不做“造反谋逆”的买卖,去天桥底下摆个摊,想必能财源滚滚。
他算的没错,聂珣身边的亲卫追随他多年,就如一块铁板,贸然踢上去绝没有好果子吃。但是铁板未必没有“裂缝”。
自打入了敦煌城,高内监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他原本是嘉和帝钦命的监军,除了护送北戎探子,还奉命督察将帅,按说威风不下于奉日主帅,走到哪都能鼻孔看人。
可惜,奉日军里没人买他的账。
也许是六年前那场大火印象太深刻,也可能是“监军”两个字和军中将士天然不对付,奉日军中,上至主帅聂珣,下至巡营小兵,权当他是个会喘气的门柱子,压根不把人放在眼里。
高内监颇为机灵,知道自己碍了别人的眼,也是当年聂珣一剑斩断陈勖手臂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他一进敦煌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没事绝不出庭院,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快忘了军营重地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直到初十那天,奉日军突然戒严了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