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摔倒

许愿回到民宿就像小狗回了自己的窝,在熟悉的地方安心地撒欢。他可不管小裴和许一楠现在是什么关系,一进院子,就拉着小裴往朱馥梅的心理咨询室跑,推开门就喊:“妈妈妈妈,我把爸爸带回来啦!”

许一楠蹲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听就呵斥道:“瞎喊什么!”

许愿正在兴头上,继续说:“我没瞎喊,我真把爸爸带回来了!”

小裴尴尬地跟在后边,不得不打个招呼:“嗨,我把妈和许愿送回来。”

许一楠站起来,“你先坐,我去洗洗手。”说着进了里间屋,把门带上。

小裴坐在沙发上,将许愿揽过来,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孩子比同龄小孩稍矮些,长得挺清秀,像许一楠。有一个地方挺像自己——两只大耳朵,肉嘟嘟的,在头上是个醒目的存在。长着这样耳朵的人并不是太多,俩人站在一起,一看耳朵就像爷俩。小裴凭空捡了这么个亲生儿子,内心深处自然喜欢,而且是越看越喜欢。他凑过去亲了孩子脸蛋一下,说:“好儿子,你是爸爸失而复得的孩子,找到你,爸爸真高兴。”

许一楠从里间屋出来,问许愿吃饭了没。许愿说:“爸爸请我吃了麦当劳。爸爸和奶奶还没吃。”

孩子一口一个爸爸,把小裴叫得心花怒放。许一楠说:“妈呢?”

小裴不知道许一楠认了朱馥梅做妈妈,听她这么叫,皱了一下眉头。许一楠见他这个表情,心里不痛快,怼他一句:“你想多了,没从你那边论。”

朱馥梅进院子的时候,看许愿拉着爸爸往屋里跑,心想,给他们几个人说说话的机会吧,就直接奔着梅兰妮的住处去了。敲了敲门,屋里没人。能去哪儿了呢?她琢磨着往回走,没注意脚下有一个不高的单级台阶,往前迈的左脚倏忽间踩空,一个踉跄倒在了走廊里。

此时正是大家都去餐厅吃饭的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的,朱馥梅躺在地上,右半边身子使不上劲,想起起不来。她回想一下手机在哪儿,发现手机一直是拿在手里,摔倒后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她叹口气,悲哀地想着,人老了真是不中用,走路能摔倒,摔倒了还爬不起来,这一生也没几次像这样狼狈过。看来以后走到哪里都得带着阿秋了。

那边许愿听他妈妈问奶奶,回头一看奶奶没跟来,说“我去找奶奶”,回身就跑了。

许一楠和小裴分开八年多,第一次在没有其他人的场合独处,小裴囧得不敢抬头。当年是他在没有感情的状态下,贪恋与许一楠的床笫之欢,而后又把许一楠逐出家门。这些年来,许一楠独自抚养着和他的孩子,没有打扰他的生活,依他以前对许一楠的了解,他自认有些不可思议。也幸亏有朱馥梅这个继母在其中应援,不然,他真不知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他期期艾艾地问许一楠:“这些年,你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许一楠揶揄地笑笑:“不然呢?你希望我给他找个爸爸?”

小裴忙否认:“不是不是。你怎么发现怀孕了也没来找我。”

许一楠说:“找你?你再说我假怀孕讹你。”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许愿楼上楼下地跑着找奶奶,边跑边喊。朱馥梅听到孩子的喊声,用力大声回应了一句:“奶奶在这里!”用力猛了,右腿胯关节处一阵钻心的疼痛。许愿听到声音,赶紧跑上来,一看奶奶躺在地上,伸手就拉,朱馥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忙制止他,说:“叫你爸妈来。让他们赶紧打120。”

许愿跑回去叫爸妈,一边跑一边喊:“爸,妈,打120!”

小裴和许一楠听到喊声吓一跳,慌忙夺门而出,许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奶奶,奶奶摔倒了,叫打120!”

小裴掏出手机拨120,边打电话边跟着孩子跑。朱馥梅听到纷沓的脚步声,心情一松,便感到一阵累后的困倦。小裴跪在地上将双手放在她头的下边,不让她枕着冷硬的地,嘴里一直在叫她:“妈,妈,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别睡,妈,妈!”

楼下许一楠在等救护车,车一到,她带着救护员拎着担架跑上来。阿秋去市里买东西了,许一楠叫许愿呆在妈妈工作的房间里不要出来,等阿秋姨回来,她和小裴一起,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在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是髋骨骨折,病人需要静卧,还需要家人陪护。许一楠说:“你回去吧。我在这里陪。”

小裴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可以到半夜再走,那时路上车少,好走。”

许一楠说:“你也没吃饭吧。”

小裴说:“没。”

“那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先守着。”

“好。”

许一楠出了医院大门,外面路两边全是一家挨一家的小铺面,干什么的都有,卖鲜花补品的,卖药的,卖日用小百货的,还有一家接一家的小饭馆。许一楠嫌不干净,索性往远处走走,理一下思绪。

重新找到朱馥梅的这段时间,应该是许一楠三十多年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孩子的怪病恢复很快,还上了一所好学校;自己有了最接近所学专业的工作,还很快就把客户面拓展开。最重要的是,她能够帮助朱馥梅把已经停顿的事业启动起来,这让她内心生出强烈的价值感。女人一旦自身的价值得以实现,对男人的兴趣就会大大降低,因为自己提升生活品质的愿望,就可以不再附丽于更高圈层的男人身上。她踌躇满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过,所以面对小裴,她可以嘲笑,可以揶揄,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让他帮着办点事,去缠着他,迎合他。

朱馥梅倒在地上的样子,使许一楠心里很害怕。她怕刚刚得到的这些,在手心里还没有焐热,就翩翩地飞走,也害怕从这个和蔼温柔的老人身上,才体会到的母爱温暖,会遽然离去。她现在可以不依靠男人,但是在感情上,在事业的起步阶段,她还是非常依赖这个真心认下的妈妈。

许一楠走出去很远,才见到一家装潢精美的粥屋。她进去,点了一煲鸡丝粥和一碗蔬菜粥、一碗海鲜粥,又点了三笼虾仁包子,打了包带走,临走时,看到有新出锅的红红亮亮的红烧肉,又给小裴要了一份。她在心里给自己解释:这不是关心他,是让他吃饱了好有劲撑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