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站的司机很够意思,崔晖不得不佩服司机的敬业,农村路不好走,司机坚持给送到了家。崔晖邀请司机吃完饭走,司机说有事要拒绝了,崔晖抓了两只母鸡给司机,这回司机没有拒绝,土鸡对城市人来说,可能有着独特的魅力。就这样,因为一场冲突,得了货站货车的便宜。
张美丽抱着孩子,在一旁瞧着这罕见的收音机,崔晖装上一节干电池,收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他慢慢转动,调着有限频道。“这里是中央广播电台”收音机里传来了广播员清晰标准的普通话。“有了,有了。”张美丽叫道。
崔晖也嘿嘿笑着,“怎么样,这可不是谁家都有的。”他得意的说。收音机打破了他家徒四壁没有电器的历史,除了张美丽手表,收音机是他家是第二个值钱物件。为此张美丽扯了块红布,学着花珍家,用红布盖上了收音机。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风扇没搞成,收音机倒也不错。”张美丽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这个男人总算弄了件新鲜的物件,送她爹一台,他们应该可以接纳我们了吧!她笑着和崔晖说:“回头给我爹送一台。”
“好,孝顺父母都是应该的,有空我就是送去!”崔晖把收音机放下,抬头看了眼张美丽说:“这次,他们不会再赶我出来吧。”
这谁说的准,一时间张美丽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崔晖笑着说:“没关系吧,我送去就回来?”
孝顺父母每家一台,要说也公平,但好几十块一台,着实送的让人心疼,张美丽说:“我们家就不要了吧。你在外面听不着,我读书没空听。”她看了崔晖一眼,又说:“你要实在想要,就留一台吧。”
崔晖比张美丽更心疼,还没卖,就先送了两台。他扶了扶劣质的眼镜,憨笑道:“我们先卖,买不掉最后再说。”
张美丽想起什么,脸上一喜,忽然问崔晖:“二哥会不会给爹送?”如果二哥送了,他们就不用送了。
崔晖扶了扶劣质的眼镜,憨笑着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谁送不都一样?”他嘴里咕哝着说:“我还想送大哥一台呢?人家兴许会惦记我们一辈子的好勒。”
“这个好人让二哥做好了。”张美丽忽然揪住崔晖的耳朵:“送完哥哥,还有妹妹,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嘶,疼。除了两个爹,我们谁也不送,总行了吧!”崔晖咧着嘴说:“松手吧,儿子看着呢?”
张美丽“哼”一声,松手后,抱着儿子说教道:“儿子呀!可别跟着你爹学,什么好东西都往外鼓捣。”
崔晖去把栅栏顶好,又回到屋里把也门插上,眼睛直直嗯盯着张美丽,他扶了扶劣质的眼镜,咽了咽口水说:“夫人,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早点歇息吧!”
“啊!儿子救命啊!你爹要给你抢奶喝……”张美丽低声嬉叫道。
崔晖以为儿子醒了,吓了一跳,他仔细看了眼儿子,发现儿子呼呼大睡,他扭头,看向张美丽,露出侵略一切的目光,拉灯,冲向土炕,那是他们的战场。
小别胜新婚,一向早起床的崔晖,意外的睡了个懒觉。日晒三杆,他才爬起来。张美丽端着一碗鸡蛋羹,放到桌上:“补一补吧。”
张美丽的意思是他出去多天,肯定没有吃好,让他吃鸡蛋补身体。崔晖故意挑逗性的问张美丽:“补什么。”她俏脸罕见的羞红了,毕竟昨天很疯狂。她没好气说:“补脑子。”
崔晖刚吃完饭丢下碗,崔淳和牛老三就来了。他们要商量下,怎么卖,怎么定价合适。别到时候三个人卖三个价,等人家亲戚邻家碰了头,找回来也不一定。
院子中,他们坐在枣树下,几个小板凳,一个方桌子,上面摆着陶瓷茶壶,还有过庙会招待亲戚剩下的半袋茉莉花茶。在广州大街小巷,很多地方都有茶壶,崔晖觉得很文雅,就有模有样摆了学了回来,之前,他对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
崔晖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分析供销社的售价,预防叫高了别人说赚黑心钱,叫低了,说质量有问题,自己也不合适,毕竟收音机对大部分农村人来说,也算大件。
崔晖问他们:“你们打听过收音机的售价没有,我们的售价必须比供销社便宜一块钱,哪怕熟人也这价了。不然,亲戚找亲戚,朋友找朋友,我们利润只会越来越薄。一共九十六台,我们每人三十二台,我们各自为战,有什么问题回来后来我家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价格我问了,供销社的售价根据品牌和型号的不同,也有价格差异,大部分在五十到一百左右。”崔淳说,“我们比他们低一到二块钱,肯定畅销。”
见牛老三低着头,崔晖问牛老三:“你怎么说,有什么想法你就说,我们这里又没有外人。”
牛老三抬头犹豫了下问崔晖:“各自为战,是不是分家?”
“我们一起怎么卖?你以为卖鸡呀!我们找的客户是都是各村有钱的土豪绅士。”崔晖喝了口茶说:“我问你一个村子能有几个地主大户,我们仨扎在一起,一天卖二台就了不起了。”
听崔晖这么说,牛老三松了口气,崔晖接着说:“我提议,先去各大队推销去,收音机可以通过大队喇叭传播国家政策,还有可以报时间,为人民服务的事儿,他们还是很积极的。”
“好办法,我们就围绕着村大队开始,顺便用喇叭喊喊,宣传下。”崔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嗯,我去烟草局问问,他们要是每人买一台,我下午就脱销了。”牛老三笑着说。
“好,价格就按我们统一订好的。”他看了眼崔淳和牛老三,表情严肃道:“一定要保密货源,不然人人都去拿货了,我们就没法做了。”
崔晖怕别人拿不到“珠江”拿“小江”或其他品牌,然后低价出售,扰乱市场,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甚至会让人误导说他们卖的贵,赚黑心钱。
牛老三自从跟着崔晖后,好赖是脱离了父母和哥哥的帮衬,自己把家支棱起来了,花珍对他刮目相看。牛老三对自己有了信心,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所以他现在做事,特别的认真,也特别维护崔晖。
商量好后,他们就开始装车,箩筐里不再是鸡鸭盆,而是换成了更为高级的家用电器:收音机。
他们分头行动,崔淳去了徐村乡,牛老三去了亦村,崔晖先去了东头棉站会计王克桢家。
看着栅栏闪出半米宽,自行车刚好能过去的缝隙,崔晖觉得王克桢应该在家,他扯着嗓子喊道:“王叔,在家吗?”
“谁啊?”王克桢从屋里出来,看到栅栏外戴着眼镜的崔晖,笑着说:“我当是谁呢?崔晖啊,进来说。”
“好勒。”崔晖扶了扶劣质的眼镜,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憨笑道:“王叔,我给送福利来了。”
“哦,什么福利?说来听听。”王克桢搬了两个板凳,让崔晖坐下,他可不信崔晖找他有什么好事,他指着崔晖自行车后用旧床单盖着的箩筐,笑着说:“里面是什么奇珍异宝,包这么严实。要是水果拿出来尝尝?”
“新鲜玩意儿,村里估计还没有,绝对的高科技。”崔晖神秘地嘿嘿笑着,从箩筐里取出一台收音机,在王克贞面前晃了晃,显摆道:“你家没有吧!”
看到是收音机王克桢眼前一亮,惊讶道:“是收音机。”他立刻抢在手里,打开包装爱不释手抚摸着,看到“珠江牌”他更是欣喜,他说:“这个牌子的收音机总是断货,我早想买了。”说完,他又问:“到底多少钱?”
市场断货?崔晖一怔,那他们不是要发财了吗?
王克桢笑着说:“你小子从哪儿搞得,不错,不错,有好事还记得叔。这个我买了,价格给我便宜点,太贵我可不要。”
“好说,好说。”崔晖想了想,对王克桢说:“别人的最少九十五,我给王叔算便宜点,九十块,怎么样?”他比供销社少报十二块,主要是利益交换,以后卖棉花少不了麻烦人家。当然,王克桢之前问过价,知道这个价很低了,所以也没讲价,“好,只要他它响,我就买了。”他爽快的答应。
崔晖立刻装上干电池,抽开天线,拧动调频按钮,一阵沙沙响后,里面传来广播员甜美的声音。崔晖当场演示,调试好后交给王克桢,然后,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王克桢把弄。王克桢把弄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想到价格便宜,他笑着说:“留下五台吧!其他的我送人。”
五台?崔晖暗喜,他对王克桢说,“王叔,要不留十台吧,你关系网强肯定用的着?”
“我说你小子,真把我当土大户了。”王克桢露出了特有笑意,说:“想让我给你推销,你得拿出诚意吧!”
“王叔这是那里话,我会让你吃亏吗?大头都是人家代理商的,我就喝口汤,大不了咱们一人半碗。”崔晖突然受到王克桢的启示,一个个出去卖,倒不如找单位,一次清仓来的痛快。虽然利润少了,但卖的多多呀!
“等着。”王克桢说完,就进了屋,十多分钟后,他端着一壶茶出来,给崔辉到了一杯,笑着问:“你这有多少台。”
“三十台。”崔晖端起茶,喝了一口,说:“好茶。”
“你喝过龙井?”王克桢以为崔晖懂茶,就问了一句。
“比茉莉花茶好喝。”崔晖倒是直白,是茶都比茉莉花好喝。
王克桢“哼”一声:“我以为你懂茶,闹了半天,是个半吊子。”他端起茶杯泯了一口,“我不管你多少钱弄到手的,八十五,我全要了。”
王克桢也不着急,慢慢的品着茶,让崔晖考虑。
崔晖露出为难之色,之前他还强调价格问题,没有想到,自己头一炮就要翻车。他说:“王叔,再加点。”
王克桢给崔晖续满茶杯,指了指上头,说:“我也想啊,可是人多肉少的,牙缝都不够塞,怎么加?这是领导打点上头用的。”他看了眼崔晖,接着说:“我们棉站人不少,如果需要发纪念品,奖励什么的……”王克桢没有说下去,当然,崔晖也明白。
“好,看在叔的面子上,我就吃点小亏。”崔晖咬牙说。当然,他说的也没有错,如果一台一台的卖,价格肯定是要高的,王克桢也不否认。
转手赚了八百多块,崔晖扶了扶劣质的眼镜,端起茶杯给王克桢碰了碰,憨笑道:“回头我备货,争取让棉站的同志们,得到领导和王叔的温暖。”
“少拍马屁。”王克桢说,“喝完茶把东西撂下。”崔晖喝完半杯茶,和王克桢一起把东西搬到东屋,王克桢锁好门后。对崔晖说:“院子里等着。”
崔晖识趣没有跟着他进堂屋,没多久,王克桢就拿着一摞子钞票出来,崔晖看的眼睛都直了。他心说:“有钱,真他娘的有钱。”
王克桢瞧着崔晖的财迷劲儿,笑道:“刚从信用社取的准备修库房,知道你缺钱,就先给你吧!”
“王叔,够意思。”崔晖扶了扶劣质的眼镜,憨笑着。收到钱,他的手都有点抖,足足有两千五百多块,数了几遍才数清。
数完钱,崔晖又坐下喝茶,没有走的意思。“怎么,还想留下来吃饭,今天可没有猪头肉?”王克桢笑着对崔晖说。
“我不吃饭。”崔晖说,“那个,王叔,听说你换包了,帆布的换成了牛皮的?”
王克桢进堂屋掀竹帘时,崔晖无意间看到屋里的老式沙发上仍着两个皮包,包上印着烫金“BJ”的字样,他一眼看中,今天就是耍无赖,也得借回去背几天。
听说?
“你这个四眼的蛤蟆听谁说的,我拎包进家都没有一个小时。”王克桢是会计,单位什么福利,他和领导都是双份,这是上级部门配发的,他没想到刚拿回家,就被惦记上。他不想给,但崔晖赖着不走,他无奈笑着说:“给你一个可以,但下次,叔可是要讨回来的。”
“谢谢王叔了。”崔晖第一次有个属于自己的包,王克桢一脸不舍的把皮包交给崔晖。他激动接过皮包,撕开塑料薄膜的包装袋子。拉开拉锁,里面分成两层,可以放不同文件材料,放件衣服也是可以的,这是公文包的设计。崔晖把口袋里的钱,装入包里,拉上拉链,感觉自己和广州开桑塔纳的老板没有区别。他用手拍了拍憨笑道:“王叔,走,去我家喝酒。”
看到崔晖兴奋的模样,王克桢突然感觉,人很容易满足。比如他没有当选副站长,当会计一样滋润。崔晖得到一个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破包,他却是那么激动高兴和儿时吃到肉一样。“不了,你快回去吧!我还要出去一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