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瓷罂无谢玉为缸

玉瓶起舞青与白,花开两朵各表盛与衰。

用釉色渲染后的仕女图在我身上灵动起舞,可其中被私藏的韵味何人理解?我嫣然一笑,正如鲜花含苞待放。我曾见过雄伟的皇宫,也曾被遗弃在无人问津的埃土中。

JDZ的雨,那年很轻。窑中的火,却很旺盛。我正是出身于此。睁开睡眼的那一刻起,看到的是永乐年间秋雨中的“瓷都”。人人都说江南好,让游人只想在江南待到老去。沁人的绿与灼灼菊花相映,夕阳西下的石板桥上,微风轻轻地唱。我在贾人的怀中,向北眺望,那里才是我心念着的地方。

原来京城如此繁华!街边小商品琳琅满目,引得孩子们为之倾倒。手推车中的小吃色味俱佳,令无数食客垂涎欲滴。不知不觉中,我被带进了四周满是红墙,楼宇高大辉煌的地方,那便是皇城。至此,我终于有机会去探寻这个神秘的地方。我被帝王视为掌上明珠,跟着他一览大明皇宫的秀丽景色。待到那棵梅树下,梅花凌然盛开,天空中不时飘落几点雪花,点

缀在我身上,既像我的新衣,又像一点点愁思。帝王与大臣于树下饮酒,数耳不闻宫外事,把酒临风,好不悠哉!小雪将停,我便被送去藏宝阁。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令晚辈惊叹不已。这一躺,可就是好长时光的飞逝,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又会前往何处。

沉睡了若干年后,我在一阵惊慌的呐喊中惊醒,眼前的刀光剑影,火光冲天的状况令我摸不着北。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只能是原地等待罢了,焦灼的等待下去,等到的不是救赎,而是狼烟四起的战争,以及王朝的崩塌。一切就好像眨眼间发生的一样,猝不及防。我醒悟了,我的身体将会与这个时代一起,埋没在历史的尘土中,那么弱小与无助。

在埃土中我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虽然王朝拥有无数的士兵,金银,无边无垠的疆土,但还是无法抵抗敌人的铁骑,内部的斗争,以及历史的轮回。

我原以为要被永远埋没在不见天日的泥污中,经过岁月的洗礼被世人遗忘。可我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啊,心中的一口气不能咽下!也不知是何时,我那破败不堪的身体重新受到了人间的沐浴。

这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此美妙。听人们说如今是咸丰年间。

清朝的夜那么静,静的那么刻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那些陪伴我的人们如今在何方?难道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此刻我只想化为自由的飞鸟,去看看这个神奇的世界。

我来到鄱阳湖岸边,这是朱重八与陈友谅的战场。晴日浮光跃金,舟发鸟翔,雨时云水茫茫,风急浪高。这是平日鄱阳湖的美丽景色,而此时却是残阳如血,血流成河。我来到紫禁城殿陛间,这是张居正力挽狂澜的起点。暗流涌动的深宫中,敢于改革,不惧威胁。“日月共明,万国仰大明天子;丘山为岳,四方仰太岳相公”。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来到关宁防线前,这是袁崇焕抗清最后的屏障。“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无论得意,失意,起或是落,始终坚持,未曾放弃。

难道历史中缺少这样的贤士?人才应是用之不竭的,但当王朝气数已尽,命运还是土崩瓦解,谁又知道后世是什么样子呢?

身体上的淤泥已被清洗干净,两朵青色牡丹依旧争奇斗艳,引人注目。有位陌生的富家子弟出高价将我带走,后被放置在圆明园内。原来京城外还有这种世外桃源!富丽堂皇的装横,各种价值连城的前辈们皆位列于此地,颇有游园集会的意味。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此情此景,是洛水河畔的惊鸿一瞥,是广寒宫中的日夜守望,是月夜下的春江潮水连海平。终究是梦幻,是虚假,还是看不见的踪迹?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在这里度过一段安稳的时光。

现实很残酷。不久之后,我亲眼看到拿着枪炮的夷人,蛮横无理地闯进这里,烧杀抢虐,无恶不作。躲在角落里的我暗中观察这一切的发生,这是文明的哀嚎,是道德的沦丧,是贪婪的目光,是人类的损失。

我于熊熊烈火之中盛放,亦如黎明中的花朵;我于战火之中凋零,亦如寒风中的孤菊。日月的离去,因内外交困,人才缺失;清水变浑浊,受到了夷人的肆虐,愚者的漠视。也许前世王朝的更替亦是如此。终究是无法抵御岁月的轮回,纵使拥有绝世的美貌,以及素胚勾勒婉转清秀的笔锋。江南的秋,有风,有雨雾,有朦胧。江南的夜,有蛙叫,有鸟鸣,有寂静。江南的美,有景,有物,没有我。

无名的我,饱受时光的洗礼,过去已是过去,但历史会依附在某些特定的事物上纵横古今来延续它的生命。纵使无数政权更替,也不会有永久存在的时代,仿佛世界是时间的载体,历史是时间的呈现。这似乎似曾相识,却又令人无可奈何。这繁华盛世最易建立,也最易倾倒,可以在废墟中拔地而起,也可以在樯橹间灰飞烟灭。

我笑着与天边的星辰作别,并毅然奔向远方,那里一定有值得我驻足留恋的人或物。

但是起舞的仕女啊,不要过于辛勤。若是累了,且随我去后世看看吧!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