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陈鲲立即给小呆布置了一项新工作——用花朵装饰办公室。这花朵按陈鲲说的,必须需满足三项条件:最流行、最艳丽、最受女士欢迎。陈鲲想,总有一项可以合她意。
一小时以后,小呆就带着鲜花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和几个机械人从门里挤进来。
那工作人员穿一身绿衣服,站在办公室中央,像极了一棵假绿植。陈鲲想以后基因修改再发展下去,如果某个殖民星球需要,生产一种“绿植人”也是有可能的。“绿植人”在微机屏幕前比画着,四台立柱式机械人自动折叠,变成四个六边形,翻到办公室四个边角。六边形变形后自动拆解,沿着地面开始伸展,在地板周围伸展开并连接起来,成了一圈上面敞开的管道。不一会儿,管道里就充满了水。“绿植人”表示花种完了。
“什么时候开花?”小呆问。“明天。”
116日周五
第二天,陈鲲难得按时来办公室,四下里都长出了一人左右高高低低的红色花林。他在浓郁的花香味中,在办公桌前庄重坐下,观赏前面这排花林。这花头大如盘,色泽红艳,让人想起夕阳在山坳里消失前留下的那一抹艳红,不时有轻微又清脆的声音从这里或是那里传来,他知道那是迅猛生长的植物发出的声音。小呆已“溜”来办公室,在旁边解释,说这花叫千重瓣红栀花,网络数据显示这种无性繁殖浅根系基因花朵符合他提出的三“最”条件,在几个选择中,它又根据他图便宜又图方便的生活习惯,发现这花好种好养又便宜,除此之外,它还根据自己的工作时间段,发现花每到晚上都按时死去——这基因设计太巧妙了,正方便小呆晚上清理它们的尸体,在水里撒上新种子,第二天人们看到的又是一片新鲜的花朵天地。
陈鲲点点头。他让小呆把换气系统开到最大,但这办公室香气还是不减一分。他深呼吸几口,觉得适应了些后,让小呆找了许多流行电影,他从中挑选了十多位绅士作为行为模板进行模仿,在这花香阵中演习了一上午。中午时,她如约而至。
她这次没有穿裙裤,而是一身普通的运动便装,还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没有了那份神秘感,倒更显高大精干。进门后,她自然注意到了这花阵。陈鲲等着看她的兴奋反应——女人都会这样的,然而,她皱着眉头说:“哎!这花从商场种到办公室来了。”
这句话再次坚定了他收拾小呆的决心。
没等陈鲲说话,小呆先说话了:“可见这花受到大众的普遍接受。”“呆子,她意思是这种花太俗气。”陈鲲恶狠狠地小声说。“怎么会是这样的意思?可是,逻辑上……”小呆说。
“什么逻辑不逻辑,一天到晚就知道逻辑。人类不一定遵循逻辑,就像上帝也不一定遵循概率。”他想用手指弹它脑袋,想起上次那疼,又不自觉地缩回来。
“你说对了。”她先是微屈膝拍拍小呆,然后微笑浮上脸颊,走向陈鲲并伸出手。
为了对应她的优雅得体,陈鲲以刚模仿来的得体动作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让他感到像握住晨雾中带露的叶子,冰冷而柔软。
陈鲲准备还是以那本书为开场白,他对自己的讲述还是有信心的,但她已经从大包里翻出那本书,放在自己膝盖上,而不是桌上,先开讲了:“那个故事我看了。一位元帅认为皇帝要杀他,从而制造危机气氛,他们散布城之将倾的传言,好让皇帝乱了分寸,提前动手,为自己的篡权行为提供合理性。这是‘邯城之倾’这个成语的背景故事。”
“你说得有道理,但这故事有两面性。只要元帅拥有保护皇帝的兵权,皇帝就认为这是一种可能的威胁,因此,就有可能会杀他,皇帝让杀死他这件事成为一种概率存在,就算这个概率并不高,然而,正是因为皇帝给他了一个死亡概率,对元帅来说,要想完全地消除这种概率,只有反叛。”陈鲲道。
“反之亦然,对于皇帝来说,拥兵自重的他反叛也是一种概率,就算这种概率是很低的,皇帝也因此而时刻怀有杀心。就算他品格高尚,最初对皇帝绝无二心,真诚地护卫皇帝,正是因为这种危机概率,让两人走向了敌对。”
“其实,我认为,他们两个都不必作为,才有最好的结果。”
“但是,很少有人会在危机面前不作为。上帝操控人类最好的套路是这样的,把危机放在将来,把欲望放在当下,他手里只需握有一件东西就可以了——随机。这样,人类一定会被操控得团团转。”她这时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神中颇有哀怨,“所以,不害怕危机,不被欲望所吸引,就可以远离命运的捉弄了,就是自由的。”
“《邯城之倾》的主人公是个小宦官。宦官,你知道吧……”陈鲲不喜欢和女人讨论哲学话题,他不知道怎么又绕到小宦官身上。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愣愣的样子。
这不是正常听众应有的表情。陈鲲立即在心里自我反省了一下,认为是自己讲述的吸引力不够。“宦官,就是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欲望的人……可是,欲望多种多样,追逐自由,也是一种。”
她听到后竟然大口吸气,脸色通红。
不至于吧,他停下来,决定再试探一下。
“欲望,是无法被阉割的,它们会以各种形式存在。比如基因改造限制人类的欲望,但是……”
她嘭的一声倒在地上。“真让人绝望,因为强有力的科技的关系,我们的时代已经成为有史以来最保守的时代,就算那个什么的岛屿风俗更保守,也不至于这都听不了吧?”
陈鲲一手拍着脑门,不知所措。
倒是小呆立即滑向了她,一只手臂从身体里伸出来,一支针管状物出现在手臂顶端,扎进她的皮肤,那是支医疗用的探棒。
“你能不能不扎她?”陈鲲知道医疗探棒有很多种,还有几种不用扎肉的。小呆说:“没事,反正她晕了。”
“她为什么会晕?”
“我所做的只是简单的网络数据对比,不是医疗判断。从血液数值上看,她过敏致休克。”
“天哪!真是不好玩。”
“我们把她拖出去吧,如果没意外的话,变应原是那些花。优秀的邯城人对这花是不过敏的,但我们没有考虑到她是未经基因改造过的移民。”
小呆脑袋下的脖颈处有许多长短粗细如牙签的小金属棒哗啦哗啦地伸出来。这些半软的金属迅速自我编织成了几根金属绳。绳子绕在她身上,还是举不起她,只能拖着。但小呆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直接拖着她就往门外走。她就这么被拖曳着,狼狈地拽到门外的走廊。
小呆接通医疗电话,陈鲲突然间有些犹豫,用手按住了它不知从哪儿又伸出来的胳膊,同时按在胳膊上的还有她的手。
“不要叫医生……我马上就好……”她喘着气。陈鲲看她眼神集中,应当不会死。
“不过也是,我们要是叫医生,她就该破产了,移民没有医疗保险。”小呆说。
她想坐起来,发现被小呆的绳子缠住了,于是小呆急忙收起绳子,速度太快,她的衣服被掀起来包住了头,小呆忙让绳子原路退回去一段,所以陈鲲只是瞬间瞥见了她的平胸。小呆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几只手忙按住她的衣服,再慢慢收绳子,她又叫起来,原来头发又被揪住了一大缕。陈鲲喝停了小呆,正凑上去要给她一点一点解头发,然而那条绳崩解开了,牙签棒哗地掉了一地,原来是小呆松开了绳子,头发自然得到了解放。这个行为让陈鲲憎恨不已。
她把自己撑起来,靠墙喘气:“我们那边的人,对这里的很多植物过敏。”“各地的基因科技水平不一样,改造过的优秀的邯城人就对一切花粉不过敏。”小呆一边把那堆牙签棒收到肚子里,一边说。
她在墙上靠了一会儿,陈鲲看她好多了,说道:“你得出去透透气,我带你出去吧。”她喘着气点点头。
两人坐电梯下楼时,从电影里学来的各位绅士已从陈鲲体内跑掉,剩下原来那个爱驼背的颓废的陈鲲,倒是正好对应了她的狼狈。电梯里有个新闻屏,播音员用振奋的声音说远征二号已在E星上空成功建立了悬浮站点。
“他们太难了。”在电梯里,看着新闻的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别说外太空,微弱的环境差异,都会让人活不下去。”
“下次不再放这种花了。”他说。
两人出了瀚海大厦,面前是一座喷泉广场。陈鲲觉得这广场小得很,那是相对于周围的巨型大厦而言,其实它面积在11万平方米左右。广场中央有座直径达30多米的圆坛,圆坛周围的四座美神雕塑体形健美、姿态旖旎。圆坛之上是喷泉。此时,巨大的喷泉水柱从圆坛中央直冲而上。因圆坛底部的水管方向和运动方式,以及水压的不同,柱体上可见水在上冲时形成的水流,让这水柱如同动态水雕,直冲三座大厦顶端汇聚在天空的一点。一条彩虹横在三座大厦之间。
两人站在喷泉下,一会儿就被雾水打湿了。陈鲲看她直抹脸,说:“这喷泉是假的。”
她诧异地看他:“怎么会?这水……”她看看湿了的手和衣服。
“假的东西需要有真的东西来做掩护。这喷泉要说最高达500米,可却从不敢号称是世界最高的喷泉,因为它只在50米以下是真的,50米以上都是虚拟实景,是造出来的。因为也有十分之一真实的部分,这喷泉照样可以把你打湿,在阳光下幻化出真实的彩虹。”
“但你不能说这是座假喷泉,至少它有真实的部分,而且,它制造出的美,可是实实在在的。我觉得不用因为某种形式的不合标准而否定掉结果,并因此愤世嫉俗。”
陈鲲听了这话后感到不太爽,他并不想和她——这个外形漂亮的移民女士讨论这些动脑子的问题,更不想被她否定。“你想去哪里?”他转移了话题。
“我对邯城不熟,要么你推荐一个地方?”她耸耸肩。
陈鲲低下头,捏了下下巴,抬起头时,脸上带着些笑意。他小声说了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我带你走得远些,你怕吗?”这句话要穿过喷泉轰乱的水声,到达她的耳朵里,可不太容易,像一片小叶子,渡过湍急的河水,过得去过不去,他也不确定,随它好了。
那片叶子还是渡过了河,她捕捉到了他的话,停了一下,淡漠的表情消失了几秒,然后,本来就上挑的弯眉向上扬了扬,盈盈笑意升上她的眉梢。她的外地腔慢了半拍,说:“你没什么可怕的。”
陈鲲的情绪此时像鲸群在海面下游弋,却没有一只敢浮上海面。他向她走了几步,自然仰起头看她,她的脸低下来,两人直视对方的眼睛。他希望她把眼光躲开,但情况相反,她紫色的拉丝眸子裹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把时间和空间都给丢了。等他把目光抽离,他退后两步说:“去飞艇站吧。”
飞艇站在200米的高空。去飞艇站的高速电梯就在路旁。
飞艇站不大,有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公共飞艇站,都是固定线路的飞艇,每辆都是标准的六座。而另一部分是出租给个人的小型飞艇,陈鲲带她走向一台小型飞艇。飞艇自动识别了他,确认了他是有飞艇执照的人。
他用声控设定目的地——河源。她并没有问那是什么地方。“偏点也好。”她来了这么一句。
飞艇从三座大厦中上升,好一阵子才出了摩天大楼丛林。两人周围开阔起来,飞艇向着寒凌河源头方向的地平线开过去。
飞艇很快出了城。前方稀稀拉拉可以看到不少悬浮建筑。按照邯城的法律,悬浮建筑只能出现在无人区的上空,可见,这里已经很偏僻了。
“每次看到这些悬浮建筑,就有到了另一处星球的感觉。”陈鲲说,转头看看她。
她肤色白皙得很。他听说,纬度高达79.7度的暗岛人,皮肤介于蛋清和牛奶的色泽之间,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那些从已沉没的暗岛迁移来的人。据说暗岛大规模迁移移民时,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可以活下来,她看样子是个幸运儿。
“人们说,在邯城,如果没有城民资格,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过去,或是外太空。”她说。
“嗯,是那么回事。”陈鲲应着,他听说,暗岛人一直拒绝对人类基因进行改造,但他们的平均智商,本来就比其他地区的人种要高,而且,他们体格高大健美,善于游泳,已进化出浅海潜水的能力,性子据说还自由得很。
“我们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数据化的社会是多么令人喘不过气,但是在这里,没有数据化的身份支持,我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她转过头看窗外的各式悬浮建筑。飞艇已飞到一处悬浮建筑的聚集地。
“这些建筑都是十多年前从城市上空移出来的,你也可以说是被驱逐出来的。因为有一座市区上空的悬浮建筑掉下来了,所以,所有的都不让在市区存在……”陈鲲说,“你是什么时候来邯城的?”
“有一座掉下来了,所以,人们把所有的悬浮建筑都赶出来。我觉得如果有一天发现有一个暗岛人携带邯城人认为不可以有的基因,可能会把所有的暗岛移民都驱逐走。”她笑了一声,“我是五年前来的,最后一批暗岛移民。”
“暗岛没有数据化的城市管理吗?”陈鲲问。“有,但程度没有这里高,不是我们做不到,而是我们不想这么做,认为过度的数字化管理会消减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但我们的城市文明程度仍然很高,我们的整体文明和这里不一样。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太规矩了。”
“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规矩。”陈鲲道。他驾驶的技术不太好,地平线像不稳定的天平一样左右倾斜。
飞艇飞离了这片悬浮建筑区,周围一片空旷。天色暗下来,远处应当还有几处悬浮建筑,都亮起了一闪一闪的灯,在星空下特别惹眼。
飞艇朝着其中的一座闪着粉色灯的建筑飞去。待飞近了,看到这建筑是外表布满棱形镜面的球体,球体顶端坐着一个粉色连衣裙的霓虹灯女郎,脚下的彩色霓虹灯上写着“瑶池”的字样。
“这里已经离城很远了,法律的威力辐射不到这里。悬浮建筑可以飘移,你之前看到的悬浮建筑群,都是在邯城注册过的合法建筑,但还有些没有注册过的,今天飘这里,明天飘那里,检查的时候就飞离城市,不检查的时候——这是大部分情况啦,就停在一些固定的地方。谁要是想干点儿什么打擦边球的事,来这里就好了。”陈鲲对准围绕这建筑一周的飞艇平台,想找一个空位停下来,但发现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空位。
他打开呼叫器:“这么满吗?什么时候能腾出个地方来让我降落?要不我走了。”
呼叫器中一阵摇滚音乐冲出来,一个哑嗓男人为了让他们能听见,不得不大声地喊:“再绕会儿吧,哥们儿,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地方。你们正好先谈会儿情,培养培养气氛,别就想着那事儿。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我这儿不缺顾客。”然后是挂断后的嘟音。
陈鲲一时感到尴尬,说:“看他说什么呢!”她倒是耸耸肩轻轻笑了笑,把食指第二关节放进嘴里咬着看窗外。
陈鲲倒是觉得这样也好,省了自己表达的麻烦。要说这事儿,直接说显得自己太低级,绕圈子说自己都觉得假。看样子她倒是不在意,外族人嘛,人家都不在意,自己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再说,她在意又能怎样呢,她是个没有居民权的移民,很多事是说不清的,说了也没人信。根据法律,一位移民如果能够找到一个本城的保护人,那么他或是她可以获得三年临时的居民资格,如果和本城人结婚,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城里人都知道,移民为了居住资格,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旦有官司,移民几乎没有胜算。但是他还是觉得要迂回一下,试探下她的反应也好:“唉,没想到这里会这么满,要不咱们……”
“不用再跑远路了,这地方不错。”她声音不大。陈鲲侧脸看她,她还是看窗外,看不到表情。也好,这样岂不省事得很?陈鲲不禁有些窃喜了。看看,人家外族人就是直截了当。
“听你的,我再绕着转转。”陈鲲挺直了身子,加快了速度。窗外的霓虹灯连成一片。
“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是不是干了,两人就会有爱情?”她幽幽的声音传过来,陈鲲听到她这样说,抖动的手让飞艇歪了一个角度,加速冲向那建筑。他急忙向另一边调整方向。飞艇平稳后,划出一个更大的圈绕着建筑飞行。
好悬。他心想。爱情,这话题是不是扯远了?
“其实我想找个人谈恋爱,那个人,保护我,作为交换,我去爱他。你可以把这看成交易,但我不这样认为。任何一方以真爱为回馈,交易的本质就变了,不再是交易。”她像是自顾自地说着这话,脸还是看着窗外。天空暗下来,绿野落入黑暗的怀抱。此时,一架停在平台的飞艇飞出,空出了一个停机位。
“找一个本城的保护人,能让我在这里暂时安定下来,和我一起迁来的朋友们这样教我。那些找到保护人的,即使是非法移民,也会有固定居所,有工作,有系统的保护,而那些不愿意找的,或是找不到的,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她说。
“这个地方?”
“是的,飞艇下的森林里。政府有时会派人来这里搜查,所以他们过着打游击的原始日子。”她终于把看窗外的眼光移回来,低下头,“我来邯城后,犹豫了很长时间,下决心还是去林子里,去找同乡们。但那天我晃到图书馆里去,看到你的时候,突然想在这里定下来,试试成为一个城民。而作为和命运的对赌条件,是把自己交出去,赌这个人会爱上我。”他在听她幽幽地说,声音像在四下散去,好像这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接受者,唯独不是他这个人。
“我们不能只谈谈眼前的……不谈别的吗?”陈鲲好一阵子才说道。
“如果你认为我们可以试试爱,真正的爱,你就把飞艇泊入那个停机位;如果你不想,就把飞艇降落下去,在森林找一个有灯光的地方停下,那里就是我的归宿了。”她此时抬起头来直视前方,“既然碰上了你,你就替我做一个关于我人生前途的决定吧。我孤身在此,前途是怎样,都无所谓了。”
陈鲲没有想到会面对一个这么严肃的问题,他一时无法思考。他是来玩的,不是来思考的。飞艇在空中绕着圆圈。陈鲲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说:“要不,我们回去?”
“我是非法移民,没有登记在册。你如果不汇报,我劝你还是在这里把我放走。”她笑了。
非法移民?怪不得……陈鲲想到那条天天“轰炸”城民的移民法条:“每个发现未登记移民的城民,都有责任汇报,不汇报者,一旦发现,将受到处罚。”
而陈鲲知道,他的数据画像已经不起任何处罚了。
“你如果把我送回去,这城里到处都在查非法移民,早晚会找到我。你不担任我的法定保护人,我就要被送到固定地点集中管理,我将失去自由。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你就做吧。”她的这句话让他的大脑成为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
好一阵子,她才转过脸来,紫色的眸子看着他:“接受我,放我走,交出我,你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