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我站在钦臬司门口肆无忌惮地笑着,全然不顾周围人看疯子一样的眼光。嗯,疯子就疯子吧,悬梁刺股,过关斩将,艰辛无比杀出重围这才考进钦臬司,今日报到,我兴奋成疯子也是应该的嘛!
“钦臬司很可笑吗?”
旁边突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我扭头一看,一个身着缁衣年轻人正看着我,只见他剑眉星眸,神色淡然,儒雅又不失利落,眉宇间却隐隐有丝凌厉。
我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再加上今日确实兴奋,于是过去一把揽住他肩头,咧着嘴笑:“老兄你讲什么笑话!这可是钦臬司!全天下任何搞不定破不了的案子,到这里都迎刃而解,怎么会可笑呢!”
他扫了一眼我的胳膊,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我得意忘形的拉长声调:“而且——兄弟我——今天——正式成为钦臬司特使了!哈哈哈哈哈!”
这人不动声色挣脱开我,笑了笑:“嗯,好好干。”说完走进钦臬司。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有多尴尬,原来他也是钦臬司的人,我这副模样被他看在眼里,心中还不定怎么嘲笑呢,丢人败兴啊!
我赶紧收起自己的得意忘形,默默站在门口,估摸着他走远了才迈步进门。
钦臬司果然气派非凡,不同于其他官衙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这里唯一的内容就是肃穆、整齐、庄重,没有任何多余物什。道路看着四通八达,清晰有序,但似乎暗藏玄机,我没走一会儿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报到当日就迷路,我真是欲哭无泪,不过想想也是,偌大的钦臬司居然无人把守,估计就是靠这奇诡的道路困住意图不明的来客。
眼下也没办法,乱走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位手持扫帚的大娘,我忙奔过去拱手作揖:“大娘,劳驾问一下,新任特使报到的地方怎么走?”
大娘自顾自扫地,头也不抬:“第三个路口左拐第一个路口右拐找老泰。”
啧啧,不愧是钦臬司,连扫地大娘都这么有高手风范。我道了谢,按指示前进,果然顺利找到一排鸽舍,鸽舍前有一位正在喂鸽子的老人,穿着粗布麻衣,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双目炯炯。
“泰叔,我是陈觜,来报到的!”我精神百倍地大声喊,总不能在精气神上输给一位老人家。结果鸽子被我惊扰,呼拉拉飞起一大片,泰叔无奈的看看空中盘旋的鸽子,不满地望向我。
我只能故作镇静,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和泰叔大眼瞪小眼,好在泰叔也没说什么,摇摇头走进鸽舍旁的屋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不紧不慢地翻了翻,然后示意我跟着他走,我忙行个礼跟上。
一路七拐八转后,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宅院,泰叔领着我进去,慢条斯理地对坐在屋檐下看书的人说:“小休啊,这是新来的特使,你带他。”
那人闻言一抬头,我立刻恨不得钻入地下——正是刚才门外偶遇的那位仁兄!
我厚起脸皮打个哈哈:“哈哈,那个,咱俩见过哈,我叫陈觜,还请兄台多多指教!”
那人也是一脸好笑的样子,站起身来还礼:“我叫陆休。”
就这样,历经文略、武功、意志、应变、记忆、观察、推断等八大考评之后,我终于有幸成为钦臬司的一员,更幸运的是,能跟着陆休开始我的特使生涯。当然,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陆休是一个多厉害的人物。
钦臬司执令凉世一,低调神秘,下有特使十八位,及一些负责公文卷宗的笔官,和负责牢狱管理的狱官,所有人吃、住、公务都在钦臬司,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然而最初一个月,我简直是无所事事。陆休总是很忙碌的样子,进进出出,难得一见,除了布置文武练习,就再没教过我什么,于是,每日完成练习任务后,我就到处闲逛,这一个月内最大的收获就是牢牢记住了地形,再也不怕迷路了。偶然间听说,这里是由铸工司内一位高人设计修建的,暗含先古阵法,难怪复杂莫测。
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啊,难道这位陆特使如此小气,只因对初见那天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故意不带我做事?那我岂不是完蛋了!这可不行!
我心一横:你不是不教我吗?你不是不想带我吗?我非要死皮赖脸跟着你!
打定主意,我装作一切如常,日日背诵律法卷宗,练习擒拿手法,同时暗中留意陆休动向。
三天后,陆休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我忙迎上去,谄媚地道:“陆大人辛苦了,这是从哪里回来啊?”
陆休正在查看这几日堆积在他桌上的公文书信,头也不抬地回答:“你我平级,叫我陆休便可。这几日我是去查案子。”
废话,当然是去查案子。我忍不住腹诽,却还是满脸堆笑:“查案子?我也可以帮忙啊,省得你这么辛苦嘛。”
“嗯……”这次陆休好像根本没听我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已全部被手中的一封信吸引,发了一会儿呆,微微皱眉。
我心下奇怪,又不敢太过造次,憋了半天,突然大喝一声:“啊!!!”
陆休一惊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嘿嘿一笑:“我刚才突然想起,你安排的卷宗我都看完了,擒拿手也练熟了,接下来做什么?”
陆休看看我,忽然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破案啊!你看我,蓄势待发!”
“好,”陆休居然爽快地答应,抽出一份案卷递给我,“城南出现一个‘神仙’,传说极为灵验,连皇室都有人与他秘密接触,你去探探这个‘神仙’的底。”
我听了大失所望,什么神仙,就是江湖骗子嘛,这种人我见多了,少年时代没少捉弄过。难道我陈觜的开山之案,就是捉个骗子?
陆休看我半天不说话,就问:“有何难处?”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咱们堂堂钦臬司,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是不是太掉价了?”
陆休看起来又是一副想笑的模样:“那你认为我们应该管什么?”
“大案、诡案、奇案!什么张家灭门案、雨夜割头案、少女还魂案……”
“停——”陆休打断我,“我安排你背诵旧案卷宗,你这是当志怪小说看?”
“呃……没有啊……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嘛!”我尴尬地咳了几声。
陆休神色凛然道:“现今天下,河清海晏,你说的那些案子毕竟是少数,否则成了什么世道。钦臬司的存在,不仅是为了解决刑仵司与各地衙署无法解决的案件,更是要成为天下百姓的定海神针,让百姓提到钦臬司的时候,就会想到公正与可靠,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么,现在出现了一个打着神仙名号妖言惑众的人,不仅害百姓人财两空,还想要将手伸入皇家,你说,该不该我们管?”
我张口结舌,陆休平日是一个话比较少的人,突然长篇大论,我都有些无所适从。不过,这次他好不容易大发善心给我分了案子,再多嘴说不定又收回了,我还得去做文武练习。这样想着,我只好接过案卷,垂头丧气向门外走去。
路过鸽舍,泰叔看我这副模样,笑呵呵地问:“小休又给你安排什么练习了?”
“不是练习,是案子。”
“这么快就能接案子了?不错嘛!”
“唉,这算什么案子,就是城南的一个江湖骗子。”
“哦,哈哈哈,也是,每个新来的特使做完文武练习后,下一步就是处理半年这些无足轻重的案子。”
“这——这种案子不是为了树立钦臬司定海神针的形象?”
“嗨,咱们钦臬司的形象,是通过大案、诡案、奇案树立起来的,这些碎小案子,都是出于各种原因无法拒接的,所以推给你们新来的锻炼锻炼。”
“啊???”我好像被浇了一桶冷水,原来陆休还是在按正常的训练进度执行,文武练习一个月,然后小案子半年?亏我还以为是自己争取下来的,话说我进入钦臬司的考评成绩可是本朝第一,难道还不能特殊对待一下?
泰叔可能见多了新来的这般模样,不以为奇地笑笑,拍拍我,自顾自喂鸽子去了。
我更加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举起案卷扫了一眼这位“神仙”经常活动的地点,打起精神,施展轻功向城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