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莫云,竟然怀孕了。
方旭这天中午下班,去饭堂时,一路都没碰到莫云,这丫头平时本来都是等自己一块儿去吃饭的,方旭心中疑惑。回到宿舍时,发现莫云竟然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在哭。方旭以为她大姨妈来了肚子痛,她摇头说不是。方旭焦急地问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阿志刚带她做完人流手术回来。方旭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冲口而出问莫云:“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莫云这会儿已呜呜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答她。方旭气恨得眉头拧成了一团,握着莫云冰冷的手,心疼地质问她怎么会如此糊涂,反反复复地咕叨:“你干嘛要让他碰你啊?谈恋爱就谈恋爱,你干嘛要让他碰你啊?他不是说等他儿子考大学才娶你吗?你怎么会让他碰你呀?你真是个笨猪!”
“他说他结了扎,不会怀孕的……”莫云伤心地抽泣着。
“不会,结果呢?他说什么你都信!”方旭急得掉出了眼泪。
莫云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钱递给方旭:“这是他给我的一千块钱,他说叫我请你帮忙,每天帮我煲汤……”莫云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眼神凄凉地望着天花,也不看方旭一眼。
“他好意思?这算什么?赔偿吗?他把人命看得也太贱了!”方旭咬牙切齿,冲出了宿舍。
莫云听到这个“贱”字,心中猛一阵刺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阿志这时,竟然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附近人来人往,方旭走上前去,哽着声音问他:“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是个男人不?你要是真对她有感情,你以后就离她远远的,再也别靠近她,再也别碰她了行不行?你就当是放过她吧?我求你了!”
阿志愁苦着脸,不停地搓着双手,什么也没说。半晌竟对着方旭深深鞠了个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云没有想到,她和阿志的这场固执的恋情,最终要用自己的身体健康来买单。阿志一再跟她强调,说他是结过扎的,不会怀孕,坚持不肯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当莫云不安地告诉他“好像怀孕了”的时候,他惊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吧?”莫云委屈地问:“什么叫做不可能?你是什么意思?”
阿志好哄歹哄,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下跪又是起誓的,莫云终于同意,跟他去医院打掉那个胎儿。
可是等两人都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了,阿志又说,怕熟人看见他俩一起到这种地方来,对她名声不好,说让她自己进去,他就站在医院门外等她。莫云反复问了他三遍:“你确定吗?”阿志仍然死活都不肯迈进医院一步。莫云悲哀地闭上眼睛流泪——他现在怕对自己名声不好了。莫云负气转身要回去,阿志却又拦住不让她走。说如果再拖下去,对她身体伤害太大了。
莫云气愤地说:“那我就生下来,我自己养!”
阿志几乎是哭着哀求她:“好姑奶奶,我错了,我求你就打了吧?你这时候如果生下来,我就得被判重婚罪,是要坐牢的呀。”
莫云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死,她几乎看到,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丢进了炽热的、通红的炭火里一般,一点点地萎缩、卷曲、化为灰烬。
单身女孩独自打胎,在世人眼中,多半是经历了什么不能见光、不能对人言的行径,难博同情。莫云独自一人承受着来自周边人群的冷漠和鄙视,承受着身心巨大的伤痛。她现在才来做这个手术,早已经错过了打胎的最佳时机,面对医生好心的责问,她除了默默的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宝之前都已经间或出现过胎动反映了,莫云是真的舍不得啊。曾经有一次,她试着拉住阿志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部,想让他感受一下孩子的胎动,阿志惊恐地将手往回缩,说他不敢摸。
手术之后,莫云的腰腹两侧,留下了大片淡淡的花白妊娠纹。她想像那是一个生命被强行迫剥离母体时,满腹委屈不愿离去,两只小手在母亲身上留下的道道抓痕,心中无比难过,一遍遍在心底默念“对不起!对不起!”
方旭最近挂着照顾莫云,没有休息好。宿舍没有冰箱,每天早上五点,方旭就起床去菜市场买回新鲜的乌鸡或者排骨,清洗煲汤,然后保温在电饭煲里,自己再去上班。莫云白天睡得太多,心情又不好,半夜时常醒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床板咯吱咯吱发出声响,方旭就又醒来了。个把星期之后,方旭开始犯起了头疼,脑袋里的神经一抽一抽地痛,痛得她呲牙咧嘴,只好请了半天假去看医生。
各种检查之后,医生判断说,她这不止是简单的睡眠不良引起的,是血管问题,需要耐心调理,开了一大堆的中药给她,又另给她开了一味西药,是一瓶瓶白色小颗粒的药丸。医生让她服完中药之后,每隔四个小时,准时服一次这个药丸,白天晚上都要服,连服三个疗程,就算症状暂时消失了也不可以间断。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药,方旭的同事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服药的要求。方旭发愁自己的手机功能有限制,定不了那么多个闹钟,万一忘了可怎么办。
谷一鸣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他的手机可以无限次定闹钟,他可以负责提醒,同事们便“嘿嘿嘿”地坏笑成一片。
谷一鸣果然每四小时提醒她一次,白天他抱着嘟嘟响的手机走过来跟她示意,晚上他就打电话叫醒方旭提醒她吃药,三个疗程的药至今已吃了一半,谷一鸣日夜不断地整整提醒了两个半月了,期间竟然一次也没落下。
Jack为此给谷一鸣起了个绰号叫他“闹钟”,谷一鸣倒是坦然自若,丝毫没有因此而改变。反倒是方旭,每每听到这绰号,就有几分不自在。
“你半夜被吵醒之后,不会睡不着觉吗?”方旭歉疚地问。
“不会啊,我瞌睡好得很。”谷一鸣朗声笑道:“一挨枕头就能睡着。”
这晚凌晨三点,微弱的手机振动声,从方旭的枕头下方响起,谷一鸣又来电叫方旭吃药了,方旭匆匆挂了电话,摸索着从枕头下掏出早已分装好在小药盒里的药片。莫云忽然在一旁悠悠地开了腔:“小旭,你真好命啊!”
“吵醒你了?你快睡!”方旭本来已将电话铃声关了,将振动也调到了最低,没想到还是吵醒了莫云。
“哪里睡得着?我现在每天一下班就只知道睡,像个死尸一样。”莫云丧气地说:“方旭,你知道不知道?有个人正大光明地追求你,是一件多么幸福,多么难得的事情啊?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身边有这么多人为你高兴。不像我,这样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还把自己搞得这么贱,还要害人害己……”
方旭起身钻到莫云被子里,帮她抹去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要胡说八道,贱的是他,不是你。你这是遇人不淑,以后再也不会上他的当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打起精神来,身体是自己的,不值得再为这种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