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同你说那些话,是我造次了。前些天,我听说罗来奎被查了,还没感谢你。”
“查他的事,和你的事没太大关系。”
“就算有一丁点联系,我也谢谢你。我同你说的那些话,很不礼貌。还有……就算,你不开心,今日我还是要说一,你即便不想做出什么,也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考虑。你是个成年的前世子,身份本就危险,我看留地的官员,多是明哲保身之徒,何况你还得罪过他们。说不定,都在等着你出错,捏你的把柄。”
施澜生也没上次那么生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自己会注意。”
“可这个的酒局,我看着不一般。史通判组局,大大小小的官员来了十一个…”
施澜生笑笑:“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程颖见他根本不听自己的,转而说道:“我本是乡野村姑,没有见过这么场合,见过这么多官员,能否随郡王一同前去呢?”
施澜生爽快答应:“当然可以!次次叫你,你都不愿意去。”
宴会设在云湖城首富唐费德的府邸,程颖作婢女打扮和行荔一起跟在施澜生身后。
这个行荔是施澜生从王宫里带出来的,常伴其左右,和他的关系自然是不一般。有外人时,她面上对程颖客气热情,单独相处时基本不理会程颖。
宴会一起,程颖才知道,施澜生为何非来不可。留地各地都派出了最漂亮的女子,带来各自的拿手技艺来表演,莺歌燕舞真是好不快乐。几巡酒后,施澜生兴致越发上来,和舞女们一起手舞足蹈起来。
程颖只觉得不堪入目,低头看自己的脚面。
一舞毕,只听卢长史说道:“王爷,留地虽然偏僻,但却出产美女,美人在怀,美酒在杯,还不比那王都当个世子强?!”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史通判带头笑了出来,于是哄堂大笑。
程颖抬起头,警觉了起来。唐费德上前敬酒:“我们王爷仪表堂堂,龙凤之资,别说世子,太子也做得。只是王爷不稀罕,当个留地王,免得诸多政事,享这人间乐事,岂不美哉!”
大家又一起笑了起来。
卢长史站起身,推着一个姑娘坐到施澜生的腿上:“这话说的是对的。以前我们这些在留地的小官员,哪里能见到世子爷,只听过世子爷的威名。所以说姑娘们,你们真是有福了。”
唐费德接接话:“若是一年前,你们给世子爷伺候好,将来有可能当王后啊。”
施澜生任凭姑娘在他腿上坐着,给他灌酒。他已经是半醉了。
卢长史又说:“什么一年前不一年前的,世子还是世子。天将大任之人,必定是要经历一番磨难的。国君临朝二十年未生子嗣,等到现在后宫产子,岂不是邪门吗?所以,可能肯定的事,咱们郡王才是真正的午国皇胄。再说,现在宫里两个才一个月大,以后能不能成,还当另说。”
程颖听了心惊,看向一起跟着来的侍卫马文,马文脸上虽是有变,但并不准备说些什么。行荔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程颖略作犹豫,上前说道:“各位大人,我们家王爷酒量浅,此种状态看着是还未不省人事,实际已经是思绪不清了,各位大人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仔细了。我们家王爷,最是尊敬、感恩国君,时常跟我们说,没有国君便没有他的荣华。即便来到留地,依旧每天朝着东北跪拜,为国君和王后晨昏定省,一日不落!前几日还到城外的鳞海寺给国君和王后拜佛求平安,还特意给刚出生的两位小王爷供灯,祈祷他们健硕长大。怎么能有任何不平的意思?对国君不敬的意思?”
说着看向配合装迷糊的施澜生:“此刻也就是我们家王爷喝醉了,不懂得你们说什么。若是他清醒着,听到你们如此说,定是要暴跳如雷拿鞭子抽人的。”
施澜生忽然推开坐在腿上的女人,拍了拍衣袖,问道:“几时了?我怎么觉得这么困?”
“才亥时,不算晚,不过王爷稍微喝多了些,要说这些酒量也不至于困,但昨日您就有些风寒,如今再加上酒,怕是身子受不住了。”
“既然这样,那各位大人,小王先回去了,酒留到明日喝。”
说着就向程颖伸伸手,程颖扶着他,他毫不客气地将大半个身子卸在她身上,使她分外吃力。
程颖扶着他上了马车,正要下去,施澜生一把拉住她:“你在我身边坐着。”
云湖城虽是留地王首府,夜晚人们也是早早回家,街上皆闭门,十分安静。车子碾过石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施澜生直起身子,脸上瞬间没有了醉意。
程颖看了他一眼,原是装醉,转过头去,掀开帘子。
一阵沉默之后,施澜生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
程颖没有转过头:“我人轻言微,即便对你好,有什么用?”
“你放心,你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他们想定我的口出妄言的罪往午王那里送,我说不说什么,他们都能信口雌黄。”
“那该怎么办?”
“进出京城的路,我早就让人盯得牢牢的,参我的奏本,他们送不出去。即便送出去了,在宫里也有我的人,要呈上去,没那么容易。”
“那便是我多管闲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真心替我想的,但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情况。我得让施寇庄放心。”
“这么说来,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早就防备着。这些赴宴是你故意的?”
“也可以这么说。”
“那是我误会你了。”程颖觉得异常的高兴:“这几日我也想了许多你的处境。我说你是懦夫,这是不对的。若是我在你的处境,也要首先自保。你不愿意告诉我许多,但我想,你也不是不愿意为百姓做主,只是现在还不能为他们做主。”
“你说得没错。”
“这么一说,你到底是怎么摔下到我们后山的。是不是也是因为有人想要你的命?”
“你说骑马的事…平日里,倒也不至于骑马摔了,路过看到一个农人正在驱马拉物,那可是一匹良驹,居然被那蠢货拿来拉物好几年。我买了过来,没成想,这马没有只驮过物,没驮过人,性子又烈,带上我就跑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农人,怎会有一匹良驹?”
“或是他在哪处买的,或是自家养的。”
“留地不产马,多山路,不适合驱马。我长这么大,见到你才算第一次见到马…“
说着又觉得此句不妥,自己绷不住,先笑了出来。程颖平时或许是思考问题过多,不苟言笑。但一笑起来,眼睛成了一弯泉水,很有感染力。
施澜生跟着咧开嘴。
“…就在你这里见过马。此地载重,也多用牛车。哪里会有什么良驹遗落在此,恰巧就被你看见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可能。”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明日便让人去查。”
夜里空旷,只有车滚向前滚动的声音,施澜生一拍膝盖:“习惯了晚睡,今日有些早,你陪我走走。”
两人下了车,已经到了宵禁时间,街上空无一人。
“最近你在和付东进练武?怎么想到练武了?”
“闲着无事,技多不压身,将来或许能用上。”
“你很爱学习,这点很好。”
程颖指了指一家:“这家的清皮馄饨好吃的不得了,前日吃的时候我就想,要是你也来尝尝就好了,可惜关了门了。”
“是吗?那我今日一定要尝尝。”
说着就去敲门。
“呃,你这王爷,就是霸道。这都深夜了,人都休息为了明日早起干活呢。”
施澜生狡黠一笑:“今日我非得吃到。”
说完敲得更响亮了,里头一男子急急忙忙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