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飞速地往山里奔走,程颖只听着马蹄声和施澜生有力的心跳声。等到太阳升到三丈高,才到达目的地。
几个人在路口接应他。为首的叫做颜诺。颜诺是施澜生的第一心腹,本是慧柔长郡主的三儿子。因母亲生他难产,王后念他可怜,让他进宫和世子施澜生在宫中一同长大。在施寇庄第二个小王子出生以后,就以酒后坠马为由诈死,假意出殡,其实逃脱升天,一路乔装到了留地。
他的祖辈原本就是留地贵秀县人,因祖坟冒了青烟,忽然生出了他的父亲颜卿涛,长得一表人才,人见了没有不爱的。加上才华出众,孝顺父母,被立为当地青年才俊,人中龙凤,一路推荐王都。先国君一试他的学识,果然了得。他的三女儿又是个颜控,隔着屏风偷看了一眼,就不成了,非得嫁给他。
老国君老年得女,相当娇纵女儿,也就随了她的意愿,两人是恩爱异常。可郡主头胎产子身亡,颜卿涛失去爱妻,消沉无比,不久抑郁而终。
颜诺父母长得都是世外佳人的模样,他的父亲属于基因突破,长得秀美。颜偌自己却打回原形,五短身材,脖子粗短,脸上倒也老成持重。虽算是个贵公子,身份显赫只在母家。母亲虽是尊贵的郡主,但和国君并不是一母所生,关系不亲近。自己的父族原是做山匪的,不但无势可依,倒让人笑话指点,偌大一个驸马府江河日下。
所以他自幼读书十分用功,施澜生认为是个人才,从未看轻他。颜诺自认为能跟世子攀附,是个一本万利的事,所以利用自己老实的长相和刻苦用功,深得施澜生的器重。
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国君能在五十岁时忽然得了两个小王子。施澜生瞬间失势。
颜诺飞速权衡了一下自己的危险处境,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是铁打的世子死党,施澜生倒霉,他也要跟着脑袋不保。
所以自己在家捣鼓了一个月,精心设置了诈死之局,先借着世子的力量,瞒天过海,把自己摘了出去。诈死以后,连夜赶路回到了留地的崇山峻岭中。
面上看来,施澜生对于国君将他放至留地这个偏远之地非常不忿。实则,从一开始就在施澜生的盘算中。当时对他的处置,国君有几个方案,最后选择了几位大臣力荐的放去留地,这几位大臣中自然有人得了施澜生的指示。施澜生接到诏书,晃晃悠悠来到留地的时候,又滚落荷叶村后山的时候,颜偌已在贵秀县山林中三个月之久。
贵秀县大部分地盘在崇山峻岭之中,山匪出没。颜偌大伯颜群敏本是一处山匪头头,因兄弟成了驸马爷,也就收了手,一伙人成了良民。这回被京城里的贵人侄子又拉下了水,干起了老本行。
颜偌恭敬施礼,施澜生一把抱住他,重重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几个人又在山路中行走了半日,转过一个山头,才看见山寨所在。一群群的年轻人正在操练,练的正是军队中的拳法。
施澜生视察了山寨一圈,颜偌在他眼里看不到半点波澜。回了议事厅,听颜诺汇报完,施澜生说道:“颜兄是成事之人,这么短的时间召集这么多人手,真是我唯一可以倚仗的人了。”
颜诺颇为得意:“郡王过奖了。”
施澜生正了正颜色:“不过,这山虽深,山匪的名义虽好用,但我要的不是真正的一支山匪。而是能改天换地的勇士。要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若是一般的资质,便不要用。山虽深,也容不得过多人,白浪费粮食钱财,还招人耳目。”
颜诺连忙答应:“属下想着第一步是先把队伍拉起来。接下来才精兵悍将。属下一定按照世子的意思迅速整改。”
程颖被这支部队震撼了。她看着施澜生,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施澜生单独和她说话:“我想你留在这里。”
“我?”
“嗯,你是个极其聪明的。加上颜诺,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
“可我…我怕我…”
“我要的是一只强悍的队伍。我看过你的第二次的云湖十策,你胸中有物丘壑,能有一个城的胸怀,便有一支军队的胸怀。除了你和颜诺,我再无其他合适之人。”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名义。”
“名义?”
“对,让我凝聚这支队伍的名义,也是说服我留下来的名义。比如:这支队伍,你拿去做什么?”
“你认为呢?”
“直驱王城?可走了这条路,再没回头路,你不怕失败吗?”
“我别无选择,而且时间紧迫。”
“我听说午国有四十万大军,即便贵秀山漫山遍野都布满了你的士兵,也不过几万人。”
“取人首级,有时并不看你身后有多少军队,而是够不够快准狠!”
“可一旦开战,留地百姓有多少人要陷入水火。”
“若不开战,王府定会遭受灭顶之灾,我又何辜?”
“你与国君之间尚有可以回转的余地,午国当前民众安定,施寇庄身为君王,并无可挑错的地方。直驱王城是你的一己之事,怎能为了护你的一人周全,起了内乱?”
施澜生心中颇为震惊,看着她,似乎又一次认识她:“你怎有这种的想法。我是午国堂堂世子,这午国我想翻天就翻天。而且,你忍心看着我被施寇庄杀死?”
“你身为午国世子,得了尊贵的身份,就要承受身份带来的责任。即便你我有感情,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但这是建立在仅仅牺牲我个人的基础上。我怎能拿牺牲国泰民安去换取朋友的平安。”
“你这么多大道理,我只见一颗对我的硬心肠。”
“我相信你能化险为夷,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和你一起拼死抵抗。”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施澜生有点讽刺地看着她。
程颖心里难过,勉强笑了笑。
“你自以为看了些书,不过坐井观天。午国已是危机四伏,施寇生是个守成之主,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看不见锦朝已日落西山,即将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他鼠目寸光,只知休养生息,对内要个贤明名声,对锦朝皇帝要个忠心的名声。午国泱泱大国,号称四十万大军,三十多万都是农兵。就算十万的上军,也是多年没有战争,军纪松弛。加之,近年施寇庄多疑,杀死的将军就有三位。前不久还杀死了于槐将军。午国唯有宁家军一家独大,往后必成祸患。宁华瑞并无将帅之才,他的平庸不过契合了施寇庄的对外无为。天下风云已起,谁能独善其身。身为国君不懂长远,这才是对一国百姓的残忍!你是午国人,难不成,你就等着午国被吞并的一天?”
程颖反驳道:“古人说治国如行船,国家出现危难,要的是众志成城,而不是凿开船身,掀起另外的波澜。”
“鼠目寸光!”说着一甩手,出门不理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