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澜生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回道:“目前得来的情况是这样的。”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现在那里是前线。”
“我的家在那里,亲人都在那里,我得回去看看什么样了!”
“你的父母在县城,丰玉县城并未有伤亡报来。且林都尉已经前去了,你一个人能去做什么?”
“留地背面有高山,怎么会遭到霖国攻打?”
“霖国新皇登基不过两年,已经拿下了夹在午、霖两之间的小国庆国中北部,只要庆国和霖国相连,大量的霖国军队就可绕留地北边的高山,从庆国进入午国西北留地,倚仗留地地形,一泻千里。”
“小国大国都是朝廷亲封,岂能未得皇命互相征战?锦皇帝仍旧高坐大兴宫,霖国师出何名?”
“十年前霖国世子杨贻正因母亲不受宠,被废逃亡,午国施寇庄收留了他。去年老霖王去世,三子杨贻津即位新霖王。杨贻正给施寇庄寻了二十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奉上,这施寇庄新得了两个孩子,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不切实际的肯定,统统收下了,将杨贻正送了回去。可到了庆国,人消失了。听说是庆国国君徐靖暗地里派人截住的。杨贻正以此名义,攻打庆国,并借着攻打庆国的时机,骚扰午国以解气。你大可放心,霖国还不敢与午国真的交战,不过是借口未看清边界,误伤了。已经收兵退回去了。”
“丰玉百姓何辜啊?!”
“程颖,战争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百姓的性命。”
“可…”
“好了,你别着急。战事已经发生,着急也无用了。坐下来,定定神,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程颖流泪:“你说得对,若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就是鼠目寸光,不知我朝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以为国泰民安万万年。”
施澜生见她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趣。平时程颖总是一副竖着刺的样子,哪里会有这么哭着,六神无主的一面。
他低着头仔细看她。这姑娘,越长越好看了,一双本就动人的眼睛不必多说,日日呆在天一阁,皮肤恢复了年轻女子该有的细腻。
施澜生拍着她的背,又慢慢拥着她:“别哭,别哭。”
为了能得到第一手的信息,程颖搬回了王府,日日跟着施澜生,生怕漏掉一点消息。
施澜生听了战报,气道:“我以为这个林科玫有些带兵才干的,竟是这样的无用。十日了竟然还不能复盘出敌人的准确来路。午国三百年,从未遭受他国进攻的的奇耻大辱,重兵在手,也不知敲山震虎。要不是我受身份所限,早披甲上阵了!”
新来的胡太守说道:“郡王稍安勿躁。留地一直深在午国腹地,只有西边弱小庆国,百年未曾有战事,军士们疏于操练。林都尉已然控制住了局势。但是丰玉县离云湖城不过三百里。以防万一,郡王还是先往何都县避一避吧?”
“我哪里也不去!留地是我的封地。若是云湖都守不住,那就先让他们踏平我的郡王府!”
一番话,听得程颖颇为感动。她私下问施澜生,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施澜生叹道:“我何尝不想,若我沾染了兵事,施寇庄更是一刻都不留我了。”
那等落寞的样子,程颖看得过意不去,好生宽慰了许多话。
又过了五日,等尘埃落定后,施澜生决定前去查看情况,自然带上程颖。
到了丰玉县边界,已经显示出不同。许多人往外匆匆赶路,不少人衣衫褴褛。程颖掀开帘子不停往外张望。
他们找到了丰玉县衙,县里的官们跟王爷汇报了百姓的伤亡情况等,带着他们查看了丰玉县的城防状况。
霖国攻陷的村庄里,就有荷叶村。程颖想去荷叶村看看,施澜生要陪她同去。
程颖道:“你已经累了一日,此去荷叶村还有百里路,到那里就该天黑了。你还是早些休息,留地离不开你。”
施澜生苦笑:“我不过走个过场来瞧瞧,以显王恩。一个闲散郡王,不管兵,不管钱,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留地的蛀虫,哪里离不开我呢!”
程颖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总是指责施澜生只知醉生梦死,却不肯从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她想起孟公子宽慰她时说的话,同样安慰道:“你是留地的王,是留地的光,你在,留地便在。”
施澜生笑了笑,拉着她翻身上马。
两人疾驰到邻近村的时候,就觉得状况不好,一片破败,不时传来阵阵哭声,那是有死伤的家里发出的。
临近荷叶村,十家有五家被人放了火烧毁,一片废墟中,人们在翻找着什么。里正家里哭声一片,程颖翻身下马进了屋子。原来,荷叶村人听说霖国人打过来了,拖家带口的都往后山逃。留得几个人年轻后生随着里正留守村子。抵抗中,里正和他的儿子吉安方都被杀了,留下了里正的老婆、儿媳妇和才一岁的孙子。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合族老小都在那里劝。大家太过哀伤,把看见程颖回来的震惊都盖过了。
吉安方,她的同窗,虽然功课极差,但为人诚恳、踏实,是为数不多地对她好的同龄人。经常在兜里揣个果子,乘人不注意放在她的桌子上。程颖对他很是感激,他是在她贫瘠的感情里温暖的人,现在他躺在那里,已经死去,胸口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程颖默默出了屋子,回到自己家。幸而她的家离众人聚居的大屋子,有个百丈路,没有被连片的火给烧着。篱笆门已经被踹倒,房间里被翻的乱七八糟。
程颖默默地点上灯,收拾东西,默默地哭泣。施澜生于心不忍抱着她,默默哭泣就变成了号啕大哭,抓着施澜生,就像掉进海里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夜里施澜生看着好不容易入睡的程颖,好似做着什么噩梦,发出轻轻地哭声。从自己的榻子下来,轻轻地去她的床上,将她抱在怀里。
他奇怪自己对这个女孩的感情。对待看上的女子,他向来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拿下来,归他所有。在这个屋子里第一眼看见程颖的时候,她也在睡觉,不够娇媚,不够温婉,但当她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那双含情明亮的双眼让他的心明显揪了一下。
这个女子,他曾在哪里见过。他对她好奇,将她所有的事情问了个遍。和她一起走过她生长的地方。她受人排挤,却把原因归咎自身;家境贫寒,却视金钱为无物体的;出身低微,却敢把一个王爷视作平等的朋友,以至于他自己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极其的单纯极其的坚韧,可钢极易折,至清无鱼,他该如何待她。
他有雄心壮志,奇才谋略,从未为一个女人分过半刻心思。就说此次霖、庆、吴三国之战,就是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