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天仇问刀爷打算去哪里?刀爷呵呵一笑,自己孑然一身,四海为家,听说西湖不错,想去看一看。王天仇不禁拍手叫好,因为自己的行程也是西湖,真是好巧。
既然是同路人,三人收拾行囊,一路朝西湖方向出发。一路上,刀爷要吃酒、吃肉,王天仇是有说必应,不到二十天,盘缠就已用完。潘狗剩发挥出讨饭绝技,他带着王天仇挨家挨户讨饭,小哥俩无论讨到什么,都是伺候刀爷先吃,哥俩再吃余下的。遇到大门口贴对联的大户人家或是买卖店铺,偶尔还能讨到几个铜钱,王天仇就小心收起来,攒够了就给刀爷打酒买菜,爷三个一路上也算潇潇洒洒。
三人走到桐庐县周家镇,刀爷又赖着不走,非要喝酒吃肉。王天仇哥俩没办法,把刀爷安顿在街边路口歇息,俩人结伴乞讨。
俩孩子走一段路,路边一朱红门楼煞是气派,哥俩上前敲打门环。“吱扭”一声,一个家人打扮的小伙子开门一看“要饭的?你也不挑个地方。告诉你,赶紧走。别惹我们老爷心烦。”说着话就要关门。“嗨,这位小哥。”潘狗剩倚着门陪笑道:“多有打扰。多有打扰。我看小哥慈眉善目是个好人,不用问就知道,这家老爷一定也是乐善好施之人。小人我初来咋到,不懂礼数,您小哥勿怪。一文两文,您也不在乎。施舍给在下,保准您娶个好媳妇,来年再添个小公子。”
看门小伙子听潘狗剩说完,给气笑了:“我还娶媳妇呐?小子还真能说。告诉你,我们老爷烦着呢,得,”小伙子顺手掏出几文钱,递给潘狗剩:“给你几文钱,就当我做善事,赶紧走吧。”
“这位小哥,且慢关门,老汉我看你眉头紧锁,可是府上老爷遇到事吧?我算算啊,嗯,是为他女儿的事。什么事呢?嗯?府上小姐是撞了邪,老汉说的对吗?”王天仇哥俩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一回头,不知何时刀爷站在哥俩身后,对着看门小伙子说话。“对、对。你小点声儿,没想到你还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等着,我去禀报老爷。”看门人说完话,又把门关上。王天仇和潘狗剩早就知道刀爷非同凡人,他能说出人家问题,自然见怪不怪。
过一会儿,大门左右一分。出来一位约五十岁左右、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他一出来,就对着刀爷抱拳一礼:“老先生,在下郭鹏。刚才门房来报,说老先生张口就说出郭某烦心之事。今日有幸与老先生相识,还望不吝赐教。请您移步敝宅慢慢指教一二。老先生放心,润金已然备下,不成敬意。”说着话,家人捧上托盘,内有纹银十两。“郭某恭听老先生指教,还望不要推脱。”刀爷说了句:“好说、好说。”伸手拿起银子,带着王天仇和潘狗剩走进郭宅。郭鹏将刀爷三人让进屋,让家人上茶,安排酒席,并吩咐门房,去偏院盯着,一旦风吹草动,即可禀报。郭员外一切安排妥当,自己又起身请教刀爷,能否再细说些一、二。
刀爷像模像样的品一口茶:“郭员外啊,令千金是邪灵附体之证。此灵乃是一个柔滑无足之物。此物还算有些儒根,好嚼文嚼字,也爱幻化伶仃,唱调对板。因令千金美貌被此物窥见,故曾附身恐吓员外,只待时日成婚。”郭员外一听,连忙起身跪拜:“活神仙,请受郭某一拜,请您大发慈悲,救救小女吧!”王天仇赶紧走来搀起郭员外。刀爷继续说道:“嗯,请郭员外说一说,令千金是如何招惹此灵。”
郭鹏擦擦眼泪,开始讲起来。郭鹏祖上为官,避战祸至此,做药材生意,家业殷实。郭鹏夫妇附近贫苦百姓多有受其施药治病恩惠,名声颇佳。郭鹏膝下一子郭明,尚在年***由乳母抚养;另有一女名郭玥,今年芳龄二八,自幼受父亲悉心培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前年郭鹏夫人病故后,郭员外更是视郭玥为掌上明珠。
正月十五,依照惯例,郭员外领头和镇上富户一起出钱,请来县里著名的戏班子“南伶班”,在周家镇搭台唱戏。
今年“南伶班”唱的戏是名剧《白蛇记》(《白蛇记》是南戏明初年代表剧。写书生刘汉卿及其妻子受继母迫害,出走他乡,途中曾救一条白蛇,该蛇系龙王之子所变。刘汉卿在异乡穷困负债,被逼投水自尽,幸被白蛇报恩搭救,并赴任州官,衣锦返乡,痛斥继母罪过,一家人团圆的故事。)。所以大家都早早聚拢,等着开锣。
和以往不同,今年戏台搭在一条小河面上。之所搭在河面上,说起来好笑。去年郭员外等请戏班唱戏,戏台也就一米多高,下面是架空的,台面则是用木板和竹子搭成,故就一些缝隙。
有的小孩子调皮,经常钻在下面,趁伶人表演时用东西戳挠他们的脚,弄得他们不停坏场,甚者有拿着炮仗在下面点着,吓得有些女伶差点从台上跳下来。
今年大家怕孩子们捣蛋,就把戏台搭在河面上。戏台搭完之后,又在戏台前安排了三排座椅,供出钱的富户及家眷们方便看戏。另外还沿着河岸挂起两串灯笼,煞是好看。
“南伶班”不愧是有经验的大戏班。开锣前,先让一拨学徒上来,溜嗓子、练拳脚,一下子聚拢来很多人,连小孩子都看得入迷。等到开锣时,已经围满百姓。
郭员外本不打算让郭小姐出门,耐不住郭小姐反复央告,郭员外这才勉强答应带着郭小姐和管家、丫鬟等一起到戏台看戏。
《白蛇记》这部剧比较长,高潮迭起,转眼到了两更天。剧中的刘汉卿刚刚投水自尽。大家精神一振,剧中又一个高潮即将开锣,那就是龙子化成白蛇入水搭救刘汉卿。这时,全场都静下来,等待白蛇出场。
饰演白蛇的伶人早就化好了妆,在后台准备出场。台上锣声一响,他抬起来头,缓缓走入台前,他一步一趋都透出了功夫,还没有开口唱戏文,已然博得台下大声喝好。
这演白蛇的伶人甫一出场,眼角就扫到在戏台边幕布后面似有个人影一晃。伶人心里想估计是没占到位子的百姓,偷偷爬上戏台来看。
演白蛇的伶人清唱几句后,在台上转了几圈,只等着刘汉卿上台。这时,他又无意中又看向幕布,这回他看清了,幕布后面哪里是人呀,分明是一条大蟒蛇,两眼火红、吐着芯子,正朝自己点头呢。伶人看到这里,不由心里发寒。
幸好这位伶人也是胆子大的主儿,他觉得一来不能让自己失态,丢“南伶社”的名声;二来四周人气旺、灯火足,再加上一会儿锣鼓齐鸣,这条蛇也就会因惊吓而逃。
这时,戏台上饰演刘汉卿的伶人已经就位,演白蛇的这位禁不住又看看幕布,那条蟒蛇已经消失。伶人心里这才踏实,不用问,这蛇准是走了。
饰演刘汉卿的伶人张口一唱,包括底下看戏的,都觉得不对劲儿。这刘汉卿唱的是啥呀?不仅唱的没板没眼,还走路一扭一扭的。这位扮白蛇的伶人由于离着“刘汉卿”很近,还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腥气。
此时,“刘汉卿”扭头看台下,发现郭员外旁边坐的郭玥小姐,堪称花容月貌,他陡然间跳下戏台,一纵就来到郭小姐身边,对着郭员外“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道:“小婿本是刘汉卿,今天遇到岳丈大人带着我家媳妇看戏。真是有缘,请岳丈丈人允许我带我媳妇回家,望岳丈大人成全。”
周围的人可就不干了,郭员外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善人,郭小姐也是知书达理,这个戏子不是欺负人嘛?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更有几个脾气暴的年轻后生,过去拉扯这个演刘汉卿的伶人。令人诧异的是,这个伶人力气出奇的大,随便一扭,就把四、五个近身的小伙子甩出去好远。
大伙儿瞬间被激怒了,包括剧班的人,四、五十人一起上来厮打这个刘汉卿。刘汉卿如战神附体一般,没费什么气力,又把这四、五十人打翻在地。这下,大家是真的害怕了,纷纷躲得远远的看着刘汉卿。
“刘汉卿”狞笑一声,一下倒地,身体随之涌动一下,似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刘汉卿”醒来,他看着周围人恐惧而疑惑的目光。大家看着他足足过了一刻,戏班那个演白蛇的才试探性的走过来,碰碰他,确定正常后问他刚才怎么回事儿,发的什么疯?
“刘汉卿”说,我上场时候,看到台上一条大蟒蛇,张着嘴朝我扑过来,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听他一说,大伙儿才知道,“刘汉卿”原来是蟒蛇附体。看戏的百姓议论纷纷散场,戏班子也连夜收拾家伙,离开了周家镇。郭员外带着小女郭玥回到府上后。
第二天一早上,郭玥贴身丫鬟翠红慌慌张张禀告郭员外,郭小姐变样了。郭员外与丫鬟走到小姐闺房门口,就见郭玥变个半男不女的声音,跪倒在地:“小婿给岳父大人叩头。请岳父大人同意小生和令千金的婚事。小生真心喜欢令千金,不会耍强,郭小姐也被小生诗赋才华所动,答应了婚事。但她说嫁给小生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小生不得已附她身上,请岳父大人体谅小生一番苦心,成全我二人。”郭员外故作镇定:“那你且说说你的来历啊。”
“岳父大人,在下本是山上一条蟒蛇,参星拜月,修行百年,闲时藏匿身形,爱看伶人唱戏做白,更喜欢听书馆先生教书吟句。正月十五那天,我本在水中卧眠,被唱戏搅扰,心血来潮,附到那个刘汉卿身上原想唱几句。无意得见郭小姐美貌,欲结琴瑟之好。遂奋不顾身,真心禀告。今天再向岳父大人乞恕小婿惊扰无状之罪。”“老夫不信。你现个身出来,让我看看。”“小婿遵命”说着话,郭小姐突然倒地,身体一阵涌动,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郭小姐体内跑出去。“岳丈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说话间,只见一位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单腿着地,跪在郭鹏面前。
郭鹏这下子相信了,确实是蛇妖作祟。郭鹏毕竟是经商多年,他对着蛇妖言道:“这位公子,果然仪表不俗,只是婚姻大事岂可草率啊。”蛇妖立刻说道:“岳丈大人言之有理,一切听凭岳丈大人做主。”“嗯。好啊。这样吧,”郭员外一边深思一边开口:“你二人若要婚配,第一须得明媒正娶;第二要择日迎娶、吹吹打打、好酒好菜、高朋满座。第三未成婚之前,你二人不得见面。我在侧院给你腾出客房一间,供你安歇。”
“岳丈大人之命,小婿敢不从命。”那蟒精道:“怎奈小婿还要参星拜月,只能隔些时日打扰岳丈。”“好,你来你走悉听尊便。只是不可私会我女儿,非要等到拜堂成亲之日,才可见面。可惜,我女儿三年守孝还差一年,待到三年守孝期满后,才能为你二人择吉日成婚。”蛇妖拜谢道:“小婿谨记。”
此后这条蟒精就住在郭府,只是来无影去无踪。郭员外怕此事一旦传出,会影响郭家与郭小姐名声,一再告诫阖府上、下人等,不得将此事外传,拖一天是一天。再说,这条蟒已经修炼成精,并非一般道士能够降服,直到今天被刀爷说破。
郭员外讲完后,刀爷暗暗排起“奇门遁甲”,他发现“腾蛇”直冲兑宫,遂自语道:巧啊,明天就来。好。就叫你这蛇妖有来无回!
接着,刀爷就让郭员外准备黄表纸六张、笔墨纸砚一套、朱砂粉六钱、红线十丈、雄黄粉半斤、烧酒一坛。郭员外立刻安排人准备。不一会儿交给刀爷。此时酒席已经备好,郭员外请刀爷等三人入席。刀爷也不客气,领着王天仇钰潘狗剩入席,爷仨吃了个沟满壕平。郭员外又让家人取出衣物三套送给三人。三人就悄悄的住在郭府厢房,准备收服蛇妖。
第二天傍晚时分,刀爷让郭员外带路,进入那个蟒精住的客房。客房只有被褥一套和几本书籍。刀爷吩咐王天仇和潘狗剩,抬一坛掺了雄黄粉的烈酒藏放在桌下,然后站在自己身后,等着蟒妖到来。
又过半个时辰,果然见一白衣公子翩翩而至。公子进屋后,刀爷喝声“开!”王天仇立刻揭开酒坛。刀爷对着白衣公子说道:“天理昭彰,人妖分途。尔修炼不易,不思早日退却毛鳞,成就正果。反而持仗妖术,痴心妄想强娶人女。听我一言,趁早回头是岸,否则让你重堕轮回,修行全废。”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何方来的乞丐,也敢大言不惭!我虽是妖,确识文断韵,不曾害过一条人命。怎么配不得郭小姐?识趣的赶紧赔罪走人,本仙既往不咎,否则,休怪本仙无理!”
“哈哈,一条小蚯蚓也敢妄称本仙?好,”刀爷似乎有些生气,只见他左手掐“天罡决”右手拿出黄符一张,高声念到:“降魔天尊,罡气临凡。弟子魂魄,五脏玄冥。六甲六丁,排障伏精;五雷叱咤,庄严号令。呔!孽畜,显形!”刀爷语落符出,一道火光打在白衣公子身上。白衣公子一看不好,转身要跑。刀爷一抬手,一坛雄黄酒如水箭般喷出,将白衣公子打倒在地,翻滚间显出一条白蟒形状。白蟒深知不是刀爷对手,挣扎着飞向空中。“疾!”刀爷一扬手,一条红线如锁链般将白蟒缠住。刀爷轻轻一拉,白蟒坠地,同时口中吐出一个光明四射的珠子。
刀爷拿起这颗珠子,对着白蟒说道:“本应念你修炼不易,但又怕你继续为非作歹,今日收你的‘内丹’。让你法力顿失,以示惩戒。如你幡然悔改,一门修炼,百年后还会成就气候,再过百年褪去毛鳞。如果害人,定遭天谴!王天仇、狗剩,你俩把他抬出去。”白蟒似乎听懂刀爷的话,乖乖地让王天仇和狗剩抬着自己到郭府外,幸得夜间无人,白蟒扭曲身形,向山上爬去。
白蟒逃走之后,郭员外阖府欢庆。刀爷将白蟒内丹交给郭员外,叮嘱他,郭家后人一定要守好此物,二百年后,遇到白衣人上门讨要,就交给他。郭员外牢记在心。再后来,白蟒痛改前非,一心修行,二百年后幻化人形,又从郭家后人讨得内丹恢复神通,护佑此间风调雨顺,民众集资建“白龙神庙”供奉。
郭员外安排酒席款待三人,又拿出纹银百两相赠,刀爷坚辞不受。带着王天仇和狗剩,继续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