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刀爷三人扮鬼吏 曹家逆子改前非

刀爷三人这一日来到灵桥镇。进镇子之后,刀爷对王天仇和狗剩说:“这几天怎么就想坐店里像模像样的喝酒呢?天色已晚,你俩也别讨饭了,走,进酒馆!”说着话,刀爷指着一个大酒楼。俩孩子抬头一看门匾“洪晟酒馆”当然是高兴,爷仨乐呵呵的走上前去。

“别往里走啦,站着别动啊,穷叫花子,等着我给你们端点儿剩饭去。”门口跑堂的拦住爷仨的去路。“嗨,真是狗眼看人低。谁要饭呢?小爷有钱。”狗剩神气活现的边说边掏出二两银子。

“哟,真是真人不露相,几位爷穿的真是不显眼,得。算小的我狗眼看人,几位爷里面请。”说着话,跑堂的赶紧领着三位进店。店铺里吃饭的客人真是不少。

小二殷勤哈腰问道:“几位爷想用点什么?”“一壶老酒,一盘糟鱼、一盘东坡肉、半只咸水鸭,米饭三大碗,不够再添。”狗剩报完菜,跑堂的一溜烟儿后厨准备,工夫不大,端了上来。

爷仨正吃得痛快,突然,邻桌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对着一个家人模样的中年人拍着桌子大叫:“不回去!回去干嘛?回去看着我那半死不活的儿子?还是看着那些假字画?老汉活了大半辈子,走路都怕踩死蚂蚁。有甚么用?可怜我那独子,为帮我卖画儿,走那么远的路。钱拿出去了,我儿却一病不起。你说咱家请来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管用吗?”

老者越说越激动,面向大伙儿说道:“各位高邻,各位老、少客官,老朽告诫各位,人呐,可不能做善事啊,老天不长眼啊!”“老爷,回去吧。回去吧。”家人尽管被老者发了半天脾气,仍搀扶喝醉的老者走出酒馆。

“唉,你说曹大爷,一辈子做善事啊,到头来,唉,真是可怜。”旁边酒桌有认识这位老者的说一句。对桌一人说道:“呦,贤兄,您既然和这位曹大爷相识,又感叹他可怜,想必他的事,你也一定知道?小弟最近刚回来,怎么回事?还望兄台说出一、二。”

那位叹气的年轻人借着酒劲儿,再加上好友相求,就谈起曹大爷家的事:这位曹大爷,大名曹墨池,曾是洪武“同进士出身”,在应天府做鸿胪少卿,后辞官归隐。曹墨池一子名曹祖旺,为人聪明异常且写得一手好字,但好耍小心机。曹墨池辞官还乡后,曹祖旺陪父还乡。曹墨池喜欢书画笔墨,就在灵桥镇开了间最大的文房字画店,生意很是红火。曹墨池为人善良,还在字画店后面开“义教馆”,自己置办桌椅、提供文房用具,免费为孩子教书。附近居民纷纷交口称赞。

数月前,听说临县瘟疫爆发,曹墨池就命儿子拿出自己珍藏的几幅古画去县城里变卖。并嘱咐儿子:最好卖得纹银六百两,然后再拿去交给临县官府,帮助收埋病死之人。曹祖旺领父命先去本县将古画卖的钱,又交给受灾临县县爷,辗转奔波亦二月有余。回来后,不知怎的,曹祖旺就身患重病,饮食起居都需要专人照顾,曹家以及感念曹墨池恩德的人,纷纷请来很多大夫、抓了很多药,治了足足半月有余并无一丝好转。曹祖旺遂以酒浇愁,经常大醉。众人听此人一席话,无不为曹墨池的家事叹息。刀爷也是边喝边听,爷仨吃饱喝足后,跑堂的过来收银子,刀爷打听曹家在哪儿?跑堂的告知:沿街往西不远,看到一个“墨池文房”就是。

刀爷仨人来到“墨池文房”门前,刀爷让狗剩前去敲门。爷仨一见,开门的恰是刚才搀扶曹大爷的那个家人。家人看看爷仨打扮,随手拿出二十个铜钱,交给狗剩。“不够,不够。我是给你家公子治病来的,保证药到病除。怎么就这点儿打发?”刀爷说道。家人一听,打量打量刀爷爷仨,虽说充满疑惑,但怕错过机会,忙回了句:“等等啊,我去禀告我家老爷”。

曹老爷虽说刚才酒喝的不少,但是听到家人禀告,说外面有一老二少自称可以治疗公子的病症。曹老爷当即站起身,带着家人立刻奔向大门。曹老爷推开大门,看见刀爷三人立在门口,并未因他们衣服朴素而表现出丝毫怠慢和疑惑,热情地将刀爷三人请进书房之内。刀爷开口道:“请问曹员外,令郎现在何处,老汉我先看看公子病情如何,也好辨证施治。”曹老爷当然求之不得,他亲自带三人来到曹公子卧房。

刀爷给曹公子号脉、面诊,见其脸色晦暗、眼光迷离、脉象轻浮,又问服侍曹公子的家人,其起居饭水等情况,刀爷心中运起“奇门遁甲”,调坎引离、抽乾拨坤,见日干之星透出“玄武”、“天蓬”二气,当时也就明白了八、九分。刀爷等人回到客厅,曹老爷焦急的问:“请问老先生,您可有治疗犬子顽疾之妙法?”“曹老爷啊,令郎脉象轻浮加之面色晦暗,应该是寒气攻心兼欺天失魂之证。”刀爷答道。曹老爷惊诧道:“先生方才说的寒气攻心倒是对,那么,欺天失魂之证,又是何意?”刀爷答非所问地说句:“曹老爷,可有看戏的雅兴呀?”曹老爷诧异问道:“看戏?”刀爷一笑:“对呀。看戏之后,令郎的病即可痊愈。”曹老爷一听能治好自己孩子顽疾,立刻回道:“曹某悉听先生安排。”“好,”刀爷道:“请曹老爷准备黑布二丈,依我三人身量裁成三块;黑色帽子三顶;细长铁链一条;桌椅一套;红烛两根;笔墨纸砚备齐。今晚,老汉我就给您演一出‘判官审案’。演完之后,令公子必康复如初。”曹老爷虽不知道刀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为治好儿子的病,立即吩咐家人置办。

亥时三刻,乌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曹公子卧房仅剩他一人睡卧。刀爷吩咐曹府家人将桌椅、笔墨、红烛一支,悄悄放在曹公子房中。另外搬把椅子,请曹老爷坐在卧室窗外“听戏”。自己用黑墨汁抹脸,身裹黑布,头戴黑帽;又命王天仇、狗剩二人学自己模样。打扮完毕,刀爷低声吩咐王天仇,然后带着二人悄悄进屋。

屋内,刀爷正襟危坐,背后立着狗剩。得到示意,王天仇粗着嗓子对着床上的曹祖旺大声喊道:“曹祖旺,曹祖旺,你欺天欺父,如今大限已到,赶紧随我走一遭!”曹祖旺听到此语,当时坐直身子。王天仇将锁链搭在曹祖旺身上,轻轻一拉,曹祖旺真的仿佛失魂一般,光脚下床,跟着王天仇在屋子里转圈。

突然“啪”的一声,红烛闪亮。“跪下!”王天仇一抖锁链,曹祖旺立刻跪在刀爷桌下。“下跪者,可是曹祖旺?如今见本判官,你可要全说实话,否则,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曹祖旺体如筛糠一般,向上哀告:“启禀判官大人,小民是曹祖旺。大人问什么我就说什么,绝不敢半天欺瞒。”“嗯。我来问你,你父交你卖的画可是赝品?到县城卖多少银子?”“绝不敢欺瞒大人,小人家父交给小人卖的画,确实是前朝古迹,实收六百五十两。”“卖六百五十两。那你去临县官府捐赈多少两?你归家之后,又是如何禀告你父的?”“小人到临县捐赈银六十两。回家后,告知家父画是赝品,只卖得六十两,小人私藏银五百九十两。”“藏在何处?”“藏在小人床褥之下。”“你这忤逆不孝之子。真是犯欺天大罪!”曹老爷在窗外一直在听子曹祖旺答话,已是忍无可忍,冲进卧房伸手去打曹祖旺,王天仇赶忙拦住。“你呀,你呀。”曹老爷顿足捶胸:“我曹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不肖子孙?辱没祖宗啊!”此时的曹祖旺瑟瑟发抖不敢回答。“滚起来,穿好衣服,自己到客堂来。”曹老爷气呼呼的与刀爷等人离开卧房。不一时,只见曹祖旺在家人搀扶下来到客堂。进门之后,双膝跪地,给父亲行礼赔罪。“老先生”曹老爷冲刀爷拱手:“逆子不仅蒙骗老夫,更是犯欺天之罪,确该万死。今日幸得老先生出此妙计,使得真相大白。只是曹某只此犬子,还要烦劳先生,看看怎么能够让其将功赎罪,使曹家香火不至断灭。”说到这里,曹老爷已是泣不成声。“父亲,儿真的知错。儿归家初时,曾梦到一黑衣鬼吏,翻着‘生死簿’说儿欺天灭祖,概因父亲贤德至善,儿减寿可免,但难逃罪责。故命鬼卒将儿一魂一魄,压在阴间。说等儿痛改前非之日,再还给儿。儿醒来后,甚觉昏昏沉沉。刚才又见鬼吏让我对簿公堂,不想父亲冲进来,方知真情。其实,孩儿归家后,无时不刻不心如刀绞、懊悔当初,但又怕父亲得知此事真相,愈加焦虑难安,故隐瞒至今。”诉说之后,曹祖旺如释重负一般,膝盖着地转向刀爷:“老先生,还请老先生看在我父薄面,搭救晚辈一命。晚辈定洗心革面,再不敢昧心欺天。”说着话,曹祖旺连连磕头。曹老爷见刀爷沉思不语,没有应允。连忙起身上前深深一礼:“只要能救得犬子,曹某情愿家财全部奉送。”刀爷起身连忙回到:“曹员外放心,老汉并非贪财,只要令郎彻改前非,一切好说。”曹祖旺叩头回道:“晚辈对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效仿家父做良善之人。”刀爷这才说道:“嗯,要的就是这句话,记住你的发誓,如有违背,老天不容。起来吧。”王天仇见刀爷首肯,此时方伸手扶起曹祖旺。

“曹老爷,收回公子的一魂一魄并非易事。需要准备不少物件。”刀爷对曹老爷说道。曹老爷拱手:“但凭先生吩咐,曹某一定倾力去办。”“也不是太难。需纹银六百两、桌子四张、四十九支小红灯笼、草人四个、上好黄表一沓、黄绫三尺、纸钱一大捆、金纸元宝一百九十九个,上好清香九十九支、三牲祭礼及香炉、朱砂、文房一套。”曹员外一一记下。此时天已放亮。曹员外命人安排洗漱、茶饭。曹老爷一面派人置办刀爷需要的物品;一面派人收拾客房两间,供刀爷三人休息。刀爷要了曹公子八字,掐指一算,两日后亥时三刻,为曹公子立坛启祷。

闲言少叙,到两日后亥时,寻得一开阔地带。刀液命人将三张八仙桌,下二上一叠搭,东西南北将草人绑在四角;桌上再放一蒲团;另一张桌,距离一丈左右,坐子向离,摆上空白牌位三面及三牲祭礼、香炉、白银;桌子东北侧距三丈位置堆纸钱元宝、清香;西南处七横七纵、摆放红灯笼四十九盏。

刀爷让曹祖旺咬破中指,将血合朱砂。刀爷展开黄绫,蘸着朱砂,刷刷点点,写道:三清四正法通灵,五气朝元数道精,一念善性通圣界,忏罪革心表天庭。今据大明境内杭州县灵桥镇曹氏祖旺,因贪财昧心,负慈父之重托,悖善愿与天下,其罪本不可恕。今曹氏祖旺幡然悔过,愿缴纹银六百两,于赈灾之用。曹氏祖旺誓即日起,为善惟德,孝悌忠直,若有欺昧,甘遭重罪。伏乞赐还曹氏祖旺,本俱魂魄团圆。谨意上闻。天运年月日、百拜,顿首。写毕,刀爷又画符三道。

时辰一到,刀爷不紧不慢吩咐:命曹祖旺端坐桌上蒲团之内,轻持黄绫,非听命令不得睁眼;燃起四十九只红灯笼;点开东北纸钱、元宝;刀爷暗运“奇门遁甲”找到“九天”之象后,站在其位,手擎三炷香,朗声念道:“香气腾腾醒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金乌飞履如云箭,玉兔倾辉似车轮;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祥云逸纷纷;六丁六甲临圣界,玄天拜斗请金仙;千里路途香身请,飞云走马降临凡;拜请法坛三恩主,列圣金刚众师尊;南斗北斗星君到,五方五帝显如云;再请地府判官来,阖庭商榷善果栽。”念毕,刀爷走到香炉跟前,将三柱清香插入香炉,念一声“疾!”端坐的曹祖旺不由自主的轻轻动一下,手持黄绫突然飞起,飞到半空燃烧起来,跟着,桌角绑的四个草人也迅速燃烧,化为灰烬。

刀爷微微一笑:“曹祖旺,睁眼。赶紧叩谢天恩、地恩!”曹祖旺一听不敢怠慢,就着蒲团跪拜身形,不住地对着天空叩头。“下来吧。”曹祖旺下来后,整理好衣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刀爷行大礼。看到儿子恢复如初,曹老爷也急忙上前给刀爷一揖到地。“刀爷”搀起曹家父子。令曹祖旺收好银两,明日一早再将银两送到临县用于赈灾,又嘱咐家人等蜡烛、纸钱燃尽后,方可离开。

第二天吃罢早饭。曹祖旺已然带着六百两纹银去临县交割,刀爷与曹老爷道别。曹老爷苦苦想留不住,端出白银二百两相赠,刀爷只收五两,带着王天仇和狗剩,辞别而去。后来,曹祖旺果然没有食言,除用心经营“墨池文房”还免费教授镇子附近孩子们读书。不过五年曹祖旺成书法名家,被忘年交——临县县太爷看中,招做女婿,后二子都中“进士”,成国家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