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姬鲲、崔道成与付禹升刚刚吃完斋饭,李弼笑呵呵地带着两个青年人来到五观堂。李弼笑容可掬问道:“老朽昨日与崔道长提到的就是这两位小友,一个会些拳脚,一个会几下双钩,三位若是用好斋饭,咱们就寻一个清净所在,让老朽这两位小友先练几下,诸位看看如何?”崔道成起身拱手:“就依大师之言。”三人跟着李弼等人,来到净慈寺第四殿弥勒殿后面。此处因禁止游人信众入内,故而尤为清净。
李弼等众人站住脚步之后,对其中一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人立刻站出来,对着大伙儿行了一个罗圈揖,跟着左腿前弓右肘平抬,亮了一个“旗鼓式”。崔道成一见,就知道此人学的是“八闪翻”。八闪翻又名翻子拳,其动作严谨、刚柔相济,有“双拳密如雨、脆快一挂鞭。”之说。抗倭名将戚继光对翻子拳尤为推崇,将其技法吸收到戚家军拳法之中,在对战倭寇中,亦有不俗表现。此时,青年已经施展八闪翻,只见他手领脚出,手到脚到,将八闪翻的绵、软、硬、脆、滑,五种劲道展现的淋漓尽致。青年打完一趟拳之后,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围观众人无不暗挑大指。
崔道成对着年轻人一抱拳:“这位小友,拳法精妙,劲道十足,一看就是受过高人指点,请问尊姓大名啊?”青年人对着崔道成亦是一抱拳:“崔道长,小子复姓万俟,单字名懋。”李弼接口说道:“崔道长,万俟懋是老朽故交之子,别看他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确也是到应天府标名挂号,参加过‘明日擂台’。”
崔道成闻听一愣,心中暗想:此人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能耐,能够参加应天府擂台的,都是十三省内高手中的高手,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啊。崔道成一抱拳:“还请这位万俟小英雄歇息歇息,少时,贫道再想你讨教如何?”万俟懋抱拳还礼:“晚辈刚才只是松松筋骨,若能向崔道长讨教一二,求之不得。”李弼哈哈大笑:“好啊。依老朽看,你二人休要客气,就此切磋,让我众人饱饱眼福啊。”二人听李弼发话,各自站到庭院中央。万俟懋仍是亮了一个“旗鼓式”。崔道成想速战速决,干脆就亮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岳家拳”起手式。
岳家拳相传为南宋爱国将领岳飞创出来的拳种。因岳家拳诞生于军中,专为士兵作战杀敌而创编,故以实战著称。岳家拳毫无美观修饰,一招一式全讲实用,从“一字拳”到“十字桩”一共十路,招招狠辣。
崔道成亮出门户之后,说了声:“小友,不必客气,出招来。”万俟懋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得罪了。”跟着就是一招“风摆荷叶”纵身而起,双掌用对着崔道成就拍了过来。崔道成一招“阴阳佛手”封住来掌,跟着一招“仁贵担山”,打向万俟懋心窝死穴。万俟懋撤步拧腰使出绝招“就地拔碑”,崔道成一个“猛虎翻身”让了过去。二人飞拳跩腿打了二、三十个照面,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到底是崔道成经验老到一些,他一见对手攻方兼备、拳脚硬朗,知道自己不用险招很难取胜,想到此处,崔道成使了一招“天门灌顶”,双拳由上而下打向万俟懋。万俟懋一见对方露出胸膛空挡,急忙一招“赖龙脱壳”用自己双掌去封架崔道成双拳,并抬起一脚,踹向崔道成胸膛。哪知道崔道成使得是个虚招,待万俟懋双掌刚刚挨到自己双拳之时,崔道成急忙撤拳,使出一招“霸王晾甲”:猛地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万俟懋踢来的一脚,同时双拳变掌,打向万俟懋肋骨。崔道成不愿伤了万俟懋,只用了三成力道,万俟懋挨了崔道成这一下之后,倒退几步,“噗通”坐倒在地。李弼见崔道成打倒了万俟懋,不由自主地喝彩道:“好。好精妙的拳法。”此时,倒地的万俟懋由于未受甚伤,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对着崔道成抱拳拱手说道:“崔道长拳脚了得,心怀慈悲,在下谢崔道长不伤之恩。”
崔道成连忙还礼:“小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拳脚,再若练上几年,贫道恐怕就很难是小友的对手喽。”李弼笑着接口说道:“老朽自幼亦粗学过几年拳脚,结交的高手更是不少,放眼大明能与崔道长手段比肩的,不过寥寥而已。崔道长不必自谦啦,老朽还要替万俟懋感谢崔道长对其手下留情啊。”李弼说完,转身对着使双钩的青年说了句:“武全啊,过来给崔道长见礼。”李弼身后一位背双钩的青年急忙迈步上前拱手道:“晚辈武全给崔道长见礼。”崔道成一见青年背后背着虎头双钩,暗暗吃了一惊,急忙还礼问道:“武少侠,请问阁下与当年‘赤马双钩神臂将’武殿章,武前辈可有渊源?”武全见崔道成如此相问,急忙抱腕道:“实不相瞒,正是武某先祖父。”崔道成闻听,急忙恭敬拱手:“失敬,失敬。”
李弼说道:“二位都是习武之人,不要拘泥俗人礼数。武全啊,待崔道长歇息歇息,你再讨教。”武全急忙插手到:“是。”“嗳,”崔道成知道李弼此话目的是怕自己不用出真实本领,遂说道:“贫道尚能与武少侠对垒,武少侠,你可小心了。”武全拱手回道:“既然崔道长不愿歇息,那小辈也就不客气了。”崔道成点点头,拔出自己的松纹宝剑。武全也从背后抽出家传的虎头双钩。李弼等人又各自退后好几步,给二人让出更大地方。崔道成松纹宝剑在手,立了个擎天一柱香的门户;武全摆出十字插花的门户。二人一对眼神,各举兵器,打在一起。
武全毕竟年青体力充沛,门户亮开之后,什么“左插花”、“右插花”、“乌云盖顶”、“野马盘槽”、“凤凰展翅”、“力劈华山”、“双龙搅柱”、“铁牛耕地”。前面介绍过,武全当时在青田参加过打擂,并被郑大禄打败。其时,武全是奉李弼之命,给徐广杰下书,偶然登擂。
自上次擂台上败给郑大禄之后,武全一直苦练自己双钩。此次与崔道成动手,一是借助崔道成来验证自己,二是不希望在李弼面前失败,因此武全是尽展平生所学,双钩一招一招快似闪电打向崔道成。崔道成见武全双钩运用如此精熟,也使出自己绝招:将各路剑法夹杂一起随势而动。只见他这口宝剑,一会儿疾似暴雨摧花,一会儿慢似闲鱼游水。
在崔道成这种看似杂乱无章、节奏变化难寻的“杂家剑法”之下,武全果然被崔道成扰乱了攻防节奏,渐渐处于下风。武全毕竟是家学深厚,他深知如果不尽快摆脱目前困境,自己随时都会面临失败结局。想到此,武全使出了自己最近才练成的家传绝招“横扫千军”!只见他挑开崔道成的一剑之后,将左手钩头迅速挂在右手钩头之上,然后右手钩横着一划,打向崔道成。由于这次武全将两个钩挂在一起,虎头双钩变成了一把超长的单钩,攻击范围自然也就增大了一倍。
崔道成一见武全双钩变单钩,朝着自己腰腹飞来,急忙一个撤身,饶是崔道成反应奇快,腰带长袍也被划破。崔道成所幸甩掉长衫,对着武全一笑:“小友,好钩!”武全亦对崔道成一笑:“道长,好快!”答话之后,武全得势不饶人,超长单钩,挂定风声,对着崔道成“呼呼呼”地就轮了起来。崔道成左躲右闪寻找武全破绽,怎奈武全用的钩除了钩把之外,钩身俱为锋利的刃,根本无法下手夺拿。
崔道成毕竟对阵经验远比武全多得多,他躲闪之际,突然想出一步险招。待武全又一次挥钩扫向崔道成时,崔道成让钩势之后,将自己宝剑斜迎着钩向上一挑,恰好别住了武全的钩,崔道成一见得手,迅速出脚,踢向两钩相连的部位。崔道成一踢之下,原本连在一起的双钩顷刻间分离开来,“嘡啷”一声,武全的左手钩掉落在地。趁着武全愣神功夫,崔道成又闪电般飞起一脚,正踢在武全右手腕上,武全手腕一疼,右手钩也脱手坠地。
失去了双钩的武全,只得双手抱拳对崔道成说道:“崔道长武艺技高一筹,小辈甘拜下风。”崔道成说道:“若不是贫道反应快些,刚才已然被武少侠划开了肚皮,哈哈。少侠亦是难得的好功夫。”李弼拍手走了过来:“崔道长武艺绝伦,老朽今天算是大饱眼福啊!”武全见李弼走了过来,捡起双钩,默默退到后面。
崔道成急忙对李弼还礼:“大师的两位小友,都算是少年英豪,假以时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贫道今日能与二位少侠讨教,也算是受益匪浅。”姬鲲因惦记回青田,也走上前说道:“大师,刚才我师弟与二位少侠的打斗确实精彩。本来我兄弟二人还该在此,再与大师叙谈叙谈,怎奈人在官家,身不由己,我兄弟二人想就此返回青田,多谢大师盛情款待。”李弼一笑,说道:“姬国师不必心急。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崔道长刚刚结识我这两位小友,彼此应该叙谈叙谈,攀攀交情。更何况,老朽还有一些挚友,也算是当世豪杰,闻听国师到此,都愿与国师相见、结了善缘,国师且请再待上十天半月以慰他等拜贤之心。”
姬鲲一来见李弼如此挽留,二来也希望多摸些“白莲教”底细,遂爽快应道:“大师说得在理,我等三人就再讨扰大师数日。”李弼笑着说道:“姬国师客气,不扰不扰。”李弼见姬鲲肯留下,心中高兴,特地命万俟懋与武全,到山下找最好的酒楼,让他俩代自己尽兴款待姬鲲等三人。
姬鲲三人在“净慈寺”过了数日之后,这日酉时,李弼手下人送来密报。
李弼看完之后不禁眉头紧皱,心中暗骂:纪纲,蠢材!皱眉之后,李弼又双手合十对着北方说道:“阿弥陀佛。你纪纲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为本教主招募来这许多豪杰、精兵。纪纲,本教主明日让弟子们给你回向一个时辰地藏经,助你摆脱轮回,来世再做个人间英豪吧。”
次日卯时,姬鲲等三人吃罢早斋,李弼命僧人请三位来到演法堂相见。
见面之后,李弼表情沉痛,递给姬鲲一封信,说道:“姬国师,东窗事发,纪大人此时已然身陷囹圄,纪大人辛苦调教的数千“燕山军”,除了寥寥几人逃出后下落不明之外,其余全部尽遭朱棣屠戮。还有,令郎以及盐帮帮主付舜升一干人等,已然羁押大牢,不日亦被问斩。姬国师与付禹升还有一位叫陆炎的,正被官府通缉追拿。三位,还请留在老朽这里,大家从长计较。”三人闻听此言,无不惊恐异常。
看罢信后,姬鲲与付禹升俱骇然问道:“大师,消息可信否?”李弼回道:“此乃昨夜老朽亲信密报送来,消息确凿,缉捕公文最近就到杭州。姬国师与付少侠为今之际,只有潜匿我白莲教内,待时机成熟,再报此血海深仇!”姬鲲与付禹升知自己已然走投无路,撼痛之余,只得泣道:“多谢教主收留,我等愿为教住持鞭坠蹬。”李弼又对崔道成说道:“崔道长,如今昏君无道,位极人臣者如纪纲纪大人,尚不能自保,百姓更是难有宁日。再者,崔道长与姬国师师兄弟情分尽人皆知。就算崔道长身居世外,仍不免招来朝廷猜忌,少不了明捕暗杀。崔道长不如亦暂投我白莲教,以避祸端。”
崔道成自思:自己曾为师侄姬辰宇做过查访“余孽”之事,锦衣卫很多人都知晓,如今师侄羁押,酷刑之下难免成招。再者,自己与姬鲲师兄弟情分,亦在江湖久有流传。如今姬家遭此横祸,仇家必会添油加醋,编排自己与姬家如何如何,就算自己想脱离干系,怎的可能。想到此,崔道成也拱手说道:“贫道愿意同师兄一路,追随教主。”“好,好,今日我教又添了三位豪杰相助,何愁大志不兴!”三人齐声说道:“一切但凭教主吩咐!”李弼说道:“既然三位愿入白莲教,请三位听封。”三人齐齐跪在李弼座前。
李弼看了看三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稳定情绪之后,李弼开口说道:“弥勒佛主在上,今敕姬鲲为伏虎罗汉堂堂主,统领北直隶各地教友。”姬鲲闻听,急忙说道:“多谢弥勒佛主,多谢教主。”李弼开口说道:“弥勒佛主在上,今敕崔道成为伏虎罗汉堂副堂主,协助堂主统领北直隶各地教友。”崔道成开口说道:“多谢弥勒佛主,多谢教主。”李弼第三次开口说道:“弥勒佛主在上,今敕付禹升为伏虎罗汉堂大护法,护卫堂主及副堂主安危。”付禹升开口说道:“多谢弥勒佛主,多谢教主。”
三人入教礼成之后,李弼急忙站起身说道:“弥勒佛主显灵,不仅令我教又增三位教友,亦让我教凑成十八罗汉堂数。望三位教友秉承弥勒佛主旨意,发济世宏愿,共兴光明净土。”三人起身拱手道:“谨记教主教诲。”李弼将姬鲲等安排北方燕地,确是经过深思熟虑。他深知姬鲲在燕地跟随朱棣多年,眼下“白莲教”尚未在北方展开,姬鲲入伙,恰逢其时。另外,徐广杰受姬辰宇与付舜升陷害入狱,为避免产生怨恨,姬鲲当然要安排的越远越好。
难道真如李弼所说,发生了如此大事?首先,李弼所说句句不假。其次,如果李弼说此弥天大谎,纵然瞒过一时,要不了多久自会揭穿,那时候,即使姬鲲不计较,身居锦衣卫总指挥使的纪纲则定然会放过李弼。因此,姬鲲等人对李弼所说深信不疑。
次日午时,姬鲲等人仍不见付禹升露面,李弼派人去请。手下人回来报说付禹升房内空空,其人包括兵器、包裹都不知去向。李弼暗叫不好,又派手下人去寺门询问,有否见过付禹升踪影?手下人二次回来报说,看寺门沙弥说,付禹升一早说奉大师之命外出,拉马而去。
原来,付禹升听闻哥哥付舜升被抓,思量一宿,还是决定劫牢反狱,然后哥俩远走高飞。遂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