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终于来了……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有些苍老疲惫的声音透过那薄薄的喉咙传递着信息。
李无归焉焉的躺在床上,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煙灭。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空荡荡房间里除他外唯一的一个人。
“……”
眼眸幽幽,杨应紧闭着嘴不说话。
“自从绝尘成为盟主后……多久没见了?咳咳咳!
……除了惊阳的忌日和正事以外。小应子,你这些年咳咳……都干什么去了?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李无归的眉眼里尽显倦意,他昏昏沉沉的,每当快要睡去却又忽然惊醒。
“我……”张了张嘴,酝酿许久,他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他去变强了,
当一气道盟重回正轨后。
那样的日子是如此的安详宁静。
如此的……
让人害怕。
每次的宁静后,他似乎总会失去一些东西。
居安而思危也……
他要变强,于是闭了好长时间的关。
现在,他很强,何处皆可往,无人可拦,无物可挡。
可此时……他捏紧了拳头,却有些不知所措:
“你等我……我能救你,一定能!我现在很强,非常强……延长寿命而已,我会很多很多的续命之法。”
长长的急出一串话儿,他眉头紧锁。
越说越发慌,越说越烦躁。
于是干脆又闭口不言,走出了房。
房内的人哑哑的道出一串话来,只可惜房外的人并未听到……
“他还能活多久?”杨应问着,他看着候在门外的医者。
“半天左右。”
半天么……
够的。
“跟他交代一句,半天以后我回来,等我。”
传闻中,有一种草药。
能让人转为妖,妖变成人。
但却需要人与妖完美混杂的血液灌溉才能彻底成熟。
且普天之下,仅余此一株。
奇怪的用处,严苛的条件——至此,无人问津。
——怎么有人能和妖的血液完美混杂呢?
半妖吗?世界可没这个物种……真的没有吗?
眼前的就是啊!
他就是啊。
……
“大概是这儿……”
看了一眼看不到顶峰的巨山,杨应喃喃着,随即眼神一凝,奋力跃去,瞄准并抓住了斜伸出来的树枝。
又抬头望了望,心中计算着如果是用飞的话,从它上面下来,又从它上面上来需要耗费多少法力与妖力。
又是否能够支持再急速的跑回一气道盟?
答案是——
绰绰有余。
上下打量一眼,杨应思索了几秒,最终还是放弃了脑海里把这座山直接搬走的诱人念头。
毕竟这座山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果动了,气侯将会有极大的变化。
不能为了图一时方便,毁了这里人几代的家园。
况且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纵身飞跃,化作一团白光直直的冲向山顶,杨应感觉到温度变得越发寒冷,空气也越发刺喉。
数以百计的雪粒坠落在脸上,砸得生疼。
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太过于遮挡视线。
这漫天的雪花太过惹眼,以至于他不能精准的寻找到那换灵草。
那草的根茎,叶片成透明状,叶片中捧着朵淡粉色的花,花蕊是蓝色的……
心中默念着,杨应三目齐睁,瞳孔中飘逸着金色流光,脚下的速度快没了影!
他只知那草在这座山上,却也不知大概地点,只能一点一点的搜寻。
不过于他的速度和观察力而言,完全可以承受。
“那是……”眸光一闪,骤然落地。
找到了。
换灵草。
小心翼翼的连根捧起——这东西采摘时不能有半丝破损,一旦破损就再无半分药力。
不过,这草仅仅只有一花,二叶,两根,却也不算太难采摘。
轻轻一划,指尖冒出血珠,杨应小心翼翼的滴入了蓝色的花蕊中。
顿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原本透明的叶片中竟然漫开了金紫两种颜色!
他们相互交融,相互侵占,相互碰撞着!
最终,却渐渐消失,不不对,准确来说不应该是消失,而是被另外一个更强大的颜色吞噬掉——白色。
纯白,甚至比那漫天的雪还要圣洁几分。
杨应皱了皱眉头,冥冥之中,竟生出一种感应来。
若有所思的撇了一眼手中的草,将其好好安置住,纵身离开了高山……
——————
一路冲刺,杨应稳稳的落在李府门口。
“杨大人,李大人说,你不可以进去。”眼见着杨应要推开门,医者连忙拦在了前面。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把他叫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他那小命能不能扛住我一枪!现在,让开!”
眼中暗藏愤怒,杨应冷哼道。
这地方的内斗,他可是见了不少。
不见到本人,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别人嘴里的任何话的。
特别,是性命攸关的事。
“砰!”
“无归!”
嘴中急匆匆的喊着,杨应大步迈进了门。
“吃下去,这能救你的命。”杨应如是说道。
“……你,咳咳……告诉我,这是什么?”
“换灵草。”语气很平静,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他认识的李无归从不是一个居于种族观念的人。
“不。”平静而轻微的声音缓缓传出,他的嗓子很难受,声音像拖拉机一样难听。
杨应皱了皱眉头,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并不要紧,他还有备用方案,先选择这个方案,只是因为这个方案能一劳永逸而已:“等着,我再去找找。”
“不……咳咳,别去找了……咳咳,陪我说说话吧。”
“我其实,还挺期待这个时刻的。”枯树皮般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眼神中的期待不似作假。
“你?!……为什么?”杨应心里咯登一下,十分不解——怎么有人不想活?世人都想活,嗯……大部分。
这小子平时心态挺好的,为什么不想活呢?
如此想着,手里冒着白光,摁在了他的脖子上——这能让他好受一些。
这声音听着真叫人心里难受。
“我老了……这世界上,还有几个我旧时的老友?听着伙计,我的孩子已经有了他的家庭,他顾不上我,而我的法力也是日渐减弱,我也不想拖累他了,我也老了,该让位子了……哈哈,真想不到努力了大半辈子,死时床前竟然只有一人——也是,那群家伙都没活过我,死的死,病的病,衰败的衰败……”
“不过还是你能熬啊!哈哈哈!”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哑声问着,杨应紧盯着他,李无归的话明明听着是轻快的语调,却溢满了无奈。
只见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基本没有牵挂了……伙计,他们在那个世界等着我,我该走了。”
“……好,那我不留你了。”良久,杨应回道,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再呆在这里,转身欲走。
“不陪留下陪我说说话吗……还真是无情,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到底在乎什么,你的思维既不像人,也不像妖,像只徒有个外表……”
“我既是人,也是妖。”杨应回答道,双手摊开,紫色的妖力和金色的法力相继出现。
“不,你不是。你是杨应,仅是杨应,你很麻木,很茫然……兄弟,虽然我不是你的长辈,但我很想作为长辈劝说你一句。”
“你似乎从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算有想干的事,也不会非常努力的去达成,就像一定会失败一样……为什么?”
“兄弟,我认识的你,小时候的你,可不是这样。”
“……”杨应张了张嘴,他对这些话无从反驳,于是依旧沉默。
可沉默,有时候更显得麻木。
“你像是经历了太多,有太多的故事,有太多的阅历。但你没有那个心智去理解,征服他们,所以你显得麻木,你显得什么都不在乎,你现在可能觉得力量能解决一切问题……但他并不能,它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仍有小部分是你必须要面对的。”
“你觉得一切都无关痛痒,就像一个小孩子如果无意间损坏了家中的一个碗也会害怕,但一个成年人就不一样。你所认为的,无关痛痒的事情,这些巨大的阅历,把你淹没,你很麻木。然而,你并没有意识到。
可真正的阅历,真正的心智是理解并对一切富有同情,从而真正的感受。不应强大而退却,不为挫折而改志。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唉……伙计,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人类,可……”
“如果有一天……一气道盟不在了,快没了……我希望你能拉一把……我知道,对你来说,这里可能不怎么重要,却是我与惊阳一辈子奋斗的成果,是我们的梦想……小应子,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