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佟远斌是吓跑的不如说是气跑的,虽然他当过兵打过仗,但活了二十三岁,还没遇到过有人劝他别娶妹妹而娶他姐姐的。他们动过手打过架,但他不知道曾健异想天开,竟然向他提出这样的想法。佟远斌回到家给父母说了,没想到母亲说:“他姐姐我认得,医生吧,人也长不错,不逊于她妹妹!”
老太太给他分析,曾由美跑去上海未必还指望她。到上海找到陆工程师,谁知会出啥事!她回不回来,都不能再提了!
佟远斌进了房间关上门。曾文珏见过好几次了,人文静漂亮,说话不急不慢,对他的鲁莽都是客客气气,要说也不错。可她毕竟是她姐姐,又比自己大一岁。佟远斌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可是曾由美要是在上海和陆发生点啥.....他越想越烦,干脆跑去河边。
沙河两岸空无一人,他顺着河边来回跑,直到累得瘫坐在水边,水已经凉了,想想已经是九月末了。几年前这时正在云南边境上,那里正热着呢,可这沙河却如此冰凉,如此让人心寒。隔着河岸,城内灯火辉煌,仿佛看见曾由美挽着陆可维逛上海滩,一会儿仿佛又看见曾文珏。两姐妹就在他脑子转来转去。
陆怡萍本想和骆一鸣一起去劝佟远斌,没想到他来了。她说,“我说佟哥,要我说曾文珏更适合你,人家多有气质,又是个医生。”
佟远斌看了她一眼,陆怡萍说,“我这可是真心话,跟我哥没关系。”骆一鸣帮腔说,“就是,就是。”
佟远斌吼道:“你们说得再起劲,可人家曾文珏也得愿意呀!”
“只要你答应,剩下有我们呢!”
曾健跑去和佟远斌先挑明再说,至于人家答不答应他一点没谱。回来的路上他不知道咋和姐交待,就自己给自己打气,一定能行。
曾文珏这心里更着急,弟弟跑出去万一说砸了,万一两人再打起来咋办?她这就在屋里坐卧不安,看见曾健进门也没敢问,只是期盼地看着弟弟。曾健老成地说,“姐,挑明了,他没有反对,我觉着事情会起变化的。”他突然又来了精神说,“你与他见面好好谈谈行不?我来安排。”
事到如今,曾文珏只好点头了,尽管曾健只是男孩,她也只能信任他。
听说拿婚姻当儿戏,佟满堂虽没有骂人,但认为年轻人办事不靠谱。她姐答应的事,妹妹咋会逃婚呢?
“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谈这事儿的时候,曾由美根本就没答应,是被她姐逼着交往的,突然要定亲了就跑了。远斌再想跟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已经敲锣打鼓地把这事张扬出去了,咋办?”
周洁琼说完,佟满堂觉着都怪她,又不是结婚非要通知这个通知那个,这下自己下不来台了!周洁琼还觉着委屈呢。她说,“还不是为你的宝贝儿子,事已至此就别埋怨了。通知的时候,又没说远斌要娶的是谁。”
“我看这事儿真有点儿荒唐!”
“是她弟弟主动说她愿意嫁给远斌,也不是啥坏事儿,你知道那个曾文珏吗?”
周洁琼说着拿出一张照片来,和曾由美很像更文雅秀丽,佟满堂没吱声相当于默许了。这时佟远斌回来了,老头又瞪起眼说:“你小子干的好事!人家姑娘还没答应,你就跑去谈啥婚事!”
佟远斌犟着说:“不是我,是她姐主动提出来的。”
“现在你咋办?”
“实在不行,那就不办嘛!”
“屁话,是你小子轻率,反过来怪别人!我告诉你,佟家丢不起这个脸,啥事都得讲个言而有信!你承诺给曾家当女婿,那你这女婿就当到底了!”
“哪有这样当爸的!”
他的话更激起了佟满堂的火爆脾气,“我告诉你,这事儿既然定了,那就非办不可!只要是曾家之女,无论妹妹姐姐皆可!”
就在此时,袁丽贞找上门来。她在家前思后想,曾由美跟了自己的儿子,这不是把厂长儿子给耍了吗!以后都不好见面。如果曾文钰和佟远斌结婚,一好百好,大家还成了亲戚。
她来一是摆明态度,事情到这份上她也不知情,现在知道了表示歉意。二是如果需要,她愿意当媒人把事情说和好。周洁琼嘴上答应了心里却不大乐意,觉着她得了便宜卖乖。这点事她摆的平,第二天直接去找曾文珏探个究竟。
远在上海外滩的事情果如他们的想象,本已心灰意冷的陆可维接到妹妹的消息早已按耐不住,在黄埔江边等待爱的小鸟飞来。他在堤栏边徘徊,不时看看表。曾由美从的士上下来,飞奔而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定格在1984年黄浦江的秋天。大沙河的水从岷江到长江,终于流到了上海,与大东海融为一体。江上的轮船呜呜的长鸣声是向爱情、向时代敬礼!
周洁琼来到医院时,曾文珏正在接受一个病人赠送的锦旗,上边绣着“白衣天使”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锦旗映红了曾文珏羞怯的脸庞,她一再的谦让,病人一再地鞠躬。她不肯收下,直到那个二级钳工要跪下,她才接过锦旗,看得周洁琼心里激动。看见她曾文珏立刻局促不安了。不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偶然路过,但都不像。曾文钰觉着自己应该先是姐姐的身份,她说:“周主任,我知道你的来意,对不起。”
周洁琼没搭话,掺起她胳膊说进去说吧,进了房间坐下,她说,“曾医生,我听远斌说,你要——”
“由美抗婚,我也不知该咋办。”
“这事要是搁在谁人身上,那都不会这么随意改变的!”
“都是我们不好,对不起……”
两人就像打起了哑谜,你一句我一句,都没说咋办。周洁琼毕竟是长辈,她先把话挑明:“我找你是想问个真切,你喜欢我儿子不?”
曾文珏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如果是别人也许她早说了,可面对的是佟远斌的母亲,又问的这么直接,她低下了头。也许她在考察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也许她是在拿婆婆的劲,周洁琼也不说话,一直盯着她。曾文珏实在无法,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但又不能轻贱自己。她稳住气息,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牛皮信封。周洁琼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相片一看说:“啊?!这不是远斌的相片吗?是他丢失的。”
“我在火车站上拾到了,那天他刚好复员回来。”
“天赐姻缘。”周洁琼吁一口气说,“小曾,就这么定了,就是你了,你同意吗?”
曾文珏轻轻地点了点头。大事一定,周洁琼把相片又还给她说:“还是你亲自还给他,你说呢?”
她嗯了一声说:“这件事先不要跟他讲,我会找他的,我想,我们之间——应建立一种自然的关系。”
周洁琼觉着她是个有头脑的姑娘,笑着说,“我赞成。”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曾文珏送她到门口说“周主任,再见。”
“下次得喊妈了。”老太太回头咧着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