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各个部门都在裁人，作为工会干部，袁丽贞前两天还在给下岗工人作解释，今天就轮到自己。这么多年工人的宣传福利劳保思想工作，每年的文艺演出，每周的露天电影，哪项离得了她。可一说精简，佟满堂连眼也没眨一下，就先把她给刷了下来。
袁丽贞写了首打油诗贴了出去，一会儿就聚焦了几十个职工。有人大声念：“星光星光真明亮，国营大厂好风光，工会干了数十载，如今落得来下岗！灰头灰脸弯腰走，人前人后难张扬，从此天涯何处去，小草凄凉无芬芳！”
下岗已成了大东郊的风尚，谁家都要摊上。曾文珏本来是找佟满堂的，看见这种情况又回去了。想想这亲戚也不容易，就顺道去安慰一下。袁丽贞正在家里生气，见她来了，一口气叨叨半天，问，“亲家姐你说，这是不是糟践人?”
听说曾文钰也面临下岗，想想以前自己就会喊口号，还和曾家磕磕绊绊，到头来人家不计较这会儿还来劝她，袁丽贞有些不好意思。和亲家姐摆了一会儿龙门阵，心情好了很多。她说的也在理，下来就下来了，还有儿子这一代呢。以后重新开始，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袁丽贞想通了也不想再去闹了。
曾文钰出了门，迎面碰上骑着摩托的曾由美，她吱地一声在面前刹住车，把她吓了一跳。曾由美揭下头盔，问姐这是上哪儿去了？
“刚去你家，你晓得吗？你婆婆也下岗了。”
曾由美心想这佟满堂也太绝了，好歹都是亲戚一点人情都不讲呀！没听她说完，就嚷嚷，“我去找他！”骑上摩托车掉头就走，曾文钰叫都没叫回来。
进了厂，曾由美顺手撕下打油诗，推门而进把那张纸往佟满堂面前一扔，问，“佟厂长，这是我婆婆写的顺口溜，你看见了吗？”
“我知道这事儿。”
“你就不讲一点儿情，这么把她给踢出去了？”
“职工去留是每个单位报来的，我没任何发言权！”
“我不跟你讲这些大道理，我只问你一句，你就不能看在亲戚关系上，留下我婆婆。”
“曾由美同志，因为这种关系，我更不能反对下边的意见！”
看着老头六亲不认，曾由美心头窜起了一团火。只见她小嘴一撇头一扬，对着佟满堂说，“好，那我告诉你，我也不想留在这儿！”
“你！”想说别耍小孩子脾气，佟满堂还没说出口，曾由美已经喊道：“你把我也加在下岗人员中吧！”说完扭头走了。看着她走出去，佟满堂小声说：“要走就走，我还留你不成！”
回到家，曾由美把去找佟厂长，可人家根本不讲情面说了，说一怒之下也离职了！袁丽贞说一家人都下岗可咋办。
“也真是的，你又不在名单里，离开工厂能干啥？“
“你以为我只能靠这张嘴呀？告诉你，我能干的多了。”曾由美站起来得意地说，“告诉你们，乐乐洁衣公司还等着我去呢！”
“那也好，气气这个老倔头。”袁丽贞一听又笑了。
佟远斌在乐乐公司给她安了个副总经理，阿鸽也同意，曾由美接受完工作想起了曾文钰，她让姐夫把她接回家。
佟远斌不是不想老婆，可想到曾文钰也不理解自己，赶上老爸死硬，让他受夹板气，就犟道，“是她自己走的，要回来也该自己回来！”
“你咋就不能下个矮桩呢？”
佟远斌一时没拐过弯，气愤地说，“我呀，从来不下矮桩！”
“你没饭吃也别怨别人！”
曾由美说的也不客气，把本来想让她帮忙的佟远斌给气走了。
曾文珏要的是佟远斌的态度，可回娘家好几天了他也没露面，想起袁丽贞还说要去看祖国大好河山，自己连九寨沟都没去过。佟远斌除了工作，从没带妻儿外出旅游过，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曾文珏越想越委屈，不行就不过了！突然说离婚！
“儿子都十几岁了，说这话不是晚了吗？”曾由美劝她说，“离婚可不能随便说！”
“真的是仔细想过了！”
越劝她越来劲，曾由美说，“你是无事生非，好好的家庭非要挑剔找茬儿，我看你是有病啦！”
听妹妹批评她，曾文钰不再说话，要她回家是不可能，让佟远斌在家里啃方便面吧。曾由美看她一副要闹到底的样子，突然放低声音问，“哎，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要是能有，我倒巴不得！”
“真有还是真想有？”
“你是想往我头上泼污水吧！”
“说这句话，表示你还是清醒的。姐，千万千万不要出轨，连精神出轨都不行呀！”
“去你的，越说越恶心了！”
姐妹俩聊了一晚上，虽然没把曾文钰劝回家，但好歹不再说离婚。女人有时候是感情动物，有时候又是靠感觉，曾文钰感觉不好就认定佟远斌不好。佟远斌回家看着冷锅冷灶心里也烦。觉着被冤枉了没人来劝，却都去帮女人，母老虎就是这样被养肥的！外表文弱的曾文钰倒不像母老虎，她是铁扇公主！佟远斌心里想着，却不想让一步。
库存的货都发到了绥芬河，瓦西里因阑尾炎去了莫斯科动手术，一等又过了半个月。这天曾健正在办公室喝茶，朱东急火火的跑来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跟瓦西里去游泳，结果他淹死了！不知道吉祥？”曾健认为梦是反的！朱东说，“反正我是吓了一跳。”
梦境不是没有征兆，近期莫斯科发生了针对华人的抓捕行动。海关和税务警察联合行动，说华人走私逃税，贩卖非法物质，把一些摊贩投进了狱中，大批商品被收缴，大批老板被赶出了集贸市场。朱东是怕发生连锁反应，天天关注着远东海参崴的动向。
晚上正在看电视机，突然看到一条新闻：据从俄罗斯海参崴传来的消息，昨天晚上，当地发生了针对中国商人的骚乱，一些不法份子烧掉了几座大型仓库……
曾健脸色大变，瞅着朱东说，“是海参崴吗？是海参崴吗？”他转身拿起大哥大，打过去却没人接，再打还是没通。他像祷告一样喃喃地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