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中学的时候,我恰好处在青春期叛逆阶段,情绪常常不稳定。我的青春期叛逆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的,一直到初二才结束。应对青春期叛逆的过程,就是一个重新定义自己与周遭世界关系的过程,我很庆幸,这个过程中有父母的耐心陪伴,也有朋友们的不离不弃。
小学五年级和六年级,我的叛逆仅仅有一个苗头,我感觉自己总有叛逆的冲动,喜欢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做些不被允许的事,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控制住自己。进入初一,环境的改变导致我的叛逆迅速地发展了。我进入了一个整体上比较浮躁的班级,班里男生明显多于女生,相当一部分同学是“纨绔子弟”,家境殷实、思维活跃、拉帮结派,老师认为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很聪明但不用功”,这也导致我们226班整体上的成绩比219班和221班差了不少。
形成这样的班级结构也是有原因的。我们的班主任白老师,从年轻时起就以雷厉风行、教学严格著称,令调皮捣蛋的学生闻风丧胆。白老师在全城享有盛名,于是家长们都希望把自家的顽皮孩子送到白老师的班级里。学校也考虑到其他老师未必镇得住这群“妖魔鬼怪”,所以这批纨绔子弟就统一划分到了白老师这里。
我的父母看到我被分进这样的班级,不禁担忧我的学业,怕我跟他们学坏。事实也果然如父母所料,我很快就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由于发育较早,我初一时个头就蹿到了一米七以上,因此座位被分到了倒数第二排。不幸的是,倒数两排聚集着大量的“纨绔子弟”。他们毫无组织性与纪律性,自习课聊天、下课喧闹、放学约架、上课打岔是常规操作。有一次物理课上,后两排男生手痒想去打球,竟然无视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径直跑出去打篮球了!白老师当时因病不在学校,学校主抓德育工作的副校长在大喇叭里喊了半天,这十几位同学才慢吞吞地从操场走回教室。
更糟糕的是,他们很快跟我交上了朋友。我虽然家境一般,但是成绩在入学的时候是年级100名左右,在班级里是第五名上下,属于纨绔子弟们眼中的尖子生(他们都是1000名开外),他们看我成绩好又没有学霸的架子,所以很乐意跟我玩。他们打架我当然是不参与的,但是泡网吧、K歌、压马路(就是在街上晃悠)、胡吃海喝这样的事情我经常参与,他们也从不让我花钱,都是豪爽地叫上我。
父母提醒过,让我不要参与,可是我正处于叛逆期,什么也听不进去。父母怕我被管得太严会性格扭曲,就更加不敢干涉。于是,我每天假托上自习,其实一放学就去鬼混,混到晚上九十点才回家,作业草草敷衍,有时候甚至直接拿同学的作业抄抄了事。
奇怪的是,我的成绩没下降。一个学期下来,靠着吃小学的老本,我的成绩依然稳稳保持在年级100多名、班级第五名。放荡不羁的作风加上稳如磐石的成绩,让不少同学暗暗地受了我的影响,觉得努力学习没什么意思。老师们顿时把我看作“眼中钉”,隔三岔五地找我谈话,要求我收敛一些。我却不以为意:我连父母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老师的呢?
我跟老师的关系逐步地恶化了。老师们拿我没办法,毕竟我的成绩是很好的。但是,正因为我的成绩很好,我的行为举止就比后两排那些同学更加败坏班级的风气,形成错误的导向。我的想法是:我又没故意影响谁,只不过图自己开心罢了,其他人跟我学,只能怪他们不自量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外界造成影响,特别是能力大的人,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则,无意之中就会影响身边的人,甚至是远处的人。有的人能够用德行导人向善,有的人则因为褊狭鄙陋而引人堕落。我们都受到周围世界的影响,我们自身也构成一部分的世界,所以,我们有责任注意自己的举止。
成绩暂时没下降是因为老本还没吃完,到了下学期,断崖式的成绩下跌就出现了。在考试时我就发觉不对劲。第一场考地理,我有60%的填空题完全空着,剩下的40%也是勉强胡诌而已,以前仗着自己读书多随便写写就能拿个高分,如今填空题考的都是原文了,不符合原文的答案不能得分。简答题也考到了比较专业的知识,光靠科普书里看来的三脚猫知识实在扛不住。我心里隐隐觉得报应来了,强自镇定,腿却止不住地抖起来。
考英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实力还在,可是由于上课没听讲,语法错得太多了。考生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该背却没背、该听却没听的太多了。就这样,七门考试考下来,我心底发凉,冷汗直冒。等着出成绩的时候,我暗自对了对答案,发现500名怕是保不住了,真是欲哭无泪。
等了一天半,总成绩出来了,我排到年级800多名。刺眼的名次让我如同五雷轰顶,呆立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教室里一如往常喧嚣着,人来人往,笑语欢声,我却对这一切热闹没有感觉了。我只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渊里的冰窟,双腿战栗,头发根根直竖,两排后槽牙止不住地相互磕碰。完了,全完了,我变成后进生了。
我花了两个小时走到家里,路上前后徘徊,不知道怎样面对父母。我不敢说出这个可怕的消息。我仿佛已经看见父母在训斥我,看到老师们在感慨“不出所料”,看见同学们在嘲讽和嬉笑。唉,回家的路要是再长一些就好了!但是我终于站在了家门口。我敲了门,父母对我这么早回家感到奇怪,又看到我脸色不好,以为我生病了,关切地问我。我摆摆手,进了里屋,扑倒在床上。
我哭得很沉重,却没有声响。这时我才发现,我怕的不是父母的责骂、老师的惩罚、同学的轻蔑,而是自己变成一个差生的事实。初一的学生自然不知道社会的残酷,不知道学历与工作的关系,但是“学习改变命运”的信念却是早就确立的,成绩差了前途就糟糕的道理也是十分明白的,如今考试一败涂地,我怎么可能不伤悲!
我后悔了,醒悟了。我终于知道,成绩是一点一滴的苦学换来的,捷径是没有的。我自以为聪明绝顶,可以游戏人生,可以吊儿郎地当考上大学,可以轻轻松松混成个成功者。但世界是公平的,谁努力奋斗谁获得丰收,不劳而获、不学而知、不做而成是不存在的。我吃着老本维持好成绩,沉浸在花花世界里,乐而忘返,不知收敛,换来的是一地鸡毛,前途黯淡。
我走到客厅,菜已凉了,父母在看电视。我跟他们坦白了我的成绩,说着说着,不禁流下了痛悔的泪水。父母安慰我:“没事,其实我们接到老师电话了,情况都了解。只要你把道理想清楚了,认真去学,成绩肯定不会差。”
父母陪我到学校里跟班主任白老师见面,班主任和蔼地开导我,希望我把之前浮躁浪荡的态度收一收,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白老师平时不苟言笑,这回难得露出了笑脸,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我悔过的态度吧。
从此,我果然就改变了行径,变得刻苦好学。上课我竖起耳朵听、全力去理解,偶尔有不懂的下课也一定去问。该背该复习的,我抽出下课或者饭后的时间都做了,放学回家路上抓紧时间把单词和课文背了,回到家立刻伏案写作业,作业完成之后再吃饭。由于提前把需要理解的、需要背的都用零碎时间处理了,所以我完成作业的效率奇高,往往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就能完成作业。
吃过晚饭一般是八点半,离睡觉时间还早。这段时间做什么呢?我发了愁。于是我挨个地去找各科老师,向他们询问对策。老师们全都惊掉了下巴:这还是原来的刘嘉森吗?竟然如此好学!老师们纷纷拉开抽屉,给我看他们平时积攒下来的卷子和试题,让我感觉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读初中是2009—2012年,书店里教辅的种类还不是很多,所以一般挑不到有挑战性的题集。老师们自己会收集一些高质量的题目,包括一些刊载例题的报刊。其实老师一直倡导同学们把作业做完之后再来多要一些题做,但是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我这时候主动找题做,老师们自然是非常高兴。教政治的张老师还说:“尽管做,做完找我判,我给你仔仔细细讲清楚。”
如果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我度过了魔鬼般的一个月,但在我自己看来,这一个月的状态是刻苦而不痛苦的。刻苦而不痛苦的状态是最好的学习状态,是最容易出成果的学习状态。我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时间没有浪费,自身的价值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掘。我每天都很忙碌,但不是庸庸碌碌,而是充满活力与希望。我和老师们的关系也变得空前地好,老师们纷纷祝贺我这个“浪子”终于回头,进入脚踏实地的阶段了。我感觉自己的知识量在飞速地提升,对课本的掌握也越发纯熟,有时候我让同学抽问我课本上的知识,他们都惊讶于我竟倒背如流。
纨绔子弟们都不怎么理我了,我们的关系变得疏远。其实,这种疏远主要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沉浸于学习后不再跟他们说话了。但是,在当时的我看来却是他们不理我了。我认为,他们是看到我成绩下降,觉得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才不理我,顿生世态炎凉之感,也决心不理他们了。我感到孤独,甚至感到受伤,独自舔舐着心灵的伤口,告诉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活出个精彩的样子给他们看。
一个月之后是大考,我在考试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觉,只觉得题目既不简单也不难,都比较寻常,有些题目做不出来,但也能写上大体的思路。一场场地考下来,我都很沉静,考试的间隙都在复习知识。我觉得自己基本上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了,所以心里很是安宁。
成绩出来之后,我大吃一惊:成绩单上赫然写着我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七!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达到了原先难以企及的水平,在一千五百余人中取得了第七名的好成绩!这怎么可能?
我从未体验过如此巨大的成就感,也从没有像这时一样,感到自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霸。我感到欣喜,因为这个名次是自己长时间努力换来的,同时感觉些微愧疚,因为相比起辉煌的名次,一个月的努力未免太短了点——我本想用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来进入年级前列的。
当然,这样的名次从客观来说完全合理,因为我不仅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同时也在无意中采用了非常先进的学习方法,那就是把所有非连贯性的脑力活动都在零碎时间完成。做题是不能抽零碎时间做的,因为做题的思路一旦被打断就要从头再来,但是背书、背单词、复习课堂知识、理解重要概念这些事情却完全可以利用零碎时间完成,腾出来的大块时间用来大量刷题、精准整理错题就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