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微术

如何培育新的高贵?通过一部“在形式上、意图上和沉默艺术上都非常文雅”的书(《瞧》“善恶”)。在我看来,这三种显著的文雅是一种文雅的三个方面,即隐微写作的艺术:这种艺术早已深深扎根于政治哲学的传统中,尤其体现在柏拉图的写作中;尼采以新的方式提升并运用了这种艺术。隐微作家尼采的目的在于帮助读者以新的方式理解旧的隐微艺术(《善恶》条30),并让读者理解新的隐微术为什么适合当代,即这个万年道德阶段之后的后道德时代为什么还需要隐微术(《善恶》条32)。柏拉图已经说得很清楚,传统的哲学隐微论相信高贵谎言或道德虚构的不可或缺性,因为道德虚构可以通过诉诸某种道德秩序,并吁请道德诸神作为道德奖惩的担保者,从而把公民的恐惧与希望拉入体面而公义的社会实践中。“如今这一切全完了”,尼采说得很干脆(《快乐》条357)—如今上帝已经死了,现代科学已经剥夺了柏拉图主义在智识上的一切声望,已经使每个人都更加明白,所有人无不是带着恐惧与希望在这寂然冷漠的宇宙中熬过一生。

但是,正如《善恶的彼岸》明确表示的,即便高贵谎言全完了,隐微术也还没有全完。本书通过引诱锻炼了写作艺术,它使人们从字面的话语中偶然偷听到某些本质信息。这种偶然的偷听诱使读者去尽力认真地聆听,去重思尼采心里已经想好的思想,以尼采定下的方式尽可能信服尼采的思想:那种迷人的方式诱使入迷的读者亲自去组合尼采的思想,并使之成为他自己的思想,去拥有那些思想,就像那些思想也拥有了他一样。新的隐微术——像一切伟大的革新一样——在某种看似非道德的东西中培育出了一种崇高而激进的新高贵。[5]但这个“非道德论者”或显白的魔鬼面具却掩藏了一种关于美德的新教诲和一种关于善的新教诲。

尼采的其他隐微教义又如何呢?他如何谈论诸神(人们很大程度上忽视了这点)?尼采《瞧这个人》中谈到《善恶的彼岸》时,竟以神学的说话方式结尾。他自称“我很少像个神学家这样讲话”,这句谎话提醒读者要警惕《善恶的彼岸》中许多关于诸神和魔鬼的说辞(参条37条、56、62、150、227、294、295等):

上帝本人结束自己几天的工作之后,变成一条蛇躺在知识树下休息:他以这种方式从做上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已经把一切造得非常完美……魔鬼只是上帝在第七天的休闲。

上帝从《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创世工作中恢复过来,变成了《善恶的彼岸》中提供善恶知识树之果的诱惑者(即魔鬼)。作为神学家,尼采是一个知道如何正引《圣经》的灵知分子(gnostic);他知道,诸神现在仍然手握权柄,要求他装扮成魔鬼,为人们提供拯救世界的知识。《善恶的彼岸》的部分隐秘使命就在于使某类人能够听见或铭记一种关于神性的新教诲。但这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