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腌菜

家家户户开始要腌菜了,腌菜的原材料一般是新鲜的雪里蕻。《广群芳谱·蔬谱五》这样介绍雪里蕻:“四明有菜名雪里蕻,雪深,诸菜冻损,此菜独青。”因此它也有别名叫雪菜。

刚刚收割下来的雪里蕻绿得醒目,细长的叶杆密密地在底部挽了个小发髻。叶子锯齿形,宽宽的叫阔叶雪里蕻,窄窄细细的叫细叶雪里蕻,一般细叶的更受大家喜欢。

刚摘下来的雪里蕻是不能腌的,需要洗干净,晾干,堆放一段时间才好。天气晴好的日子,河埠头里来了好多妇女,都端着个大盆子,里面装着叠得高高的雪里蕻。妇女们一边说笑,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雪里蕻洗干净,有时候还用棒槌敲碎菜蒂头。

河埠头安静了,妇女们将阵地搬到了家门口,在道地中间支起毛竹架子,栓好绳子,把洗好的雪里蕻一棵棵倒挂金钟地悬好。

晒了两个日头,妇女们就找个避风向阳的角落,垫上干净的竹匾,将雪里蕻一棵棵叠起来,再用塑料薄膜或厚衣服盖起来。

大概过了两三天,掀开盖子一看,碧绿的雪里蕻变得青黄相间,颜色跳脱而明媚,一摸,还有些温热。妇女们赶紧将雪里蕻拿出来摊开,一棵棵地检查,将烂的叶子摘掉。检查完毕,就要腌菜了,妇女们也得退出主战场了,接下来隆重出场的将是家里的大老爷们。

农村人还保留着重男轻女的老思想,他们觉得女子身份低微,是不能来腌菜的。我小的时候也吵着要爬上缸里去才上两脚,但都未能如愿。男人们刷好了腌菜的大缸,脱了鞋,洗干净脚,等候着女人细心地在缸底铺好一层菜,撒上一大把粗盐。男人就爬进缸里,用脚板细细地踩,一边踩一边转圆圈,踩得脸色发红额头冒汗,踩得菜叶发软了微微有菜汁渗出,男人们爬出缸稍事休息。女的继续往大缸里放雪里蕻,再撒一层盐。如此循环往复,一直等到所有雪里蕻都腌制完毕,男人们才最后又洗了脚,穿上鞋。

踩蔫了的雪里蕻绿得更加深沉了,夹杂的黄颜色像点睛之笔,色调很是和谐。男人们出门去到溪坑里找一些光滑圆润的石头来,压在腌制好的菜上,这样腌制的菜才能入味,表层上的也不会因为浸不到卤汁而发干发涩。两大块半圆形的木板拼成大缸的盖子,盖在菜缸上,这是为了防止腌制的菜被氧化而变色。

腌制好的雪里蕻炒年糕或是烧雪菜粉丝汤都是极鲜极美味的,不过我们的乡人大多还会继续加工,将雪里蕻拿出来与切片的春笋共煮,制成笋干菜,更容易保存,味道也更香浓,更开胃。即使没有肉,干菜上浇滴菜油蒸一蒸,也是喷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的。新鲜的雪菜卤汁也是好宝贝,带着特有的菜香,咸鲜可口,拿它蒸鱼、蒸蛋、煮雷笋,味道都是极好的。

雪里蕻腌制的时间没有那么固定,可以是过年前,也可以是开春后。但腌制大白菜,一定是冬日里的常规节目。大冬天的,农村地里的白菜丰收了,用差不多的工艺,将白菜腌制好,过个十天半月,白菜缸里的卤汁都发白冒泡了,冒出一股特有的咸香味来。白菜叶柄长,菜叶少,所以做成腌白菜吃起来就特别爽,咬起来咔嚓咔嚓响,清脆爽口,浇点麻油可以生吃,配上磨菇肉片炒一炒,那可真是下饭神器。

白菜缸里有时候还有萝卜的身影,像一只只红白老鼠,在卤汁里若隐若现。冬日里收上来的萝卜,吃不完放在白菜缸里,做成菜缸萝卜,过不了多久也可以吃了,酸酸脆脆,非常爽口。没有小菜下饭的时候,我总会央求爸爸帮我去缸里捞几只“小老鼠”。如愿了,开心地拎着“小老鼠”的长尾巴,吃一口饭,就一口萝卜,很快饭就下肚了。

生活清苦,就着咸菜,咬着萝卜,每一餐都值得期待,农活繁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一晚都有好梦。简单才是极致的快乐,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