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没有煤气灶,没有电饭锅,只有一口大土灶。大土灶连着一根大烟囱,直通到屋顶。每到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山村里家家户户就飘起袅袅的炊烟,离巢的小鸟、晚归的耕牛,贪玩的孩童,看见这炊烟,就明白今天又要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我出生之前,家里只有一口一眼灶,很小,灶下地(烧火的地方)很局促,等我长大了些,父母花钱造了一口双眼灶,一个锅煮饭,一个锅可以烧菜。两灶中间还镶嵌一个汤管,可以顺便烧水。灶下地也宽敞了不少,一到冬天,这里竟成了我和妹妹的“兵家必争之地”,因为这里暖和明亮。
灶膛里烧火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我还是很乐意干的,只是生火需要依赖父母,等火烧起来了,我就坐享其成地坐在烧火凳上,拿根铁制的烧火棍,在灶膛里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有时候烧着烧着,火熄了,大多因为烧火技术欠佳,未给柴火留出空间,初中学了物理才知道燃烧必须有氧气,所以灶膛里柴火塞太满,必然导致火熄灭。
父母会教我使用吹火筒,给灶火进行“人工输氧”,这是竹制的一个长管子,和小朋友的胳膊一样粗,一米左右长,中间穿了孔,将它塞进灶膛里呼哧呼哧吹两下,火苗就又死灰复燃了。但若是技巧不够,也会大意失荆州。我常常因为吹太急,倒呛了一口灰,所以吹火筒还是得谨慎使用。
幸好有了风箱帮忙,没错,就是歇后语“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的那个风箱。所谓的风箱是个长方形的箱子,有一个拉手,一抽一推,拉扯之间就有风吹进灶膛里。这下吃灰的风险是没有了,但手臂还是比较操劳的。
随着电的普及,鼓风机时代到来了。不知何时,家家户户都是用上了这个小小的玩意儿。鼓风机外形很像一个大田螺,开关线一拉,就发出轰轰轰的声响,将火儿吹得旺旺的。有了鼓风机,烧火做饭就显得轻松多了。
我和妹妹也不一定专心烧火,有的时候拿着烧到一半的木棍在土灶墙壁上涂鸦,或者在灶膛的炭火里煨点好吃的。除此之外,我们就不敢再造次了,因为灶神在此。在灶头上悬挂着灶神的画像,慈眉善目,须发飘飘。对灶神的尊敬,我们乡里人可是诚不有欺的。据说灶神是玉皇大帝放在人家的眼线,掌管万家烟火,体察人家疾苦。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神就要上天汇报一年行情,为了防止他老人家说些难听的话,家家户户都要供上甜汤让其享用,好让他只说甜甜蜜蜜的话。平时有了好东西也不忘先给他老人家尝鲜,比如一碗新米饭,一碗时新樱桃等。
土灶烧出的米饭就是香糯,就连锅底的锅巴,也是不折不扣的美食。吃完饭,尽管小肚子已经滚圆,可只要妈妈将锅巴铲起来,用力揉成锅巴饭团,我还是能将它藏进肚子里。有时候妈妈也会放点红糖将锅巴炒一炒,酥脆可口,香甜诱人,一大盘顷刻就被我们姐妹俩干掉了。
灶膛里的炭火也可以充分运用,找一只小甏,放进米、番薯和水,盖上盖子,插在炭火堆里,旁边再加点枯枝、灰压实。第二天一早,打开盖子,扑鼻的浓香四溢,番薯粥焐好了。靠着炭火的慢热焐出来的粥特别香稠顺滑,爸爸妈妈不用早起,就能为我准备好第二天的早餐,这个功能可与如今智能电饭煲的预约功能相媲美。当然也有炭火里焐黄豆的,焐萝卜的,都特别香糯。
长大了,有了各种各样的厨具炊具,能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没有求之不得,没有念念不忘,一切好像很圆满,又好像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