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农闲或者过年,乡里会挨家挨户筹了款,请戏班子来唱戏。四乡八村的,都早早的得知了这个消息,赶来看戏。
戏台子一般都搭在比较空旷的场地,诸如大会堂门口、学校操场等。上午还见几个身强力壮的乡亲七手八脚地搬木头,搭铁管,下午就有一座又高又大的戏台子搭成了。台子搭得很平整,大概有七八米见方,屋顶是铁架上盖了层防雨布。戏台的后面,有个小隔间,是专供戏班子演员化妆和摆放道具的。
这个后台常常是我们小孩子最向往的地方,经常趁人不注意就扒开后台的防雨布往里瞧。演员们将胭脂、水粉、口红啥的,在脸上涂涂抹抹,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一下子就变得精致而华美了。还有扮演小丑的,总在鼻子上涂一道白,滑稽得很。除了化妆,我还对他们的服饰很感兴趣,尤其是旦角们的珠钗、凤冠,闪闪发亮,简直太华丽了。衣裙也很漂亮,色彩都是粉红、嫩黄、水绿的,拖着长长的水袖,腰间还有绣花的腰带,垂下来的玉佩、流苏等。除此之外,演员们的鞋子是高跟靴,鞋跟很厚,约莫有五公分左右,辫子很长,但都是假的,刀枪剑戟也很钝。
台下已经放满了长凳子、竹椅子,附近的村民总是会早早地选好位子,宣示主权。没个三五个座位是不行的,因为除了自己要看,还得帮远点的亲戚朋友占个座。舞台的右侧边上悬挂着晚上即将上演的剧目:《陈世美》、《玉堂春》、《梁山伯祝英台》、《血手印》、《碧玉簪》、《追鱼》、《打龙袍》……剧目之多,令人咋舌,就是接连演上十几天都不带重样的。
晚饭刚刚咽下,小孩子们早早地聚集在舞台四周,看化好妆的演员们从后台走进走出,看伴奏的师傅们往台上搬乐器:鼓、锣、镲、二胡……还有其他的道具,桌子呀,椅子呀,屏风呀……台下边沿的地方有机敏的店家占了风水宝地,支起了小摊:豆浆油条摊、臭豆腐摊、橘子甘蔗摊、瓜子花生摊、糖果摊、玩具摊……
离开演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伴奏的师傅们就开始演奏开场音乐了。这是唱戏的前奏,也是信号,意思是通知想来看戏的人可以出发了。
几巡锣鼓过后,好戏正式拉开了序幕。台下已经座无虚席,先前还在拉家常的,都自觉闭上了嘴。小孩子们也不敢大声喧哗或四处乱窜了,被大人摁着看了会儿戏,就对咿咿呀呀文绉绉的唱词失了兴趣,盼着能出现几个武打镜头醒醒神。
实在坐不住了,小孩子就借着上厕所的由头跑到了戏台的外围。摊子上几乎全是尿遁的孩子,跟蜗牛似的粘在摊子周围。大家凑在一起玩耍,吃喝,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唱着,却反而给他们打起了掩护。他们玩得再疯,也被这荡气回肠的唱腔,激越昂扬的伴奏给消弭了。
坐不住的除了小孩子,还有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们。他们一对对,一簇簇,一群群地,在树脚下,在围墙边上,嘻嘻地笑着,轻轻地谈着,似真非真地吵闹着,有意无意地拉扯着。
看得投入的老人们到动情处已经眼角有泪了,妇女们也对温柔多情的公子投去脉脉含情的目光,难道她们不知道这公子是女扮男装的吗?
唱戏到了高潮,突然人群中喧哗起来。原来是戏台上的旦角拎着篮子,一边唱一边跪在台前,我们小孩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台下的人纷纷往台上扔钱,一角、五角,一块、两块的。原来,这是戏班子唱戏特有的传统,叫“求屈”,大概是主人公落难诉说冤屈,博取大家同情的意思。爸爸有时候也会给我一张一元纸币,让我跑到台边扔给那个旦角。
其实小孩子弄不明白戏班子唱戏其实分好多种,有的唱滩簧,就是用余姚普通话来唱的,唱词比较通俗,富有乡土气息,演员很少,一坐一站的演绎方式很普遍。有的是绍剧,也叫绍兴戏,声音高亢铿锵,激情豪迈。还有的是越剧,唱腔婉转清丽,幽怨动人,以小百花为佼佼者。但不管是何种形式的表演,我们都喜欢,喜欢的并不是表演本身,而是它带来的欢乐、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