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沥下着小雨,飘落在玻璃窗上点点模糊我的倒影。
站在酒店的二十八楼俯瞰整个城市,一片灯火辉煌,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
玄夜……那日的离开,我不曾后悔,即使如今面对一个人的人生,我也甘之如饴。
一声惊雷,窗外雨势蓦然大了起来,我收拾好行李,看着手中通往那个城市的火车票,那个让你我一夜长大的地方,如今在我眼中,只是一个符号。
玄夜,整整一年,用你教我的方法抚平了你给我的伤害,我终于决定再次回到那个城市,即使你不愿,我还是希望可以经常看见你幸福的笑脸。
手中行李不多,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带上一堆礼物,这次回去,只是偷偷瞧上一眼便好,看着他们都还幸福就继续我一个人的旅程。
这个小城并不大,即使在相距一个小时车程的火车站,还是能看到远处那幢酒店的层层朦胧灯光。或许有些时候是该回头看看,不回头看看曾经走过的路,又怎好安心地踏上未来的旅程?所以我也会回头去看看伴我走过多年的朋友们,不看着他们快乐的生活,我又怎能放心离去?
随着火车的轰隆声,窗外或明或暗的景色风一般刮过眼角,眼前干涩,只想沉沉睡去,就让那些暗黄记忆,随风而去吧。
视线模糊,意识漂浮,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我才会明白,原来我,也有那么一丝丝怨。
我又看到那一日的大雨后,湿润的空气浸透整片心田,你叫嚷着说:“哪天你真化蝶飞啦,我也变成蝴蝶追你去。”
那一日的夕阳斜照下,你拥住我不住颤抖的身体,轻声说:“别怕,落落,我一直在你身边。”
那一日静谧微寒的天台上,你伸出的双手仿佛透着暖气,耳边声波荡漾:“落落,跟我走吧!”
那一日白似残雪的病房内,你微微抖动的指尖决绝对向我,质问着:“你兜了一大圈,就为了这样骗我?”
那一日昏暗无光的大厅里,溢满熏鼻酒气,你毫不留情地推开我,无情喝斥:“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
玄夜……
六岁的你,十岁的你,十三岁的你,十八岁的你……
或许只有在梦里,我才会对你撒娇,玄夜,我再也不会任性了,你不要再凶我了。或许在梦里我才会对你哀求,玄夜,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再赶我走了。或许在梦里我才会对你抱怨,玄夜,为何连你都弃我而去?
你,可以听见么?
轰!
好像听到什么倒塌的声音,眼前一道白光,身上忽冷忽热,玄夜的脸渐渐变成透明,离我远去,不对不对,不能这样,玄夜你不能再丢下我,玄夜……
猛地翻起身,想抓住雾气般消散的玄夜,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入手处一片冰凉,还渗着水滴,这是哪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是在南下的火车上睡觉么?怎么火车壁会这样凹凸不平?而且四周听不到半点声音?坐在我身边的人也消失了?
慌乱中想要搜索到一点光源,却什么都找不到,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现在的状况是绝不为过了,不知道身在何方,我不敢妄动,或许这还是在梦中?连忙掐了自己一把,不是梦,不是梦,腿上的隐隐痛感让我不禁有些慌了神。
摸索着从背包中拿出手机,微弱的光在这里却是已经足够看清环境,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根本不在熟悉的火车上,看情形这里应该是一个山洞,再看了一下随身带的行李,还好,都还在,可我明明记得抱着行李在火车上睡着的,怎么会到这里来?手机没有信号,连紧急通讯都无法拨通,唯一的求救希望也彻底破灭。山洞不大,我仍然不敢轻举妄动,一切太超乎寻常,找不出丝毫头绪。权衡再三,我决定等到天亮再看具体情况,在惶惑不安中,我终于承受不住这突然的紧张压迫感,又一次睡着了。
再醒来时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眼前的景况和昨晚用手机看到的并没多大出入,山洞墙壁上渗着水,地面却很干燥。走出山洞,大片树林挡住了所有视线。四周一片静谧,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走了半个小时,居然只是来回在山洞附近晃悠,让我不由得很是沮丧,就算方向感差,也不至于一直绕着同样的路走吧?
找到一些小石子边走边在地上做记号,这样就不会一直重复走同一条路。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射入林间,仍是灼热无比,一个多小时,我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却还是没有见到任何有出口的迹象,不由有些烦躁,猛地一脚将眼前的石子踢了出去。
“嗯。”
“什么人?”这里还有其他人?想到这里,心里升腾起满怀希望的兴奋。
连忙往前跑了几步,居然真的看到一个人,只是一身白色长衫遍布血痕,纷乱的长发遮住眉目,虚弱地趴在地上,大概是个女人。看到这番情景,我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消逝,这个人浑身是血,会不会是具尸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该怎么办?
可是,只要这个人是活着,总归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情况,才有走出去的可能,终究还是希望战胜恐惧,一步一步走过去,探下身来,推了那人一下:“喂!”
没反应。
再推:“喂!”
还是没反应。
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他鼻尖,温热气息缓慢浸润手指,还好,还有微弱的呼吸。拨开长发,居然是名男子,脸上血迹斑斑,遮住一半容颜,尽管如此,也还是能看出来必定是个美人。
仔细看看这男子,浑身上下遍布伤口,大大小小少说有百来处,特别是大腿和腰间各有两处伤口又深又长,狰狞可怖,一看便知是被利刀所砍,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好端端一个男人被伤得体无全肤。男子身边还有大滩血迹,已经干涸,这样还没断气,生命力真是惊人。
我试着翻转他的身体,触到身体却发现他全身火热,手脚冰凉,看来是在发烧了,那鲜血早已凝固多时,也不知道他到底躺在这多长时间,得想办法治疗,不然估计他也撑不了多久,况且,除了他还有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出去?
尽力将他翻过来,仔细打量一番,猛然间发现他这一身衣服,配上那一头长发,跟电视里跳出来的人似的,大脑里一个激灵,电视小说里的场景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拍戏?遇鬼?穿越?
先不管那么多,救人要紧。长这么大还没背过这么一个男人,天气本就炎热,勉强回到洞中,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衣服上也都是男子的血。
我坐在一边快喘不过气来了,又不敢懈怠,生怕再拖一下这人就一命呜呼了,那一切都只能又回到让人绝望的原点。
我强忍住胃里的翻腾,死命控制不停颤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扒下他的长衫,除了那些触目惊心的新伤口,身上竟还有不少纵横的新旧伤痕。拿出包里唯一有消毒作用的湿纸巾,一点一点替他擦净伤口,而他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扫了一眼下半身,心一横,没办法顾忌什么了,救人要紧。
待到清理完伤口,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带血的布条布块和纸巾,找不出来一块干净完整的布,更不用说是衣服了,没办法,只能拿出一件我的衣服遮住让人尴尬的地方。
终于折腾完了,我长嘘一口气,累得在男子身边坐下来,仔细看他的长相,皮肤真好,眉毛嘛,剑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鼻子高高的,薄薄的嘴唇——听人说薄唇的男子薄幸。当初的判断果然没错,真真是个美人,只是不知道睁开眼睛是个什么样?长叹一口气,我已经竭尽所能救人,能不能醒,就要看天命和他自己了。
收拾好一切才有心情来考虑我到底是怎么了?清楚地记得昨天带上行李坐上火车打算回去看玄夜,好像……还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就来到这里?
眼前男子长发束冠,刚刚脱下的白衣明显是古人才会穿的,可是周围没有摄像机,没有其他演员,而他也是重伤垂死,不会是拍戏……现在可是大白天,不会是遇鬼……那么……就是穿越?
不管怎么样,还有另外一个人跟我一起,没那么害怕了,一定要救醒他才好……
接连照顾他三天,定时喂他吃药,再喂点八宝粥,连我平时吃的补血药也给他吃了,可高烧虽然退了,也还是不见醒。我看着洞外湛蓝的天空,不由再度失望,怎么能一直不醒呢?再不醒我就要疯掉了,高烧早就退了,难道还能烧成植物人?
算了,挣扎也是没用,还是再出去找找出路,一直困在这也不是办法。
兜兜转转一个上午,还是没有一点走出林子的迹象,跟这三天一样,即使做了记号仍旧会转到洞口,看着眼前这座山,走不出林子,那不是只有爬过这座山了?其实不能算山吧,比较像悬崖,因为我绕来绕去都只发现这一个切面,没有发现其他可以上山的途径,而且那角度没九十度也至少有八十度,而我所在的方位,极有可能是悬崖底部。这个发现让我不禁有些泄气,就算是我一个人,爬上崖顶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更何况山洞里还躺着一个人,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长叹一声回到山洞,过去看看那人,仍是一脸安详地躺在那里,心道他倒是好,睡得这么安稳,可怜我每天找出路都快愁死了。
摸摸他的额头,确定没发烧,正打算放下来,竟被他一手抓住了,我一阵狂喜:“哈哈,你终于醒啦,再不醒我都快急死啦!”
男子慢慢睁开眼,似乎还有点不习惯突来的光亮,眯了眯眼再看向我,居然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冰蓝,透彻,干净清宁,可不比我这带着隐形眼镜的冒牌蓝。
他疑惑地看着我,突然笑了,那样天真地笑了。
看见他醒了,虽是高兴,可是……不对,哪里不对,我却说不上来。
天真地笑了,天真地笑了?这样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对我“天真”地笑了?完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只觉得天都阴沉了几分。
“喂,你看着我笑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应该不会吧,我有点不敢相信。
他好似没听到我的话,眸中毫无波澜,继续对我笑。
“说话呀,别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得靠你呢。”我推推他的手臂,期盼他能回答我的话。
可他仍旧笑着,笑容里,还有一点……傻气……
完了,绝对,百分之两百的,这几天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给烧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