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七走上前来,坐在他旁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个模样小巧的笔状物。那应当是某种便携式的系统,此刻那玩意的笔尖上射出一道约半厘米的蓝白杂色光带。
就这短短的一小会,余尽已感觉有些坐不住了,上半身轻轻的摇晃着,李丹七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扶住他的背,让蓝白光带垂直打在他的额头上,替余尽诊疗。
余尽努力抬起眼睛向旁边看去——果然,他的知觉没有欺骗自己,刚刚还乖巧地蹲在一边,小心翼翼扶着他背的巨大而可爱的野兽已经不见了踪影,黯淡的阳光从巨大的密格金属窗射入,洒在李丹七身旁的空位上。
他不记得之前一直存在的声音背景——巨熊那持续而平稳的咕噜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此刻废弃的厂房内显得颇为安静,空气中只有飞尘,甚至连一根棕色的绒毛都没有留下。
两人多高,伏在那里就如同一堵小山的熊泡泡,毫无痕迹的消失了。
难道刚才真的只是幻觉……?
余尽看了看李丹妮和麝香,他们都专注地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类似于“我刚刚见到了一头橙眼睛的大熊在我面前消失”之类的表情。
李丹七面无表情地将那枚笔状物收回包里,不发一声。余尽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感觉五脏六腑集体出去度假了,而且其中任何一个器官都没有想要提前回来的意思。
倒是麝香忍不住了,“怎么样?”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从指标来看,他已经死了。但没完全死。”李丹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恼怒,她又开始在那不大的小包里翻找起来。
“已经死了……什么意思?”
麝香夸张地瞪大眼睛,这是他表达紧张的方式,他的腿也无法闲着围着余尽绕圈打量起来。
“意思是说,我们得用点非常手段了。他的情况非常危险,大脑的活跃区域完全不正常,生理指标极低。心率只有三十多下。而且他还有用药的痕迹。虽然那药的成分很奇怪,不是市售的任何药物,查不出来。”
李丹七说完,手上已经拿着一个透明萝卜形状的东西,余尽勉力瞥了那东西一眼,萝卜状物体的“叶子”部分是某种可以拧动的活塞旋钮,前面尖尖的部分是透明材料做的细长针管。
那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危险,像一大坨蠕动的水银,仔细看去,其中还浮沉着许多富有生命的小颗粒,每个都卷起一个小小的涡流。
“这也太非常了。我们也是刚弄出这玩意呢。”麝香看上去稍微有点想反对。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李丹七横了他一眼。
麝香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摊开双手。
李丹七转过头,不由分说,把萝卜状的针管怼在余尽脖子上。
余尽和李丹七离得极近,几乎能看到她秀气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她的手环住他的腰。
他想同时阻止这两种行为:第一种就是这在他极为虚弱时刻过度的亲密接触,第二是把什么莫名其妙刚刚研究出的东西打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两样行为他一样都没能阻止。
脖子先是凉飕飕的,随后痛感来袭。其间夹杂着——
颗粒感。
可怕的颗粒感,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血管中用粗糙的沙子磨来磨去。而且这沙子还是活的,还长了腿。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东西可能还真有点用——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变快,他咽了咽口水,这个动作也没有障碍了。
“好些了?”
李丹七自顾自的问了一句,她不等余尽回答,利落地指挥着麝香,“情况稳定了,背上他,我们该回223了。”
223,余尽还记得这个门牌号码,这是“斑鹿”秘密基地的位置。
李丹七又扭过头,注视着余尽,“你这次是真的需要静养。我不是开玩笑。”然后她垂下了眼睛,仿佛地板上突然有了个她感兴趣的东西,“要不要先和我们待一阵?”
麝香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没有做出任何补充。
这实在是很神奇的对比,余尽有些想笑。
首先,前一秒他还在幻梦空间中要么骑着大猫飞驰,要么用支配之力随心所欲的瞬移,现在竟然连靠自己的力量正常行走都难以做到。
还有,李丹七竟然邀请他和自己同住……
而他的室友刚刚在他面前死掉。
碎成了很多片。
余尽没有说话,这次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想。
“不必了,送我回家吧。”
过了一会儿他说。
他把双脚踏在地上,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李丹七注射的药物,还是之前自己注射的“边界线”,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他感觉好些了。
我要回家。余尽想。我现在就要回到那栋平平无奇的二层小屋去。我要自己走出门口,只搭一个顺风车而已,然后我要走进家门,告诉杨茶茶——
告诉她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罩住他的心,使他一瞬间觉得异常胸闷。
不……不一定。
不能这么快下结论。杨饭只不过是在幻梦空间中意识爆炸了而已。他的身体应该还在白辟路2号的青史研究所。
那么他将会告诉杨茶茶,稍安勿躁,他会再次出发,带迷途的破坏神安全回家。
然后他站了起来。
李丹七惊异地看着他,她再清楚余尽现在的身体状态不过了。
“你能走啊。那就不要我背咯!走吧!”麝香大笑起来,似是终于放下心来,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轻轻的一拍让余尽几乎仰面倒下,但他晃了晃,还是站稳了。
李丹七沉默地站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去扶他。
我现在就要回家。我要自己走出门口,只不过是搭一个顺风车而已……
然后他拖着铅块一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向那被撞开的大门走去。
那辆二手“水汽”出现在他的眼前。
李丹七解锁汽车,看了他一眼。
“回你的家?”她叹息一样地说。
余尽点了点头,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