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正沉浸于亲眼看到自己理论中的量子武器成了真的震惊之中,路慎行却打断了我的遐思,并对我摆摆手,开玩笑道:“立东,你不用这么给我面子,快收起你如此惊讶的表情。”
接着,他示意我跟着他向实验室中央被管道环绕的玻璃中控室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抬头瞥了一眼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胳膊上也不由自主地冒起了鸡皮疙瘩,我心想:真是奇怪,这些东西……我怎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毕竟,之前你在瑞士研究所的那台量子武器初号机和这台一号机可是一样壮观的。”路慎行的皮鞋在实验室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转过身来对我说,“其实,我们造这台机器的时候,依照的正是芸清拍摄的量子武器初号机的照片,你不会介意吧?”说着,他露齿一笑,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啊……这……我……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想:怪不得会觉得这一切都这么似曾相识,如果说过去我在瑞士研究所里见过那台量子武器初号机,那就说得通了……可芸清是谁?一转念,我想路慎行安排我进入再造量子科技公司一定不只是为了让我参观这台量子武器一号机吧,他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没有回答路慎行之前问我介不介意的事情,而是说:“路总现在在使用这台机器的时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聪明!”路慎行竖起了一根手指,笑道,“果然,我们之间还是这么有默契,这么心有灵犀,来,跟我来。”他加快了迈向中控室的脚步。
2
进入被银色管道环绕的玻璃中控室后,玻璃液压门在我们的身后自动合拢,能听到“嗖”地一声的抽气的声音。
“不用担心,这间中控室内自带氧气供应。”路慎行举起左手,敲了敲中控室的玻璃墙面,介绍道,“这些玻璃能够承受千吨TNT炸药爆炸时释放的巨大压力,我们在这里面是绝对安全的。”
我第一次注意到路慎行的左手上带着一枚黑金尾戒,甚是别致而夺目。
只是我越来越迷惑于路慎行和立东以前的关系,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这般轻松而又不失亲昵,似乎他和立东很熟,但是如果我们真的是很熟的挚友的话,他为什么是通过发送招聘邮件的方式联系的我,而不是以其他的方式单独联系我的呢?
路慎行指了指中控室前方悬着的两个聚集器——能看到在状似放大多倍的显微镜镜头的聚集器下方各有一个玻璃钟罩,一只玻璃钟罩内存放着一只蓝眼的白猫公仔,而另一只玻璃钟罩内则空无一物——路慎行问我:“正巧,就当是入职面试,让我来考考你,那两个聚集器是做什么用的?”
我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昨晚临时抱了佛脚,不然现在恐怕连个头绪都找不着,便胸有成竹地答道:“左侧正对着那只公仔的聚集器是量子态分析镜,右侧正对着那个中空的玻璃钟罩的聚集器则是量子纠缠体生成器,后者能够通过前者收集的数据,制作被观测对象的量子纠缠体。”说到这里,我脱口而出,“从这些设备可以推测,目前路总的实验已经进行到我的量子武器理论的第二阶段了。”
“没错,这毕竟是你那台量子武器初号机的升级版,我们当然已经推进到后续的实验阶段了。”路慎行洋洋自得起来。
“那第一阶段已经出成果了吗?”我期待地问,因为昨晚我读到的自己的量子武器的相关论文都处于理论阶段,而且,第一阶段是量子武器理论的核心,也就是分析将事物量子化的可能,具有极大的危险性。
“第一阶段的成果和数据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而且说到这里,我也该和你挑明我让你来这里的目的了。”路慎行正了正色,自嘲起来,“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一直就是这么人傻钱多,我不否认这点,比如现在,我能够叫工人按照芸清设计的图纸把这台量子武器一号机造出来,但是第二阶段的实验应该如何计划、如何实施、如何推进,我毫无头绪。”
路慎行说着,对上了我的视线,道:“这就是我让你来公司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来带领第二阶段的量子武器实验项目,而且,如果你愿意负责第二阶段的实验,你就能看到我们第一阶段实验的所有数据,这样你还能将这些数据和你在瑞士研究所的量子武器初号机的数据作对比。”他说着,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示意我,他向我提供的是一份十分理想的工作邀请。
我的心里则飞过了无数个惊叹号——但是,等等,这台机器不是根据那个什么“芸清”设计的图纸造的吗?为什么不是让芸清来带队做实验,而要找我呢?
“那么芸清……”我欲言又止,不确定这个问句该如何措辞会比较合适。
“你终于问她的事了。”路慎行长出了一口气,“我刚刚提了两次她的名字,你都一言不发……”他一摆手,道,“算了,实话和你说吧,她根据组织上的安排,去助力西部开发建设了。”
路慎行有板有眼地说:“我们是一家具有社会责任感的高新技术企业,能够获得这么多国家资助的前提,是我们拥有乐于奉献、不怕吃苦又技术专业的员工,所以,为了响应上级号召,我们就派出了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员工前往西部,帮助那里的企业提升科研能力,而且你也知道的,芸清是那种特别舍小家、为大家的人,不然当初你们就不会分手了。”
分手?什么情况?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路慎行就接着说了下去:“当然,我不是说她这么做就一定是对的,尤其是在实验进行到如此紧要的关头时,但她是主动请缨去帮助西部建设的,我怎么都没劝住她,才不得不找其他人来带队进行量子武器理论的第二阶段实验。”路慎行接着恭维道,“立东,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你回国了,如果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当然是我在考虑实验负责人时的第一人选。”
听完他这么大一通的解释,不知为何,我直觉上觉得他的这番说辞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由有些犹疑,而且,如果我和芸清曾是一对的话,从她那里一定可以更多地了解到我的过去,尤其是我在瑞士研究所时的情况,这样也有助于我恢复记忆,于是,我便问他道:“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先和芸清联系联系,正好也可以了解一下项目进展的情况?”我解释,“路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帮助我决定是不是要接手这个项目。”
见我暂时没有接受他的工作邀请,路慎行叹了口气,道:“恐怕你暂时可能联系不上芸清了,你们分手后,她回到公司,曾明确和我说过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他面露难色,“我知道,当时因为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分歧,以及之后芸清将你的量子武器技术‘引入’国内等等的事情,你们俩闹得很不开心,我作为你们俩在理工大学时的同窗好友,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但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真的五年都不回国,还和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断了联系,弄得人家芸清心灰意冷,还和别人结婚生子……”路慎行又赶忙捂住了嘴,一幅不慎捅破了天机的样子。
“嗯?”我有些懵。
转而,我想起之前在全家碰到的那个老师说过我有女朋友,这事看来不假,只是,这个女友却是前女友,身份应该就是芸清,但是,芸清的现任丈夫是谁呢?
我正想着,路慎行则打断了我的思绪,试探着问道:“她结婚你还不知道吧?毕竟近五年来,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得上你。”
我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问路慎行:“她结婚了?”
“是的。”路慎行长叹一口气,惋惜道,“看来你和芸清——你们俩是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啊。”
“她是和谁……”我问道一半停了下来,担心这句话太过莽撞,但作为一个负有责任感的男人,应该是会想知道和自己有缘无分的女孩的最终归宿会是谁的吧?
“芸清是和我们公司团建兴趣班里教员工画画的老师结的婚。”路慎行眼里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今天的兴趣班就应该是这个老师在上课,之前,咏春主任在带你参观公司的时候,你有看到那个老师吗?我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叫景然的,把留着的长发在脑后梳成个揪,看上去十分文青的老师。”
“什么?是他?”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没想到景然竟是芸清的丈夫,心想:这么说,小月就是芸清的孩子了?
“对,就是他。”路慎行点了点头,“我记得那个老师明晚应该也会像今晚一样,在楼上的团建兴趣班教画画,你感兴趣的话,我去和秘书确认一下他上课的时间,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他友好地补充道,“当然,去团建兴趣班那层楼需要员工卡,如果你今天没有接受我的工作邀请,但明天还是想去看看的话,你联系我就好了,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要是我不知道路慎行和景然的关系,那我还真的会被他骗过,毕竟他脸上的神态是如此自然,但我想,路慎行一定不知道,之前我在那辆加长林肯车上,以及景然的那副眼镜背后都看到了他的脸。
想想看,路慎行都做了什么?他竟然以小月为威胁限制了我前女友丈夫的人身自由,而作为我和芸清共同的朋友,路慎行怎么能趁芸清去西部出差的时候,这么对景然?这么对芸清的女儿小月?
我的理智让我逐渐认识到,或许,今天的一切都是被路慎行安排好的。他一定会认为我现在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之前我在路边救了景然,还替他付了医药费,但现在我却知道,他就是我前女友的丈夫。
或许,基于路慎行对立东的了解,这些客观要素足够让立东接受他的工作邀请了。
3
最终,出于各种原因,我接受了路慎行给我的这份工作。
要是说,最初,我接受邮件里再造量子科技公司的面试邀请,是为了还房租,并无忧无虑地吃上一口热饭的话,那么现在,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路慎行过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记得,但我知道他现在是怎么对待景然又是怎样欺骗我的,而量子武器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总让我感到很不心安,所以我必须接受这份工作邀请,以确保量子武器的存在不会对全世界的安危造成任何威胁。
“我明天要出席市里的‘科技节’的活动,你会一起来吗?”路慎行和我走出了实验室,准备作别。
我随口应付他道:“不了,我明天还是先熟悉熟悉这个项目,倒倒时差吧。”我可不想在科技节上再碰到个什么熟人,被他们发现失忆,这样可就不妙了。
路慎行理解地扬了扬眉毛,并保证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所以只要不影响第二阶段实验的推进,我对你的私事不会过问。”
我对执行秘密任务之事不置可否,而是问他:“那么,明天我就准时九点到公司找咏春主任办手续了?”
“没错,到时候,这个项目的二把手戴女士也会和你见面的,她是除芸清之外最了解这个项目的人了,你正好可以和她交接一下工作,了解了解项目的情况。”路慎行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并说,“其实,立东,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我很感动,毕竟,依你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我给你开的条件,你大概都看不上吧?”
“怎么会?我们是朋友嘛。”我随口答道,但是——等等!路慎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在瑞士银行竟然有存款?我突然兴奋起来,这么说来,我其实并不缺钱吗?
临行前,路慎行同我在再造量子科技公司的门口郑重握手道别,并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他问我,“你还记得吗?在你出国前,我们就约定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给你发工作邀请,而什么时候你接受了我的邀请,什么时候就表示你已经准备好为我们的共同目标而奋斗了。”路慎行眼神灼灼道,“当然,这个目标也是芸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