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线外的未来的我知道与此同时,在那间斗室里,满头白发的路慎行和景然相持不下。
“怎么不动了?是不是根本没想到景月不是你的孩子?”路慎行戏谑道,“当时,芸清担心,如果要把孩子的生父——立东救回来,就要做大量的实验,这样一来,孩子即使生出来也没人照看、得不到来自父母的关爱,但她又不舍得拿掉,所以才急急忙忙随便找了个合适的人结婚,那个人就是你啊。”路慎行道出真相后,松开了景然。
景然跌坐回了之前的座椅上。
就像一朵破败的花,被人丢弃时,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寒冬的夜里。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而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得知这样的真相。
看到景然那双已晦暗无光的眼睛,路慎行的心里无比兴奋:因为现在,我的事业的毁灭者——景然身上的那些火花四溅的痛苦都是我带去的。
路慎行奚落道:“我就说芸清眼光好,先是立东,之后又是你,你看看你,人长得标致,心地又这么善良,待人温柔,脾气也好,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替人照看孩子。”路慎行抚了抚景然的头发,就像是在嘉奖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
“你别碰我!”景然嫌恶地推开了路慎行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痛恨我,所以你现在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呢?你和小月去做个亲子鉴定,不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我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要说这么低级的谎言给你这种人听?”路慎行走远了一些,“你也不想想,芸清分明知道你过去做过什么营生,怎么最后还是会选择和你结婚呢?那明摆着就是要利用你,不过,就像她计划的那样,留你这个工具人在家带孩子,还是挺方便好用的,对吧?毕竟,谁会无缘无故就从街边捡一个人回来,还对他好呢?”
“你说她知道?她知道我过去做过……”景然的话没说完,斗室的门被猛地打开,随之蹦进来的是JJ清朗的嗓音,“哟,这么热闹,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呢?”
2
JJ走入那间囚禁景然和真正的路慎行的斗室时,没有用路慎行的模样进行伪装,而是调整了纳米机器人,露出了他被毁容前清俊的面容。他穿着黑色烤漆皮鞋,一身西装笔挺,看上去容光焕发。
景然在JJ步入时,正背对着斗室的门,他当然知道有人走进来了,但他不想去管那个人,因为他不敢面对那个人,也无法面对那个人,而且,现在有另一个问题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景然抬起头来,真诚地盯着自己身边满头银丝的路慎行,再次问道:“你说芸清知道我过去做过什么?她知道我在缅甸做过什么?”
JJ没给路慎行回答的机会,打断道:“我说,路大叔,看来你还是对我藏了不少的秘密啊,虽然我之前就怀疑过,但小月还真不是景然的亲生孩子了?”
“你!”路慎行一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刚才在这里这么吵,我会没听到吗?”JJ指了指右上方的墙脚,好笑地说,“而且,你们两个碰面的好戏,我会错过不看吗?”
“你监视我?!”路慎行气得满脸通红地说,“这是我的隐私!”
JJ摆了摆手打断道:“哎哟喂,都这步田地了,还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啊,倒是景然……”
景然没有理睬JJ,而是提高了音量,继续问:“路慎行,我问你……”
路慎行没让景然问完,便答道:“她知道,余医生和她提醒过的,后来她也主动去调查过一些,当然,她不知道JJ之类的人的存在,我们公司后来参与到打击相关的电诈集团的行动中,并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也是她极力主张的,你想想,我之前救过你们都没那么积极主动,所以我想她对你过去经历过什么大约是知道的。”
景然木愣愣地僵在原地。
原来,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景然心想:芸清是知道的,但她还是选择接纳自己,如果当时告诉了她真相,现在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这就是我之前一直在害怕的,对吗?
3
景然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之中,原来,现在的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我完全可以告诉芸清真相,完全可以及时救出JJ,这样,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芸清不会被量子化,小月不会失去母亲,也不会有迫在眉睫的量子武器的交易。
JJ见景然和路慎行终于纷纷沉默了,便打趣道:“你们说完了?终于可以轮到我说话了?”
“我没说完!”路慎行则问JJ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我会放你出去的,但你不要轻举妄动,小木就在门外。”JJ威胁道。
路慎行一吓,在一旁默不作声了。
景然本以为自己对于痛苦早已麻木,但真相就像是对他劈头盖脸倒下的冰水,好烫,烫得他的心好痛。
这里所有人的悲剧都是因我而起的……这一切都怪我!我和JJ他们说的一样,就是那么自私,那么不堪……景然想要抱头痛哭,但却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冰河之底,无法动弹。
JJ的视线落在了景然身上,他看到景然原本灵动的一双眸子,此刻却空洞无光,失焦地垂着。
“对不起……”景然突然轻语。
JJ听到景然的这句“对不起”之后,一怔。
“对不起!”景然躬身向前,紧捂着自己的额头,扭曲的声音从他紧咬的齿缝里钻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低落下去,让人不知道他是在和JJ道歉,还是在和芸清,或者是在和小月道歉。
JJ的心里却顿时怅然若失。
这么久了,我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吗?他只觉得心底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如果就是为了他的这句对不起,我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伤害了这么多人,甚至弄脏自己的手?!
我夺走他的幸福,虐待他、羞辱他,就是为了报复他当时没有回来救我,而是去和别人结婚、过幸福的日子!JJ心想,可是,如果他过得并不幸福呢?我还会责怪他没有来救我吗?他的难处呢?我有考虑过吗?
不!JJ在心里狡辩道:我不过是想让他感受感受,我当年在诈骗组织那里被人打断腿、毁了容之后的撕心裂肺的痛而已。
于是,JJ心里一硬,对景然说:“说对不起没有用。”
闻言,景然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灰意,他问JJ:“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对小月?小月不是我亲生的,她是无辜的,你能放过她吗?”
“就是啊,小月又不是你的孩子,我怎么对她,和你有关系吗?”JJ虽这么说着,但却突然意识到,或许,在缅甸的那段岁月,眼前的这个可怜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我当年被人打断腿后的痛苦,所以,他才会那么害怕回到那样的生活里,才会死死攥住这里的幸福。
可我现在却把他的幸福硬生生地夺走、剁碎了,JJ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或许现在我和他之间只剩下相互亏欠——他冷冷地说:“景然,你欠我……”
景然突然抓住了JJ的手腕,JJ一惊,因为景然的手指是冰凉的,这让JJ想起这双漂亮的手拿着画笔划过纸面时,那种微风轻拂面的舒爽。
“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我们这里所有人?”景然对上了JJ的视线。
“你以为你的面子有这么大吗?”JJ俯视着景然,习惯性地说着挖苦的话,但他没有甩开景然,而是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鼻尖涌起一阵他不熟悉的酸楚。
景然这样一个岁月静好的人,在缅甸已经碎过一次了,我在那里好不容易把他拼好的,为什么现在却要亲手把他再次摔碎呢?JJ明白,自己后悔了,他后悔因为看到景然和芸清一家三口在一起的那种幸福场面,而疯了一般地要报复他。
我们过去是朋友,我也明明是希望他幸福的啊!JJ逐渐找回了些许理智,觉得自己和景然之间已不再有任何可能——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景然收回了手,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这么多罪,自己是赎不清的——对JJ,对小月,对芸清,甚至是对路慎行,他都是赎不清的。
在一旁沉寂许久的路慎行再度发话:“JJ,你联合耶茨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叔,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想和他们交易吧?我可不会让世界危在旦夕的,这点正义感我还是有的。”JJ的语气重新自信起来,并说,“立东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尼尔森·耶茨的人早就闻着味儿,追过来了,你们说说,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和他们联手,怎么能一劳永逸地除掉这些威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