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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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走出了公寓,一种奇怪的冲动让我不希望就这么结束那个有景然和小月的梦。
只是,在踏出那栋公寓楼的刹那,我却又犹豫了。
我才认识景然不过一天,那个加长林肯车里的男子肯定不是什么善类,我也根本不知道景然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牵扯到他的生活里去呢?
何况,我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我是如何从昨天那个名叫立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中学生,变成今天这个名为立东的人高马大的男人的。
只是,我的直觉清晰地告诉我,只有接近景然,才能彻底解开我身上的谜团。我的脑海里飘过景然朦胧而忧郁的眸光流转,不由再次大步向前——去见你,我都会用跑的!
2
只见街对面,景然已缓步走到幼儿园门外的林荫道上,我的异能让我判断出低血糖正席卷他的全身,让他的大脑眩晕,四肢无力。
紧接着,景然便似乎失去了意识,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随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并走近了景然,他踩了踩景然的后背,“喂”了景然几声,但是见景然没有反应,他又加大了脚上的力度,把景然踢得翻了个面。
见状,我大步跑过马路,途中我注意到幼儿园门卫室里的两个保安正警惕地打量着我,我灵机一动,指着景然的方向大喊:“天哪!有人摔倒了!”
那个黑衣男子闻声望向了我,眼神凶神恶煞的,但在看到幼儿园门口走出了两个准备看热闹的保安时,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扯掉了景然脸上戴着的那副眼镜,然后消失在了街角。
我猜这个黑衣男子就是“小木”。
飞奔到景然身边后,我顾不上去追小木,而是迅速拜托保安拨打“120”,并掐着景然的人中,俯身问他:“景然,你还好吧?”
景然恢复了些许意识。
“是你啊?”他的嗓音依旧沙哑。
我望向他,而他则仿佛长梦初醒般地回望着我。
救护车呼啸而至。
医生将景然架上车的过程中,我就这么久久地伫立着,望着他回望向我。
我看到他眼角的泪滑落时,薄唇翕动,他的嘴型说的是——“谢谢你。”
3
医院内的景象繁忙、杂乱,但却令人感到心安,因为那个凶恶的黑衣男子——也就是保镖小木没敢跟上救护车,我想他暂时也应该不敢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的老板,也就是那个林肯车里的西装男会不会一手遮天,以至于医院也不安全呢?对于这个疑问,我还不能下定论。
景然此刻正安然躺在我身后被天蓝色纱帘包裹的临时病床上输液,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我想要上前询问景然的情况,但又被医生眼中的责怪劝退了。
不过,那个中年医生没打算放过我,上前问我:“他是你的朋友吗?”
“啊,是的。”我有些忐忑。
“你得告诉他的家人多关心关心他,他全身上下都是伤,而且至少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啊?”我很震惊。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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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输液室前,我礼貌地问:“方便进来吗?”
“嗯。”景然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我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却见景然望向我的眼神里失了感激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低压气旋。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的妹妹回家吗?”景然问我,他半躺在病床上,西装早已换成了白蓝条文相间的病号服。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被问懵了。
“我昨天跟你的妹妹回家,是因为我觉得她长得漂亮。”景然扬着一侧嘴角坏笑起来,抖着腿,但这一切都因为景然的刻意而显得虚假,甚至滑稽。
因此,我突然冒了火,说道:“你不应该这么对我说话而应该去报警!”
“没有用的,我试过的,没有用的。”景然叹道,刻意的伪装褪去后是肉眼可见的脆弱,“而且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法治社会。”
景然摇了摇头,默默地说:“你……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但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之前的那个中年医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景然突然对我说:“今天真是多谢您从街上捡到了我,还把我送到医院来,我欠你们兄妹的,不知道怎么还才好。”
“啊?你不是他朋友吗?”中年医生随口一问。
“我是他的路人朋友。”我坚持道,并对景然说,“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偿还。”
中年医生问景然:“这位先生,你可以选择住一天院,也可以等输液结束就回家。”
景然闻言,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住一天院!”说着,景然伸手扒拉着医生,又确认了一遍,“我住一天医院!”他这么说,就好像回家跟回地狱一样。
“好好好。”医生因为景然突然这么热情地想要住院而有些奇怪,他接着问景然,“你不愿意提供医保卡,虽然可以挂号,但要全额付款,你准备怎么支付?”
景然这下犯了难,微撇着眉。
我之前追出公寓的时候,身边带了银行卡,虽然不知道银行卡里有没有钱,密码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还是对医生说:“我来替他付医疗费吧。”
“这不行!”景然制止道,猛地想要起身,但似乎牵到了身上的哪个伤口,吃痛地瑟缩了一下。
我答道:“没事,你看你都这样了,以后还我就好。”
医生等景然签好住院的程序性文件便离开了输液室,我则跟出去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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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款的过程意外顺利,密码是6位的出生年月。
拿着付款单回到景然所在的病床,我关心道:“景先生,你是不是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因为之前在付款的时候我看到了景然的名字,所以现在我终于可以直呼他“景先生”了。
景然刚摇头,肚子却抗议似的“咕咕”叫了两声。
“我去给你买粥喝,这外面就有个全家。”我说着,准备要走。
“你等等。”景然叫住了我,神情认真地问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我和立夏长得比较像吧。”我口是心非地答道,因为,无论是作为立东还是立夏,我都觉得我认识景然很久了,但是在初次见到他时,我却记不起他的姓名,记不起他的职业,记不起他最喜欢的颜色和食物。
也许这就是Déjà vu?
或许,我们曾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挚友?那个世界跌宕的情感似波浪般辐射、延展,受引力波牵引坠落到这个世界,才让我产生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样一种我们曾共度美好的错觉。
那天,我本来可以很快就买好粥回去给景然喝的,但却被一场意外的偶遇拖住了步伐,等我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景然竟已出院了,听护士们说接他出院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
我一时间很想报警,但一转念,我发现我并不清楚景然和那个西装男的关系。何况,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而且医生也说了,那些伤尚构不成犯罪,即使报了警,也是大海捞针,甚至有可能会被警察当作恶作剧。
无奈之下,我只能打道回府。
或许,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回忆起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