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青花笔筒是程仿

将众人各异的表情尽收眼底,沈愈轻轻放下茶杯,继而再次侃侃而谈:“下面再谈谈层次分明这一鉴定点。

“康熙青花瓷之所以能成为清代青花瓷的巅峰之作,关键在于当时工匠们烧制青花瓷的技艺已隐隐有超越明代之态。

“其中有一项独特技艺更是明代工匠所不具备的,那便是当时的瓷绘师能够巧妙地调配青料的浓淡,甚至在同一笔锋之下,都能展现出不同的浓淡变化。

“如此绘瓷方式恰似绘制水墨画一般,能为观赏者营造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色彩体验。也正因如此,康熙青花瓷又被赞誉为‘青花五彩’。

“深入探究其缘由,或许与康熙时期御窑工匠‘学画者不学染,染者学染不学画’的分工模式密切相关。

“专注于一门技艺,自然更容易实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突破。

“所以第一个疑点来了。

“反观此笔筒,我并未察觉到康熙青花所特有的那种层次分明的视觉效果。

“而且此笔筒所使用的青料,既非呈现鲜蓝青翠色泽的浙青料,亦非色泽纯蓝的珠明料……”

沈愈这一番论述后,在场众人的表情纷纷产生了变化。

先别说最后的鉴定是怎样的,但到目前为止,能鉴定到这般程度,着实让众人对沈愈有些刮目相看。

李翰林望向沈愈的眼神,已从最初的鼓励悄然转变为赞许。

钱老的脸上也微微浮现出一丝惊诧之色。

林西风则眼珠不停地转动,不知其心中在暗自盘算着什么。

郑从远凝视着八仙桌上的笔筒,脸上原本的热切神情减退了几分。

李胖子左顾右盼,瞧瞧这个,瞅瞅那个,眼中闪烁着些许玩味之意。

待众人显然已将自己的观点消化吸收得差不多了,沈愈继续开口,“康熙青花在早期是没有款识的,到了后来才逐渐出现款识,且很多都是仿明代的楷书款,诸如‘大明宣德年制’‘大明成化年制’‘大明嘉靖年制’‘大明万历年制’等。

“其中又以仿宣德和成化的款识数量最多。

“直至康熙十年,康熙御窑才部分建成,至此有了本朝款识,也就是‘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双行款。

“此笔筒的款识是‘大清康熙年制’,假设它是真品官窑,那么自然是康熙中晚期的。

“常理而言,一朝的瓷器发展往往是早期相对逊色,中后期精湛强大。

“而此笔筒的水准与康熙中后期青花瓷应有的水平相去甚远,若将其归为早期作品款识却又难以对应,这无疑是一大疑点。

“诸位皆是古玩行的前辈,那我便斗胆说一句行里的行话,此笔筒太过崭新,毫无使用过的痕迹,牛毛纹丝毫不见,火光也并非完全自然褪去,所以依我之见,这应当是一件赝品。”

钱老神色平静,淡淡地问:“哦,赝品?那你认为它是何时仿造的赝品呢?古代仿造还是现代仿造?”

沈愈稍作思索后,沉稳地回道:“若晚辈推测无误的话,应当是清光绪年间仿造的。”

钱老与李翰林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笑意,钱老继而问道:“官仿还是民仿?”

沈愈此刻已然没了什么顾虑,坦率直言,“既非光绪官窑仿品,亦非民窑所制!而是清代民间作伪高手私窑所烧制。

“此人技艺炉火纯青,已然达到宗师水平。”

实则,沈愈此番解释半真半假。

真的是这笔筒相较真正的康熙官窑确实有差距。

假的是,沈愈凭借特殊能力所见的浅蓝色宝光,仅仅表明此笔筒出自清代中后期或末期。

究竟是咸丰、同治,还是光绪、宣统,他也难以确定!

之所以说是光绪,原因有二。

其一,光绪在位长达三十四年,时间跨度较长,在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之中选,光绪自是首选。

其二,光绪时期官窑与民窑皆有不错发展,即便说错也无大碍,毕竟能断代至清中后期便算成功。

钱老继续追问,“小沈,你如此笃定,应该还看出些其它问题吧?”

沈愈笑笑,“笔筒瓷胎的洁白程度、透明釉的纯净度,以及瓷绘‘风雨牧归图’的绝妙功力,隐隐与雍乾青花不相上下。

“可是问题来了,此笔筒又无雍乾青花的显著特征。

“晚辈猜测,这门仿造技艺或许已传承数代,且拥有自家窑口,内部构造亦是照搬康熙窑,否则不会仿得如此难辨真伪,如此算下来,光绪年间最为合适。”

啪!

钱老率先鼓掌,紧接着李翰林、林西风也相继鼓掌。

李胖子对瓷器一窍不通,郑从远虽略知一二,但见三位瓷器行家都鼓掌了,自己也跟着拍了几下。

刹那间,大厅内掌声雷动。

“好,妙啊!不愧是沈老的独孙,我像你这般年纪时,眼力连你的一半都不及啊!”钱老拄着拐杖走到沈愈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老后继有人呐!”

沈愈刚欲谦逊几句,钱老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自谦,“小沈你全说对了!

“这件瓷器应称为‘程云宫仿’,也叫程仿,或者云宫仿!

“你能在不借助仪器的情形下,判定这并非康熙窑真品,且未将其误认作其它官仿,实在难能可贵。”

“程云宫仿?”

沈愈低声反复念叨,脑海中毫无印象,就连祖父生前也未曾提及此人。

钱老解释道:“程仿的所有瓷器内壁皆有记号,或是篆体程字,或是一朵白云,或是一座仙宫,有时亦会是一首自题诗。因古代没有强光手电与内窥摄像头等仪器,故而真假难辨。

“当然,时至今日,借助仪器便可轻易分辨。”

钱老话音刚落,短发旗袍女子微笑着自厅外推来一台带屏幕的机器,模样好似一台简易彩超机。

钱老从机器上取下一个手柄,拉出一条带有摄像头的软线,缓缓伸进笔筒内部。

此时,仪器屏幕上显示出笔筒内壁有四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旗袍女子操控鼠标将小字逐步放大后,沈愈终于看清。

这是一首七言绝句:

“蓝光万道各争先,离离散散又复连,我踏青云成一色,不知已过几重天。”

“程云宫”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