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暴雨之后

暴雨没有一丝一毫停下的动静。

“轰隆隆轰隆隆——”

长雷划过天空,就像天崩了。

大雨倾盆,像是命运在为世人倾洒它们的泪水。

沈长风久久站立在原地,身子发僵。

他是个元婴修士,然而他大概是这个世间最狼狈的元婴修士了。

他连个最简单不过的灵气屏障都没有力气支起来,只知道望着前方。

一尘不染的绿衣女子仿佛身穿世间最清亮的颜色,在暴雨滂沱下显得显眼极了。

他无法理解木之青的无动于衷,无法理解她是怎样笑语嫣然的毁了一个人的元婴,更加无法理解的是……为何冬善在她动手前说出那样一句话。

木之青抛开木棍,木棍自动消失在空气中,那股如影随形的香气也随之不见。

她回头看一眼沈长风,弯眸朝他笑了笑,然后挥手撤去束缚住沈长风的灵力,转身走了。

节灵走在她的身侧,能看见他的只有木之青一个。

他用着有些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和以往任何时候都大不相同。

一起走了许久,节灵忽然微微笑道,“那位小道友日后怕是只能止于元婴期。”

同行了这么久,节灵只说出这句与木之青毫不相干的话。

虽是如此,其中却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

像是某种不同界面,不同境界的隔阂感,又像只是错觉似的。

木之青若有所觉的抬眸看他一眼,杏眸微眯,然后她在暴雨中转回头去。

“大概。”

节灵轻笑,没再说什么。

木之青想了想。

她觉得按照常理来说,自己应该问节灵方才为什么袖手旁观,应该问节灵为什么不问她为何陷入阎罗地狱,为何杀死冬善等等很多很多问题。

但是这些东西不过在她脑海里逛了一圈就散在空气里。

就这样吧,简单点。

木之青懒洋洋。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就让她漫步到暴雨彻底停下之时。

野兽山静默了很久很久,冬善的元婴逸散之时,大量的灵力反哺了这座千疮百孔的野兽山。

机警的野兽们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将自己躲在自以为隐秘的地方。

因为在山下,有一个人瘫坐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神情愣愣。

沈长风迷茫的看看周围,不太明白。

他不明白很多事,但是最不明白的是冬善用着邪气,元婴却为何是金色的,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元婴里满是灵气。

为什么呢?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沈长风闷咳一声,心脏隐隐作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长风!”

忽听一声喊,穿着金衣的熟悉身影从天空奔了过来,扶起他,“你这是怎么了!”

沈长风恍惚看见熟悉的面容,又透过熟悉的面容看到他身后的圣智佛子。

圣智佛子站在冬善身边良久,缓缓跪了下去,眼眸闭上,轻轻转动着佛珠,脸上无悲无喜。

沈长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

人活得久了,自然看到的东西也会变多。

沈长风忘记自己是和谁在一起了,但是他撞见过圣智佛子追杀冬善的。

那时的圣智佛子无悲无喜的道,“既然误入歧途,那小僧自是要将他带回来的。”

圣智佛子的佛珠散发出一阵阵金光,逐渐笼罩在冬善身上,冬善体内残余的邪气顿时湮灭在天地之间。

冬善的身体逐渐淡去。

沈长风愣愣问,“圣智佛子,他是叛僧吗?”

沈长风看到圣智佛子睁开眼睛,淡漠的眼眸看向他。

“佛祖从不抛弃任何人。”

问佛宗从来不会抛弃任何人。

“……”

刚被宿文柳扶起来的沈长风又跌坐在地上。

只是此时不像是刚刚那样颓废了。

他静默半响,忽然抬头对满是担忧的友人笑道,“文柳啊文柳,我此生怕是就这样了。”

宿文柳是知道沈长风和冬善来到南大陆的,然后在路上碰到圣智佛子,便顺势跟在他身后过来的。

结果来时就见沈长风一脸失神,如今更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和语气。

他感到陌生,又感到茫然。

宿文柳蹲下来,轻轻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不希望看到那个总是豁达和开朗的沈长风这个模样。

宿文柳想,他别的不能做什么,但是开解肯定要。

可是友人又用那种让他茫然的目光看着他,静默良久后,他听到沈长风说道,“不,我的友人,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

——

南大陆下了整整三个月的暴雨,在整个玄灵大陆都是少见的。

因为那里几乎没有灵力,完全可以算作世俗界,天气也是按照凡人的标准。

可是这次异常太突然了,不管万剑宗发出去的宗门任务接了几波人,都依然无法阻止这场暴雨。

直到暴雨自己停了为止。

可是雷电停歇,暴雨将息的那一日,南大陆早已一片泥泞,奔腾的紫灵河泛着不详的气息。

修士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暴雨冲刷过的地方用法术让它们变得焕然一新。

然而不管如何,木之青曾经参与过的那场皇室宴会还是再也不会有了。

这片国家会迎来他们新的统治者。

老弱病残背着包袱,被万剑宗的修士用飞舟来回了数十次,终于回到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

因为此地暴雨滂沱,几乎被水淹没,无法住人。于是他们被载到他们梦寐以求,心驰神往的仙人大陆呆了几月。

那里的空气是多么新鲜啊,那里的人和物是多么神奇。

然而他们回到这片大陆,却个个失声痛哭,以泪洗面。

不知道是在哭自己的故土,还是在哭其他什么。

他们是去到了自己心驰神往的地方,就像一条小溪去到大海……不,不是小溪,是水滴……不,水滴也不是。

他们什么也不是,却流入了大海。在他们即将淹没在茫茫大海时,他们终于回到他们赖以生存的故土。

一个三岁幼童面露懵懂,“这就是阿爷死在故土里也不愿意跟仙人离开的原因吗?”

母亲抱着他,脸色木然,“那是仙人的世界……与我们无关,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