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黄泉路,阴风吹号而过。
谢必安与范无赦不紧不慢地走在黄泉路上,不时有路过的牛头马面拘着几个孤魂野鬼向他们问好。
只见谢必安头戴一顶高高的白帽,上书:你可来了,手持一面白色引魂幡,高瘦纤长的身材衬得边上的范无赦更显矮胖。
“黑哥,这是我第一次出去勾魂,有啥需要注意的么?”
范无赦手持脚镣手铐,头上一顶乌黑的高帽,上书:正在抓你。
“没啥注意的,因为这次是个男人,届时你就用你的引魂幡对着他的身体一刷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谢必安闻言心中甚是好奇,不由出声问道:
“这男人和女人还有区别?”
范无赦闻言,右手伸出三枚手指,随后做了一个搓动的动作。
“知识是需要付费的。”
谢必安白眼一翻,肉疼地从怀中又掏出两个元宝递给范无赦。
这矮冬瓜,倒是挺贪!
出乎谢必安意料的是,范无赦见了谢必安手中的元宝黑眼一翻,伸手将谢必安的手打开。
“出手就是两个大宝,你很有钱么?”
话罢,只见范无赦挑起脚尖伸出胖乎乎的大手往谢必安怀中摸去,不一会儿就摸索出了一张薄薄的铜纸。
倒是谢必安被范无赦的这一番举动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这索贿还有往少了拿的道理?
“年轻人,你的日子还很长远,多攒点总是好的。”范无赦将铜纸揣进怀里,随口道:
“你黑哥我生前是衙门当差的,怎么死的倒是已经忘了,只不过这遇事拿一点的习惯却是怎么也改不了。”
说罢,范无赦晃悠着手中的铁链,慢悠悠地往前行去,嘴中解答道:
“黑白无常,黑无常专惩恶鬼、怨魂;白无常奖赏敬神敬鬼者,引导冤魂;”
“黑无常负责勾取女人的阳魂,散去男人的阳魄。”
“白无常负责勾取男人的阴魂,散去女人的阴魄。”
“所以你一会儿就对着刘大仁的身体挥动引魂幡,将他的阴魂引出来,若是恶鬼我自会锁拿。”
“若是善鬼,你便再对他的尸体刷上一道引魂幡,天道自会降下福荫给他的家人。”
说话间,谢必安亦步亦趋地跟着范无赦,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一处鬼门外。
“哟,这不是七爷和八爷么。”一个当值的牛头站在鬼门外,当即谄媚地晃着脑袋跑到谢必安两人面前:
“七爷和八爷今儿个去荆州出外勤?”
范无赦脸上不带表情地点了点头,对着牛头沉声道:
“今夜出勤拘魂,劳烦兄弟们看好鬼门了,莫要让闲散孤魂跑了进来。”
牛头闻言哈哈大笑地摸着头上的牛角:
“八爷客气了,这都是咱们分内之事,若真有不长眼的往这鬼门关闯,小的们一定将他们炼了给八爷打牙祭。”
范无赦闻言严肃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文牒递给牛头。
牛头得了文牒当即小跑到鬼门关上,不过一会儿从鬼门关城楼上走下个马面,挥着手对鬼门口的喊道:
“开鬼门咯!都让让!都让让!”
只见马面一边喊着一边将城门的锁链利索地打开,伴随着沉重的吱嘎声,腐朽的城楼大门缓缓打开。
谢必安谨慎地看着缓缓打开的大门,只见门的另一头闪耀着幽绿色的光芒,似乎门的另一头对于谢必安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
城门很快就被打开,只见城门外飘荡着无数的孤魂野鬼,当他们看到洞开的城门时就如疯了一般,疯狂地涌向城门。
甫一见此场景,谢必安心中不由一紧,下意识地便想转身逃跑。
但是下一秒,只见城门楼上的牌匾《鬼门关》突然散发出一道修罗之力,这些蜂拥的孤魂野鬼只是被这修罗之力一碰便犹如齑粉一般直接消散。
范无赦见此情形脸上不带一点波澜:
“走吧,都是些六道之外的孤魂野鬼,已被天道除名在这天地,妄图冲入地府重入轮回。”
谢必安不敢多问其它的,当即一言不发地跟着范无赦走出了鬼门关外。
刚一走出鬼门关外,谢必安眼前的景象当即发生变化,原本面前无数的孤魂野鬼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去。
映入谢必安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城中屋舍,城中街道错落有序,街道旁是万家灯火。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谢必安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嗅觉却闻不到任何一丝人间的味道。
范无赦看到谢必安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语气中不悲不喜:
“别闻了,闻不到的,你忘了,我们现在不是人了…”
说罢,范无赦自顾自地往街道内走去,谢必安见此赶忙抬脚跟上,若是不跟上,他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谢必安见路上气氛沉默,主动出言打破沉默道:
“黑哥,为啥刚才牛头马面要管咱们叫七爷八爷?”
范无赦呵呵一笑,反问道:
“小时候你没去拜过城隍庙么?咱们黑白无常在城隍庙里排行七八,所以俗世多称咱们为七爷和八爷。”
“一会儿你可放机灵点,咱们这组的业务已经有一百年都不如其它组了,你若想多攒点功德,须得勤快点。”
谢必安闻言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地府中其实不止他们这一对黑白无常的,每个州府都有分管的黑白无常。
“笃笃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笃笃笃!”
…
就在两人说话间,面前一个打更人走过,吓得谢必安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但是这打更人却直接对他视而不见地走过。
又走了一会儿,范无赦站在一处宅院门口,抬头看着宅院的牌匾《刘府》:
“三衣巷,富商刘大仁,应该就是这儿了,咱们进去吧!”
谢必安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大门,大门下一块小小的石碑上书:泰山石敢当。
对于这块石碑,谢必安本能地有些排斥。
谢必安为难道:“黑哥,咱们怎么进去?飞进去么?可我不会飞啊!”
范无赦没好气地翻了翻黑眼,语气中颇有点不争气:
“咱是啥?咱是啥?咱是鬼啊!”
“鬼还用翻墙?跟我来!”
言罢,范无赦丝毫不顾门下的石碑,毫不顾忌地往大门走去。
而原本应该阻挡陌生人的大门就犹如水帘一般,任由范无赦大摇大摆地没入其中。
就在范无赦走进大门之后,原本门下的石碑也裂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谢必安瞬间感觉生理上的不适荡然无存。
进入府内,谢必安见范无赦站在院前默默凝视的样子,当即也放缓了脚步,循着范无赦的视线一道望去。
只见院子前,一个面相尖酸刻薄的中年妇女插着腰,指着鼻子在谩骂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头。
“呸!你这老鳏夫,天生活该克死了儿子老婆!天天就知道吃大酒,吃了大酒就说浑话!”
越骂越来劲的老女人当即啐了口唾沫在老头脸上,随后对身后的一个男人道:
“管家!给我把这老东西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打完给俩钱,让他赶紧滚蛋!”
管家闻言当即老实地点了点头,随手指挥两个小厮将老头插走。
老头被插走的路上,奋力挣扎,似乎是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当即也不再忍耐,骂道:
“王寡妇!你娘的浪老表,不就是老子撞破你那些破事?你不就仗着是少爷的奶娘么?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中年女人见此情形脸上燥红,气急败坏地骂道:
“给老娘堵上他的嘴!别让他胡咧咧吵到主子了!”
范无赦见此情形只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随后继续往前行去。
谢必安抬头看了眼院落中的四角镇风石雕,以及挂在屋檐屋角的紫色流苏,再回想刚才院子里发生的情形。
虽然心中感觉熟悉,但却总想不起在哪见过。
眼见范无赦走远,谢必安当即也顾不上看热闹,一道跟了上去。
再次没入一道院墙之后,谢必安两人来到了刘府后院。
不同于前院的嘈杂混乱,后院中静谧无比,只有值夜的丫鬟能在院中走动,寻常男丁却是在这里不见人影。
但就是在这后院静谧之处,一男一女却是在一处假山之后互相取暖。
只见女人一脸天生的媚相,在假山后如脱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喘气,嗓子中压抑着原始欲望的喊叫。
“二姨太,你就和我私奔吧。”男人在二姨太身后一边向前冲锋,一边沉声诱惑道。
二姨太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拒绝着:“不行….呵…不行,你太穷了,我…恩…不想和你风餐露宿….”
男人一边冲锋,一边目露凶光,恶狠狠道:
“你先把老家伙的金库钥匙骗出来,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咱们做了老家伙,卷了钱财,一起远走高飞就是。”
随着两人的低声嘀咕,范无赦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行去,倒是谢必安对着古代人家的宅门肮脏有了进一步认识。
走过后院的花园,谢必安两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座二进二出的小院子,院子正中央放着一座防火的水缸。
缸中两尾小鱼欢快地游动着,院门口高挂着两盏红灯笼,衬得水中的鱼儿红彤彤的。
站在院门口的谢必安正打量着院子中的陈设,眉头紧蹙,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少女的哭喊声:
“不要啊,老爷!放过我吧,老爷!”
“救命啊!”
…
“哈哈!香玲,你从小是个孤儿,要不是老爷收留你,你早死在外面了,你就从了老爷我吧,老爷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要啊!救命啊!”
范无赦听着屋内的叫喊,抬头看向夜空沉声道:
“马上就到时辰了…”
言罢,范无赦看了谢必安一眼沉声道:“开工!干活!”
谢必安紧张地点了点头后,快步跟着范无赦走进屋内。
范无赦见此情形一张黝黑的大脸变得严肃无比,沉声道:
“小谢,用你的引魂幡将他的阴魂勾出!”
谢必安闻言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对着刘大仁的身体挥动引魂幡,但是下一秒却是生生止住了动作。
范无赦略带不耐地问道:“怎么了?”
谢必安停了停,但还是老实地听从范无赦的指示,对着刘大仁挥动引魂幡。
果然引魂幡一挥动之后,刘大仁原本还在不停抽搐的身体瞬间就没有了生息。
反而是一个目光呆滞的灵魂,随着引魂幡的挥动慢慢离体飞出。
但是就在下一秒,原本紧紧跟着引魂幡的阴魂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院子外传来。
范无赦见状脸上一惊,也不和谢必安解释什么,一马当先地冲向院子外。
谢必安见状赶忙跟上,但是两人的速度依旧赶不上刘大仁阴魂被吸的速度。
等到谢必安感到院子中时,只见刘大仁的阴魂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院门上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闪耀着血红的光芒。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必安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些记忆的画面,那本导致他穿越的风水黄皮书!
谢必安仔细回忆着黄皮书中的内容,斟酌着对范无赦道:
“黑哥,这是六煞聚气阵!”
范无赦闻言略感意外,问道:“六煞?什么六煞?!”
谢必安老实道:“鳏夫、寡妇、淫(防和谐)妇、凶犯、孤儿、恶人!是为六煞。”
“再看院中风水,抛开六煞不说,就是一个典型的聚气阵!经籍有云:人者,乘气而升;气者,气运也;气运随风而动,遇水而止。”
“这刘府布局,屋檐四角全都挂有御风神兽,是为镇风,以免气运吹散;院中具置水缸作为阵眼,再挂紫苏,紫气自来!”
“这座大阵活生生将所有气运都镇压在了刘府这座宅院之中,这也是刘大仁能生意亨通的原因!”
“但是偏偏院中又集齐这六煞,煞气也被活生生地堆积在了这风水场中,院中的亡魂,纵使不是怨鬼也得变成怨鬼!”
“更何况,刘大仁本身也是六煞之一的恶人!”
范无赦闻言先是惊讶地看了谢必安一眼,脸上的表情终于动了动,担忧道:
“小谢,咱们这一趟,怕是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