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的血绽开在祭坛上。
那本不起眼的低矮祭坛在眼前霎时间被唤醒,此时我才惊觉那祭坛的样子竟是一段“奥西里斯的脊梁骨”。
在古埃及的信仰里,冥神的脊梁骨代表着恒定。要照这么说,能以冥神奥西里斯的脊骨为祭坛、沙漠与力量之神赛特的骨头为祭品,还需要【古老的血脉】为祭,这被祭祀的神明可真是好大的派头。
与此同时色彩染上四面的墙,繁复庞杂的壁画把众人裹进了一场昳丽的梦里,瞬息间已是把古埃及几千年的兴衰看遍。我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盛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元一把捞过我:“王煜小心!”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以祭坛为中心延伸出来了一副塞尼特棋盘,一半往墙上展开,一半向着众人而去。我和李元正好站在这个不明规则的游戏里,而我刚刚踏出的那一步让我们站在了不同的阵营。
不仅如此,好像还触发了什么,方才还宏大壮丽的古埃及盛况变成了另一番模样。蓬勃的无花果树下淌过一条鲜艳的河,那血色的河水倒流向壁画上方。有一只似是泣血般的荷鲁斯之眼。而在那淌血的河下面的棕绿色泥土里,露出了无数干枯扭曲、面露狰狞的人。我不由得想起跟楼时麒他们分开前的那些壁画上也显出过类似的人型,一个个都在努力破土而出,可在爬出去后却都丧失了生机般委顿在地面上。
这些人都是被谁吸干了生命呢?还有一个问题,那个死者到底在哪儿?
再看看脚底下这局棋。
塞尼特被后人称为古埃及的【死亡游戏】,因为大多考古发现都是在墓葬中。埃及学家相信该游戏连结了生前与死后世界,象征着逝者的灵魂在阴间谨小慎微。就像是在【亡灵书】中需要度过不同关卡一样,亡者为了赢得游戏必须跟对手对弈,直到通过考验,来到永恒之域。
或许壁画上的那些人就是生死的隐喻,丰腴为生,干瘪为死。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埋在土里反而比在地面上还要有生机。
反观塞尼特棋在成为专属墓葬的游戏之前,其实是神明之间的赌局。传说中智慧之神托特以光为赌注,赢得月神孔苏的就是此游戏。因为孔苏不敌托特,故而在满月之外无法展现它所有的光芒。
那么这局塞尼特赌的到底是满月还是生死?
于我们而言无论哪个都很要命。
我和李元对视一眼。我俩现在是棋子,同时也是游戏的双方。可身为凡人要怎么执掌生死,又是何德何能来和神明对弈呢?
自不小心踏出那一步后我便浑身紧绷,亦是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塞尼特的游戏规则至今没人敢说知道,唯一可能知道的人也刚断了气。想到这点众人都恨不得抓来史蒂芬妮打一顿。
这可咋办?我有点慌了神,眼神急切地在人群中寻着,可没一个目光是我想要的。众人都在等我往下走,甚至连孟维清都没有露出些什么暗示。
“别担心,咱们肯定能走出去。”
李元轻轻捏了一下我,他的手从刚拽住我以后就一直没松开。这确实给了我一些支持,哪怕心里还是直发虚。我朝李元点点头,定了定神后仔细研究起这局塞尼特。
“你们知道要怎么走么?”那边卡尔揪住莱拉就要逼问,被阿里一把推开。现在埃及人们的脸色都很不好,但看样子确实是知道些什么。
Alex把莱拉挡在身后。“你别发疯,现在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我顾不上那些至今还有所隐瞒的埃及人,高声道:“等等,都先别动!”
“是的,现在谁也不要轻举妄动,万一走错了后果不堪设想。”摩根面沉如水。
“我记得煜在赛特神庙那里碰上过一次塞尼特,当时Lee还问如果走错了会怎样。”亚诺眉头紧锁:“煜,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唯一的埃及学家了,必须得振作起来。
“这应该不是真的塞尼特。首先在传统的塞尼特里,对弈的双方各执五枚棋子,一同从某一端出发,最后看谁先到达终点,谁就赢得了比赛,毕竟塞尼特是个通关游戏。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合规矩,而且总不能走到墙上去吧。”我指指自己和李元所在的位置,又示意他们往墙上看。“当然,这里已经很不按套路出牌了。不过或许那些规矩都不重要。”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卡哇伊桑问,他对古埃及的众神非常尊敬。
是啊,说了那么多,接下来要怎么走才是关键。我想起来老布莱克在他的的笔记上写过,若是在塞尼特里走错了,最坏的结果的不是解不开,而是解出来一个错误的入口。我想都不敢想一个错误的入口会把众人带去哪里。
我把心一横:“这也许并不真的是塞尼特,更像是是一个象征意味的棋局。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加入这个游戏。”
除了我和李元身旁这个展开半拉塞尼特棋盘的墙外,两旁的壁画上绘着法老跟神明进行塞尼特游戏的场景。法老和众神对弈,那这局塞尼特的赌注就是通过死亡,得以重生。
布斯维尔审视地看着我。
亚诺耸耸肩,走了过来。众人将信将疑地有样学样,纷纷踏进了塞尼特的棋盘。Alex、哈桑和莱拉也分别用自己的血在那奥西里斯的脊梁骨上进行了献祭。
我看着这一切。
其实在那些至今无人确定的塞尼特的规则中,有一条不知真假,并且很是骇人听闻的。当玩家,也就是死者触发到某个特殊之处时,甚至会和对手互换角色。我们这些活生生的普通人到底要怎么跟神明下这一盘棋,甚至是取而代之呢?
“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李元悄声对我说。他对于周围环境的变化一向颇为敏锐,我细看之下发现确实是有些不太对劲。
当所有人走入局中后,壁画再次发生了变化。那截淋了血的奥西里斯的脊梁骨开始拔高,竖着将那整面墙给破开了。被捅穿的地方有汩汩金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不一会儿竟是把整个壁画给填满了。
那液体所过之处,原本干瘪扭曲的人形像是被泡发了的海参一样饱满了起来。被赋予了生机后,那些“人”拖着身体向着液体涌出的地方爬去,在触及到奥西里斯有血有肉的脊梁骨后,狰狞的脸上也莫名显出了沉醉之色。
随着金色的液体灌满整面墙,整个壁画这才是完全显露出来。原来我们看的一直是地下的世界,而真正露在地面上的,只有浮在金色液体之上的那一截奥西里斯的脊梁骨。
在那象征着永恒的冥神脊梁上,轻盈地站着一只贝努鸟。地底下被埋在液体中的那些亡者,都在竭力向着水中这唯一一块陆地靠拢。
“这就是原始之丘?”Alex眯起绿眼睛。
我点点头。若按照壁画的对应来看,我们所在的就是创世之岛,也是神明最早踏足的土地。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众人都进了这塞尼特,可还是没有路走呢?
李元很是仔细地研究矗在面前的壁画。我也歪头琢磨了半天,可是啥名堂也没瞧出来。
“元儿,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元瞅瞅我,扬起一个踌躇满志的笑容,抬脚就踩在了壁画里冥神的脊梁骨上。我刚想骂他渎神,没想到人家也没忘了拽我一把。
“既然这是咱们的游戏,那就一起走下去,看看那个‘神’到底能不能赢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