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古琴心弦
唐朝初年,安徽翠山有青年姓曹名魁,父母早逝,家境十分贫寒,其无心功名,整日痴迷音律,靠祖产典当度日,怡然自乐也。
春一日夜,曹魁正于屋内抚琴自乐,突闻敲门声。其起身开门视之,灯光之下,乃一相色黝黑,相貌平平之黑衣女子,提酒端菜,未等其开口,女子笑盈盈自荐曰:“吾姓祝名婉芝,小女只因被公子琴音所诱,冒昧登门拜访!”曹魁乃性情中人,抱拳施礼曰:“承蒙祝小姐错爱,不胜荣幸,请进门叙之!”
婉芝欣然入门,置酒菜于桌,与曹魁斟酒对饮。侃聊音律,其难忍乐兴,坐下弹奏一曲。琴声宛如天籁,且越弹越快,仿佛众手同时弹之。曲终收拨当心画,曹魁连声赞曰:“妙至极也!小姐琴艺如此超群,望日后多多指教。”
从此,二人每晚幽会。婉芝总携美酒佳肴,曹魁正愁每日粗茶淡饭,求之不得。然其从不言己身世。缠绵过后,遂于子时悄然离开。对此,曹魁亦不宜多问。于其指点之下,曹魁之琴艺突飞猛进。曹魁暗思:只可惜其姿色一般,不然,早与其结下连理美事。
半月后,市贴告示,刚登基高宗皇上喜爱音律,张榜天下,欲广招乐师。曹魁见榜,喜出望外:若能深得皇上恩宠,焉能不富贵也?
当晚,婉芝闻讯后,欣然曰:“曹公子,汝欲时来运转矣!”曹魁摇首叹曰:“唉,只可惜吾之琴太差矣,恐音色难比高者也。”婉芝慰曰:“公子莫惧,明日奴家送汝一把好琴,必能拔得头筹。只恐公子飞黄腾达后,忘却奴家!”曹魁指天发誓曰:“此生若负祝小姐,必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次日,婉芝果然送来一把琴。曹魁见琴身斑驳,未上漆。琴弦亦十分奇怪,又细又紧。其失望曰:“此乃汝之琴,可好乎?”婉芝显疲惫之色,慰曰:“公子,勿小视之,此用千年杉木为料,音色圆润如珠落玉盘!公子可试之。”其试弹数曲,果不虚言,其赞曰:“吾未料之,果一好琴也!”
隔日清早,曹魁遂启程进京,加入皇宫乐师选拔。其原本技艺不凡,再用此好琴,果然大放异彩,与众不同,被高宗皇上钦点为首席乐师,留于宫中侍之。
获封当晚,皇上御赐美女于乐师。琼浆玉露,美人相伴,曹魁尽情享受,其烂醉如泥,搂美女寻欢作乐去矣。时间飞逝,一月过矣。其花天酒地,早将婉芝抛至九霄云外。其渐觉心神不宁,弹琴指法凌乱无章,音律常失常,不知何因也。
一日,一元帅出征凯旋而归,皇上大悦,特于大殿之上摆宴庆功,命曹魁弹琴助兴。其闻罢,大骇,冷汗淋漓。皇上焉知?近数日,其手指颤抖,几乎难抚琴。然君命难违。金銮殿上,其勉强抚琴,琴音竟颤抖,其惶恐之中,竟将七根琴弦皆弹断。皇上顿时龙颜大怒,命武士将其押入大牢,待严惩之。
当晚,曹魁绝望靠于墙角,昏沉之中,见婉芝突现面前,叹息曰:“汝薄情者也,汝焉能将奴家忘乎?”其闻言,顿痛哭流涕,愧曰:“对不起,吾辜负小姐之情矣!”见其伤心痛泣,婉芝为心不忍,慰曰:“罢矣,此次吾不嗔之!”其曰:“然,吾现竟手颤抖,琴皆难弹之,已成废人矣!”婉芝曰:“此皆因汝流连欢场,淫秽之气扰乱心境。汝放心,吾已占卜天象,数日后,皇上欲再次重用汝。现如今,吾助汝恢复元气。切记,今后必须静心,吾居君家附近,应得势之后,立即迎娶之!”其点首应之,婉芝言罢,转身宽衣,脱掉纱裙,含羞依偎于其怀中……
曹魁醒后,见古琴七根琴弦皆已重新补之,其喻矣,昨夜非南柯一梦。此时,其突觉浑身精力充沛,迫不及待抚琴。果然,觉行云流水般之畅快,其又盛矣。
三日后,皇上突下圣旨,将曹魁释放出狱。于大殿之上,皇上令曰:“现朕再给汝一次机会。前日突厥国使节夸下海口,言其宫廷乐师技艺超群。明日,朕命汝与其决一雌雄,获胜则官复原职,落败则人头落地!”其心惊胆战,叩首曰:“谢主龙恩!”
次日,摆擂台比之,台下人声鼎沸,彩旗飘舞。见突厥国乐师上台,傲慢至极也,盘膝而坐,拨动面前琴弦。琴形状怪异,似大葫芦般。然琴声悦耳,竟将宫中众鸟尽吸引至前。绕其飞舞,众人见状,不禁连声赞之。
曹魁上台表演,只见其凝神片刻,微闭双目,开始抚琴。琴声悠扬婉转,瞬间,宫中众鸟亦被吸引至前。皇上哈哈笑曰:“妙哉,妙哉!”突厥国乐师不服,辩曰:“皇上,此诸鸟乃吾适才招引至吾前,一时并未散去耳!非其琴声所诱也。”话音未落,只听一阵窸窣之声。众人拢目视之,不禁大骇。原不知何时,宫中蛇虫鼠蚁竟不惧人群,尽钻出洞。如痴如醉赏琴声,仿佛曹魁之琴音有一股魔力。此等景象,众人尚首次见之。此次较量,痴者皆明之,孰赢矣?
曹魁为大唐争胜,皇上龙颜大悦,立即将其官复原职。殊不知,其乃放浪之徒也,恶习不改,得势之后,立刻将婉芝抛至脑后。当晚,又搂美女鬼混去矣。
二十余天过后,曹魁之手颤疾又犯矣,双手颤动,又将琴之七根弦尽弹断。此时,其恍然忆起婉芝。恰皇上又将其召入宫内,宣旨,原七日后,乃太后八十大寿,届时,皇上欲让其于众宾客前抚琴助兴。其闻之,顿不知所措矣。
现如何避之,曹魁思索:只有婉芝能救己也。然归家迎娶,需十余日方可返宫,安能逃脱?其后悔未履行承诺,早日迎娶婉芝。其魂不守舍,恐惧度过六日,太后寿辰前夜,其自知命不久矣,不禁失声痛哭,然悔之晚矣。
曹魁突闻哀怨之声:“薄情郎者,汝尚记吾否?”其举目视之,原婉芝至,不禁喜出望外,呼曰:“祝小姐,汝……汝可来矣!”只有一月未见,婉芝明显苍老,眼袋耷拉,额出皱纹,头生白发。其立刻跪倒,痛哭流涕,誓曰:“祝小姐,吾知错矣。若逃过此劫后,吾立刻归隐山林,与汝长相厮守!”婉芝惨然笑曰:“现吾丑陋之色,汝焉能不嫌弃乎?”其摇首曰:“吾不嫌弃,决不嫌弃!”婉芝轻脱纱裙,哽咽曰:“吾再信汝之誓言一次!”遂入其怀,二人上床寝之。
次日清晨,曹魁醒后,见七根断弦又补齐矣。此次,琴弦晶莹剔透,仿佛白色翡翠。当日,其于太后寿辰上压轴登场,赢得满堂彩。演奏之时,其觉婉芝隐身坐于侧,两人似同弹一琴,共享一曲,如天籁之音。一曲终罢,婉芝方去矣。刹时间,其只觉心内空空荡然,仿佛琴艺尽献出,不禁泪流满面,激动不已。
隔日皇上早朝,曹魁请辞。皇上挽留不住,只得允之。当日,其背古琴,马不停蹄朝翠山狂奔。其欲告知婉芝,此次决无诳言,并且,从今往后定守誓言,永不悔也。
数日后,曹魁返归翠山,已夜幕阑珊。其迫不及待进家,静候婉芝出现。然一直至子时,亦不见婉芝踪影。其又累又急,渐入睡矣。睡梦中,婉芝突推门缓进。此时其已两鬓斑白,成一步履蹒跚老妪。曹魁紧拉其手,心疼问:“祝小姐,汝因何变成此般模样?”婉芝叹曰:“公子,吾乃柴屋梁上一蜘蛛女,只因被汝琴声吸引,变成人形接近汝。世人不知,吾族不仅擅织,亦擅琴乐。汝与吾阴阳调和,相得益彰,琴艺才得以突飞猛进。之后,汝沾污秽之气。吾虽为异类,却亦懂爱情专一,吾耗尽心血为汝驱逐污秽。可惜,汝贪恋美色,两次忘恩。唉!古琴之琴弦,乃吾抽出吾之心丝,实则心弦也。每抽一次,遂苍老二十年。如今,我已油尽灯枯矣。然吾欣慰,汝终未再负吾,只盼来世与公子再续前缘……”言罢,遂消失,无踪矣。
次日清晨,曹魁果然于房梁之上见一巨大蜘蛛网。于网中央,有一大黑蜘蛛,纹丝不动,体形宛若银盘大小般。突疾风从窗吹入,大黑蜘蛛顿时灰飞烟灭,化于无形而逝矣。
从此,曹魁触及灵魂,愧疚之深矣,其成痴呆者,整日坐于房梁之下,对空荡蜘蛛网拨弄一古琴。其弹琴毫无章法,纯乱弹之,仿佛一幼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