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金鲤鱼
明朝嘉靖年间,江西鄱阳湖畔苏庄有一渔夫姓苏名潭,为人淳朴,其整日于湖内撒网捕鱼,起早摸黑不辞辛苦,于船上风餐露宿,虽奔波劳碌,然当地官府鱼税盘剥过重,其一家老小只能糊口,勉强度日,生活困也。
夏至时分,四月十五日,苏潭于鄱阳湖湖口扎竹篱,布下捕鱼阵,欲用夜晚鱼汛至,多捕鲤鱼。妥当备后,其见时候尚早,遂于船上欲歇息小睡。然于此时,其见一老者,鹤发童颜,口边生两根长须,身披鳞甲黄袍,立于水中,谓其曰:“吾乃鲤鱼王,今夜欲率子孙至鄱阳湖内产卵,子时途径此处,烦请渔家撤除捕鱼阵,让吾子孙安然,可否?”
苏潭闻之,惊恐万状,忙跪倒,叩曰:“仙王至此,设捕鱼阵乃小人之过也,吾本欲遵令,然下月初官府强收鱼税,若鱼税误交,官府即刻没收吾渔船,吾无生计,全家何以活之?”
鲤鱼王闻罢,慰曰:“汝言之有理,现本王送汝一条银鲤鱼,作为吾买路钱,可否?”言罢,其从怀内取出一条银鲤鱼,苏潭颤微伸手去接,然不慎,银鲤鱼掉入舱内,其猛惊醒,原一梦也!其睁目寻视,何来鲤鱼王?已无影无踪,其燃火把视之,见舱内果有一鲤鱼形银饰,咦!奇也。
苏潭持银鲤鱼细阅,见鱼身一尺,鱼鳞片雕刻细致入微,鱼眼栩栩如生,似活鱼变成般,用手掂量,约重一斤。再忆梦中场景,暗暗称奇,心思:鲤鱼王买路确真也。其仰首望月,见月已升至天中央,距子时不远矣。其速撤竹篱,除去捕鱼阵,待群鱼至矣。
收拾停当,苏潭坐于船头见究竟。片刻之后,见湖口浪花四溅,于一大鲤鱼率领之下,成千上万鲤鱼突入湖口,顺水奔腾而入,汹涌澎拜。其视此场景,心惊肉跳,忙跪于船头,对湖叩拜之。
次日晨,苏潭携银鲤鱼赶至县城,寻一家当铺欲典当之。当铺老板刘汴,乃奸诈之人也,其见银鲤鱼做工精美,应价值百两纹银,再见苏潭身穿破衣烂衫,心下顿生骗意,诈曰:“吾视此银鲤鱼,做工粗糙,银料质量稍逊,只值十两碎银耳。”苏潭不懂金银首饰之行情,闻值十两碎银,早已心花怒放,忙不迭允曰:“然,此价可成交矣。”
刘汴忙令伙计取碎银成交。待打发走苏潭,其细品银鲤鱼,觉此物应富户所有,焉能落入穷人之手?甚觉奇异,然其视银鲤鱼亦非稀世奇珍,末深思之。
苏潭交鱼税后,将剩余银两作平日花销,全家生活稍宽裕。转眼至来年四月十五日,鲤鱼王又来借路,再送其一银鲤鱼。其又持至刘汴当铺当之,刘汴见其又持一银鲤鱼来典当,顿起谋策。事后,刘汴借机请其至酒楼饮酒,用话套问银鲤鱼来历。其本为人淳朴,乘酒兴,将银鲤鱼来历详述之。
刘汴闻罢,顿起歹意。次日,其持银两礼物,寻至当地渔霸进行打点,让其将苏潭逐之,己则买一渔船,霸占湖口,候鲤鱼王至而狭之。
终候至后年四月十五日,刘汴雇人早于湖口下竹篱,布下捕鱼阵。视天近黄昏,遂按苏潭之言,于船头睡下。其果然于梦中见鲤鱼王至,其大悦,谓鲤鱼王曰:“现湖口归吾辖之,汝若给吾一金鲤鱼,吾方可让路,放汝子孙安然入之。”
鲤鱼王见非去年所辖之人,又见刘汴贪得无厌,略思之,曰:“也罢,吾应汝所求,给汝一金鲤鱼,且活也。”刘汴闻之,顿喜出望外,即刻允之,愿给鲤鱼王放行。鲤鱼王言罢,遂招手从空中取来一金鲤鱼,投入船上,刘汴见金鲤鱼欢蹦乱跳,大悦。
此时,鲤鱼王续曰:“此金鲤鱼需用金屑喂之,否则会饿死,请渔家切记。”刘汴急于获金鲤鱼,未将此言顾及。
醒后,刘汴忙举火把视之,果见一金鲤鱼于舱内乱蹦之。其暂养于水罐内,携金鲤鱼归。日后,特购一精美鱼缸,将金鲤鱼养之。
见金鲤鱼于鱼缸内往来翕忽,欢快游动,似与游者相乐。刘汴忽思之一谋:现嘉靖虽为皇,然严嵩当权,卖官鬻爵,贿赂成风。吾何不以金鲤鱼为供品,巴结当地官员,鬻官谋之?思至此,其不禁得意忘形。然其忽见金鲤鱼,肚皮翻转,沉至鱼缸底,奄奄一息,欲亡。
刘汴大惧,其一时不知如何救之,焦急万分,束手无策。其忽忆鲤鱼王曾言之,用金屑喂养之策,忙开箱取一金元宝,用刀刮金屑,丢入水中试之。
怪哉!金屑刮入鱼缸,适才奄奄一息金鲤鱼即刻翻身将金屑食之,尽食净,食毕遂恢复生机,又欢快游之。
金屑喂养生奇迹,刘汴心稍安。然可片刻之后,其见金鲤鱼又呈半死状,又刮金屑喂之,鱼又恢复如常。照此般,其不停喂之,一日消耗,竟将一金元宝刮光,尽喂之。
刘汴本欲先将金鲤鱼养于家中,待时机成熟再贿之官府,然视此情势,一日消耗一金元宝,难以支撑,故而次日,其携金鲤鱼至知府,欲献宝求官。
知府谭大人见金鲤鱼能游会动,暗思:闻三月后严嵩归乡省亲,途径此地,待时献与严嵩,定能讨其欢悦,吾将平步青云,升官发财矣。知府思至此,夸赞刘汴献宝有功,欲将金鲤鱼留于府内养之。
刘汴恐金鲤鱼饿死误事,遂将金鲤鱼每日须食金屑告之。谭知府闻言,其刻薄吝啬,老奸巨猾,岂肯耗金喂之?谓刘汴曰:“此金鲤鱼权且于汝家寄养之,三月后吾再取回,汝必精心养之,若出意外,吾唯汝问罪而重责之!”
刘汴闻言,当即呆矣,跪下求曰:“谭大人,吾家小业薄,实难养此鱼,请饶恕小人,吾穷也。”谭知府却不为所动,喝曰:“此金鲤鱼虽耗金,然待时机至,吾献首辅大人,定能讨其欢心,待吾升官发财,焉能亏待汝?汝尽管放心为吾养之,吾定将补偿汝之损,速去,不得有误!”刘汴本欲再求知府开恩,见谭板脸肃颜,已下逐客令,无可奈何,持金鲤鱼悻悻而归。
刘汴本富翁也,为筹黄金喂养金鲤鱼,只能今日卖房、明日卖店,家中值钱之物皆变卖一空。其养金鲤鱼三月,已落至倾家荡产。终候至严嵩至JX省亲之日,刘汴速按知府谭大人之意,小心翼翼将金鲤鱼送至知府,谭大人再买通关节,将金鲤鱼献至严嵩面前。
严嵩闻金鲤鱼通体金光闪闪,却能游会动,甚觉神奇,遂率手下幕僚视之。待揭开鱼缸盖巾,却不见游来游去金鲤鱼,只见缸底躺一石头雕成之鲤鱼,纹丝不动,严嵩顿觉颜面扫地,勃然大怒,认为谭送此礼乃存心戏耍,令江西巡抚至,责成其处置。巡抚岂敢怠慢,当日派人将谭捕之,罗织罪名,将其监之。
刘汴已破产,身着破衣烂衫,饥肠辘辘,苦候谭知府高升,能补偿其损,焉知候来乃谭下狱之讯?其已一无所有,绝望无助,靠沿街乞讨为生,得此恶报,惨也。
刘汴与谭知府之事传至鄱阳湖畔,苏潭闻后,又返归湖口打鱼。渔霸闻之,觉苏潭有神怪佑之,岂敢不允,官府亦不敢向其征收鱼税。从此苏潭虽未梦见鲤鱼王,然每逢四月十五日,其自动撤除湖口捕鱼阵。久而久之,鄱阳湖畔成风俗,于农历四月十五日,众渔民皆歇息一日,无人下湖捕鱼,已成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