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香女
清朝康熙年间,山东泗水县城盛远街新开一医馆。行医者姓程名仕,天命之年,原籍宿县人氏。其中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名莹,芳龄二八,天生丽质,雅望异常。开业后,程仕为患者诊脉开方,程莹配药收款,父女为生计而劳之。
程仕医术高超,凡上门求医者,皆能用药病除。尤令人倾慕之事,其女程莹尽管不施脂粉,身却总散奇香,香气浓郁,沁人心脾,令患者及其陪护家属皆感神清气爽,舒坦之极也。既治病又能获如此美妙享受,故慕名上门求医者与日俱增。时日稍久,人们将程莹与皇宫中香妃相提并论之,称其为香女。如此,本无病青皮后生常借口患病前来求医问药,只为一睹香女芳容,品其体香耳。故有病无病者络绎不绝,医馆生意越发红火也。
此事不胫而走,迅传之,传至县府衙门。县令谭杉乃贪赃枉法好色之徒,未至天命,已娶一妻八妾。然闻香女大名,其顿心痒难熬,暗思:若能娶此女为妾,则可享皇上般艳遇,此事不能怠慢!遂令手下速备厚礼,迅至医馆求亲。
谭县令臭名昭著,百姓尽闻之。程仕为人正派,从不曲意逢迎官府豪门,焉肯将女儿嫁贪官,故而婉拒之。
谭杉自上任至今,从未有人敢抗其意。现程郎中居然藐视权威,岂能容之!然为掩人耳目,其未即刻命衙役抢婚,暂耐性为之。令众衙役暗中监视,查探程之势态,若查程稍有违法,即传唤上堂,软硬兼施,迫其顺从之。
衙役终探得程仕原居宿县,当地有一姓朱公子,纨绔子弟也,因贪恋香女,强行求婚。程家父女不从,朱编一误诊罪名将程告上衙门。宿县令受朱贿赂,竟不问青红皂白,下令欲法办程仕。程仕有一亲戚于县衙当差,事先通风报信。为躲避官司,程携香女仓皇逃脱,来此泗水,另开医馆求生。
获知程郎中有此旧案,谭县令喜出望外,冷笑曰:“本官欲见之,汝程仕此次尚能躲至何处?”其亲往医馆,向程仕点明前案,声称若不允婚,则究前案,罪责深究矣。
自谭县令差媒上门求婚,程仕已有防备。面对谭县令,其异常沉着,淡然回曰:“小女姿色平平,不意被大人相中,无非听信市井之人以讹传讹,罔称小女身有香味,实告知,此吾配中药所为也。俗言,龙生龙,凤生凤。小人乃一布衣者,焉有缘养香女乎?”
谭县令焉肯信,当即喝令程莹近前,用力嗅之,竟嗅不出丝毫香味。其再细打量程莹容貌外形,虽有几分姿色,然不如其诸妾风流。其失望不已,怔之良久,不再言求婚之事,悻悻然而归矣。
程仕焉敢于此行医,天色渐暗,父女俩将行李收妥,溜出城门,一路急行,欲另地寻生计,不意出城三十余里,行至蒙山,竟遇一伙土匪,父女被劫之。
才出狼窝,又入虎口!程仕虽精通医术,却无武无勇,只得垂头丧气,乖乖被擒。众匪押程父女入匪巢,匪首见后一怔,大声问曰:“程郎中,汝女可唤程莹否?”程仕一惊,匪首焉知吾小女之名,抬首举目望之,又一怔,见匪首非粗俗凶恶之徒,竟乃身材挺拔,年过弱冠,一英俊后生也。遂壮胆反问:“大王,焉知吾小女之名乎?吾小女正程莹也。”
匪首坦然曰:“吾昨夜做一奇梦,梦中见一女从天而降,身穿靓装奇服,美艳绝伦,自称百花仙子,告诫吾,言其属下有一花女,因不慎打破紫玉花盆,其盛怒之下,贬花女投胎下界,罚受苦役一甲子,现花女投胎程家,名莹,程仕郎中之女,明晚父女被迫逃难,途径此处,请吾务必收留,并助之。言毕,晃身逝矣。”
闻匪首之言,程父女与众匪皆惊奇不已。程仕叩曰:“遵仙子之言,恳求大王恩典。”匪首忙上前扶起,和颜悦色询问父女欲何往,因何连夜赶路?程仕见匪首长相俊朗,言谈举止文雅,非打家劫舍之徒,心转恐为安。言谈中,知匪首姓周名权,竟如久别重逢亲友般,遂将所遭不幸尽诉之。周权闻罢,咬牙切齿怒骂:“此帮贪官,祸害百姓,猪狗不如也!”
周全出身于泗水县一小康之家,不仅知书达理,且武艺高强。其原富裕之家,欲谋仕途。不意,其父母因房地产纠纷,得罪告老还乡朝臣王光,被诬告为天地会成员,欲反清复明,遭逮捕入狱。因王光之子又于朝中为官,谭县令焉敢得罪,遂不问情由,粗略过堂,屈打成招,将周家判满门抄斩。周权侥幸逃脱,父母与亲人冤死刑场。其极怒之下,趁夜纵火焚王光家宅,后聚众山林,专与官府豪门作对,然其从不骚扰贫苦百姓。此次,百花仙子因何托梦于周,让其助程父女,因其善也。周对程父女深表同情,反复思之,其欲让程父女于石门山镇再设医馆,既有安身之所,亦能施医恩泽一方。
石门山镇离泗水县城仅三十余里,程郎中焉敢轻易应之。周全将所思之策尽告之,求程父女配合。其郑重承诺,随时派人暗中保护医馆,确保程父女安然无事。程见周报仇心切,其愿做诱饵,欣然允之。
医馆迅于石门山镇开张矣,因程父女名声远扬,当地百姓早有耳闻。开业数日,闻讯患者渐增,此讯迅传入泗水县城,传入县衙内。
谭杉闻程仕携香女逃亡石门山镇,另立医馆,方知被程骗,大怒,其焉能轻而饶之?当即率众衙役直扑医馆。见程父女,即刻嗅出程莹体发异香,谭神魂颠倒,难以自制。显然上次,程仕用医术暂除之,借以蒙混过关。然此次如何避之?谭杉先礼后兵,再次拱手求婚。程仕仍拒之,谭软硬兼施,众衙役七嘴八舌,威胁恐吓。程惧骇,勉点首应之,却提一苛求:彩礼需十万两纹银,少一不可!否则,父女二人宁死,绝不从也!
十万两白银?此程仕莫非穷疯矣!将女儿当成香妃,谭县令欲断然回绝,然转而思之,程郎中将女儿嫁出,则孤身一人矣,能耗资几何?不如先大方付之,只需派人暗中监管,不遭抢盗,迟早完璧归赵矣!思至此,其哈哈笑曰:“然,一言为定!本官三日后准时迎亲,绝不食言也!”
告辞时,为防程父女再次逃脱,谭杉派二十余捕快监守。其打道回府,将近县城,正于官轿内得意之时,一衙役仓皇禀报:蒙山众匪趁其率兵外出、城中空虚之际,袭击王府与谭府,杀死王光,并抢掠谭府财物,掳走八妾。其闻大惊,催轿夫,速回府。归家进门视之,见一片狼藉,经细清点,财物虽损,然金库设于地下,入口隐蔽,未被发觉。保住金库,即保住根基,被抢财物虽心疼,终究乃九牛一毛,无足轻重。王光虽被杀,然其府内家人安然,八妾虽失,然今有香女欲进门,失则无妨也。
三日后,喜期至,谭杉抖擞精神,用车载十万两纹银,于众衙役簇拥之下,一路鼓乐弹奏。新娘早已饰妥,罩红盖头候之。谭杉下轿,诱人奇香迎面袭来。其吩咐卸下彩礼,程点清后,遂扶新娘上轿,浩荡归之。
娶亲队伍归,俩丫鬟即扶新娘入洞房。谭杉速尾随而入,斥退丫鬟后,迫不及待掀红盖头。于此时,其呆矣,新娘竟乃被土匪所掳八妾也!
究何因也?谭杉大惑不解:既非香女,异香又从何而来?见八妾痴迷态,其摇唤之,八妾转醒,哇呀大哭,泣言经过。原八妾被扮新娘后,口灌迷药,身塞香囊,头盖红巾,腰缚立板,坐于轿内。其服药后,不能言语,全身麻木,毫无知觉,如木偶般任人摆布,然身却香气四溢之。
闻罢八妾哭诉,谭杉怒发冲冠,大声怒骂:“此帮反贼,居然施诡计骗本官!吾必严惩之!”骂罢,其气急败坏,即令集中全县兵马,火速追捕程仕与蒙山匪众,务必斩尽杀绝!众兵得令,不敢怠慢,快马加鞭,速至石门镇。见医馆早已人去屋空,二十余监守捕快被吊缚于门外,嘶呼救命。门贴一张纸,上赫然书:狗官谭杉,贪赃枉法,肆意祸害百姓!今日警诫,汝彩礼将还赃于民!若日后不思悔改,仍横行恶为,定当取汝狗头,绝不饶之!
谭杉阅罢,双目圆瞪,气血上涌,一声大吼,口吐污血,顿气绝身亡矣。
得知谭杉已亡,周全与程仕商议,曰:“此十万两纹银乃前辈父女冒险而得,理应归先生所有。现如何处置?晚辈欲分发百姓,先生可愿否!”程仕淡然笑曰:“老朽父女只求安身,靠祖传医术,衣食能自保,重银有何用?若非壮士与众弟兄全力相助,吾谭杉焉能有今日?故而,老朽奉劝,以壮士人才,正年轻有为之时,何忧无出人头地之日。至于众弟兄,原皆良民也,因官逼民反,才上山落草。现祸患已除,大仇已报,再无须啸聚山林,应分发银两,望各自安居乐业。请壮士信守还赃于民承诺,将余银分发贫苦百姓,吾无任何怨也。”
周全闻罢,忙拱手称谢,当下令人将十万银两大部散发贫苦百姓,余下分发众弟兄。待众欢呼雀跃离去后,其向程仕跪曰:“晚辈敬仰前辈医德双绝,愿拜门下为徒,终生济世救民,恳请前辈允之。”
此请求突然,程仕尚未点首,香女却于一侧,娇羞曰:“巧也,吾父正巧无子,有徒则有半子矣!”
程仕一怔,视面前一对年轻者,猛喻矣,大笑曰:“半子?哈哈哈!俗言,女婿如半子,汝二人早已商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