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四龟鲢之战
明万历二十一年,山东之徐沛鱼滕诸府县,天降暴雨,数日不停,吕孟湖湓溢,汪洋滔天,堤溃百里,沿岸百姓遭难,溺亡无数,幸免者流离失所,皆成难民也。
水退,难民归,重建家园。朝廷恐重蹈覆辙,再遭水患,为保一方百姓之安,拓宽挖深运河,以泄湖中之水至黄河,命工部左侍郎舒应龙主持之。
舒应龙至沛县,勘测绘图,召集民工,逾年动工。工程浩大,需数年竣。然灾后连续几年,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入湖渔,尽满仓归之。
有渔夫偶见湖内有一大龟,头如斗,体如磨盘,大骇,速摇船逃之,然大龟非恶意而退之。后众渔夫常见大龟遨游于湖,有时忽隐忽现,来无影去无踪;有时于渔船侧,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渔者相乐。百姓皆以为龟仙至吕孟湖,因何数年水患未降,民安乐之?乃龟仙佑也。故而沿湖百姓皆设案焚香,摆置供品,虔诚拜之,求来年风调雨顺,跪拜者广矣。
舒监工期间,忽感身体不适,浑身刺痒,遂请名医疗治,竟医治无效,反而病情加重,遍请杏林高手,仍无果,其不由灰心丧气。一日,应榻之上,因刺痒难忍,遍挠全身,肤烂流脓,痛苦万分而无奈也。此时忽闻大门外喧哗,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老者求见,声称能治此病,为侍郎大人排疾解难,因见其衣着不整,烂履破帽,众仆拦其入府,故而吵闹,惊扰大人。应龙闻之,心思:有病乱投医,或许此老者能医治,何为而不请?遂命仆人请其入府诊之。
老者进府,应细视之,见其五短身材,体态臃肿,白发蓬乱,双目呆滞,阔口塌鼻,身着斑驳花纹破衣,邋遢之极,难怪仆人拒其入府。应疑而问之:“先生治本官之疑难之病,可乎?”老者点首,傲然曰:“大人之病非老朽莫属,无人可治也。”闻其夸海口,应顿生反感,然即来之,则医之,不妨试之。
老者为应诊脉后,曰:“大人之病乃长途奔波、日以继夜劳累、身受外邪而得也,外邪入体,侵扰肌肤而生疱疹,此病不难治也。”应觉其言之有理,遂问:“需何药治之?”老者曰:“只需一味药,即可痊愈,然此药难求也。”应急切问何药,老者曰:“大人可闻现吕孟湖内有一大龟?取其龟盖,研成细齑而食之,则病即可痊愈矣,然此大龟已修炼千年,难捕获也。”应不以为然曰:“莫言千年,万年又有何难?本官下令,即刻获也。”
应奖赏老者,传令沿湖渔民全力捕大龟。然数日之后,无果,应问其因,仆人告知,言大龟乃神龟也,沿湖百姓敬之,求其保佑风调雨顺,令虽下,然无人敢触犯神灵而捕之。应乃清官,不忍强令驱民所不为,恐扰民而败坏己之清官美名。正愁虑之时,邋遢老者复来求见。老者出谋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人以重金悬赏,定有勇者应之,大人若非如此,则病入膏肓矣,至司命之所属,老朽将无奈何也。”老者言罢,应顿感全身巨痒,呼吸困难,即刻下令,有捕获大龟者,银千两重赏之!
重赏之下有勇夫,令下,渔者侯三为得赏银,率数人驱船入湖,欲捕大龟。然吕孟湖方圆数百里,湖面宽广,如大海捞针,何以寻之?仍数日无果。邋遢老者又登门,再献策曰:“大人可尽快疏通运河,湖水泄落,湖中有一微山小岛,遂现露之,大龟必于岛上晒壳,可捕也。”应曰:“此不难,现工程临近竣工,可催之放水,命勇者登岛捕之。”
工程竣工,开闸放水,水位骤降,微山岛露出。侯三备足弓箭,率数只小船近岛,果见大龟晒于一大石之上。侯三大喜,命众伙计开弓放箭射之,乱箭射向大龟,然箭矢中龟之盖似击钢板,叮当响之,纷纷落水,难伤大龟之丝毫,众伙计大骇,弃弓欲逃。大龟忽逝,狂风突起,掀动大石,大石飞起,径砸向侯三,血光飞溅,船碎人亡,侯三成肉饼矣!众伙计见之,慌然弃船跳水遁之,逃命去也!
应闻之,惶恐不安。入夜,一耄耋者忽现于室,见此老者身着花格衣袍,身高丈余,鹤发童颜,双目炯然,发髻高绾,骨骼清奇。应大骇,颤声问曰:“汝何许人也?竟敢私闯府宅。”老者曰:“吾乃汝之所寻大龟也,吾来此告知真相,吾之盖与汝之命无丝毫之干系,汝受骗矣。”应稍安,问:“此言如何释之?”大龟续曰:“出谋取吾盖为汝疗病者,乃鲢鱼怪也,其心术不正,欲霸吕孟湖,兴风作浪,祸害一方,欲让环湖百姓为其修庙,享受香火,吾阻其行,劝其从善,然竟与吾口角,其嫉恨于心,欲报复于吾。此次,汝至此地治水,其施魔法使汝生病,后佯装郎中为汝治病,三番前来出谋划策,其欲借汝之手而灭吾,借刀杀人也。”
应恍然醒悟,谢罪曰:“原来如此,下官不明,险些铸成大错,望大仙谅之。”大龟斥曰:“吾取汝之性命,易如囊中取物耳,然不忍为之,一者,吾见汝体惜民情,忠于职守,无贪腐,清官也;二者,汝急于病愈,受骗于鲢鱼怪而为之,吾不怪罪也。”应长跪而谢之曰:“下官喻矣,悔闻鲢鱼怪之谗言,犯此大罪,大仙不记冤仇,豁达仁慈,吾感恩不尽。今环湖百里民之安然,徒以有大仙佑也。”
大龟扶起应,谦曰:“过奖矣,见大人有悔改之意,大人之病,吾即刻治矣。”言罢,口吐一明珠,似樱桃,红光闪烁。明珠环绕应龙飞之,数圈后归入大龟之口。应顿觉心旷神怡,浑身舒畅,怪疾愈矣!
大龟拱手,告辞曰:“明日午时三刻,吾与鲢鱼怪决一死战,请大人于湖沿观之,再会。”言罢,晃身即逝矣。
翌日,应率众,立于湖沿,见湖水荡漾,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清风拂面,湖中并无异常。至午时三刻,天气骤变,阴云突起,遮天蔽日,狂风大作,浊浪翻滚。龟仙率龟子龟孙出战,鲢鱼怪率鲢子鲢孙迎战,双方兵对兵将对将,厮杀于一起,龟仙口吐白光击之,鲢鱼怪口吐黑光迎之,黑白二光缠绕,如麻花状,良久不息,双方鏖战,噪声震天动地!久而不息也。
湖沿观众见此争斗场面,惊骇不已,将近申时,众见黑光渐弱,白光渐盛,黑光息之,白光普照,云消雾散,风平浪静。一场恶战休止,鲢鱼怪负伤逃遁,入运河,进黄河,逃之夭夭,龟仙大胜,率龟子龟孙乘胜追击。湖面漂满鲢鱼尸,渔民驱船打捞,满仓归之。
自此,吕孟湖内数十年无鲢无龟,龟仙亦不知去向矣。环湖数百里无龟仙护佑,旱涝皆有,收成无定,只得靠天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