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二鬼妻复仇
日本战国时代,永禄三年,长野有一富豪,姓中村名正太郎,家有良田千亩,房屋百间,乃长野首富也。其膝下有一独子,名安俊,年二十余,虽英俊,然风流倜傥,寻花问柳,不务正业,纨绔子弟也。
安俊与青春院内一春女情深,女名唤阿秀,小川村人氏,家境贫寒,卖身至院,其貌美艳姿,能歌善舞,深得安俊之欢心,常交往之。正太郎闻之,大为恼火,数次劝儿无效,遂狠心断其钱源。安俊身无分文,为得阿秀,竟以父之名借巨资将阿秀赎身,并购房以安置,整日与阿秀昵之而不离。正太郎得知大怒,欲娶贤惠之美女为儿媳,以此断儿之艳情,收安俊之花心。
恰此时媒人登门提亲,称长野神社之伊藤神主有爱女欲嫁之,言此女名美优子,容貌出众,妍姿艳质,贤惠孝顺,且精于琴棋书画,正太郎闻之大喜,欣然允之。数日后,正太郎备聘礼至伊藤府邸,双方订亲,择吉日欲完婚。
伊藤为爱女日后美满,决意祈祷神佑洪福,其召神官巫女至,烧御汤,供珍品,行鸣釜神事,何谓鸣釜神事?乃日本判断吉凶问卜之式,通常由巫女于釜侧烧火,问卜者心中默念所祷之事,神官于釜另侧念诵祝词,巫女摇釜中之糙米,釜中水滚之时,若糙米发妖鬼或牛叫之声,则吉,无声则凶也。然此次鸣釜神事,水沸腾后,巫女摇之,釜内毫无声矣。
伊藤倍感不安,然其已允之,亲已订矣,无意反悔,遂吉日至,依约而行之,嫁美优子至中村府邸,实不得已为之。
美优子甚贤惠,每日早起晚睡料理家务,侍奉公婆,待夫体贴入微,安俊心满意足,夫妻感情融恰,正太郎欣慰之。
然安俊恶性难移,新婚蜜月之后,久之,觉美优子无风情万种之态,无风骚妖艳之举,家花焉有野花香?遂又与阿秀野合,夜不归,美优子闻之,恐公婆知晓,尽意瞒之,并苦劝夫回心转意,然安俊置若罔闻,依然如故,竟数日不归,与野花欢之。
公婆终发觉,正太郎大发雷霆,严厉训儿,将安俊关于户内,断其资金,命美优子严加监视,不得跃府门半步。
一日,安俊趁父母外出省亲,谓美优子曰:“妻之贤惠,待吾至亲,吾惭愧难当,吾欲重新为人,然阿秀无助,吾弃之,其必重操旧业,可怜之至也,吾欲送其归故里,助其寻一谋生之路,然后吾放心归,与汝白头偕老,永不变心,吾现身无分文,何以安顿阿秀?若汝能筹款助之,吾终生谢也!”
美优子见安俊苦苦相求,言语恳切,遂动心,欣然允之。将首饰嫁妆一并交与安俊,安俊典当之,竟携巨款与阿秀私奔。美优子遭骗,悔之晚矣!悲愤交加,卧病不起,正太郎聘高医,寻良药,未美优子疗治,然无济于事。美优子病情益重,病入膏肓,岌岌可危矣。
安俊携阿秀至其故里小川村,寻之阿秀远堂兄荒田,求其助。荒田应允,助其租一小院居之。安俊与阿秀整日寻欢作乐,不求日后生计。一月余,阿秀忽患怪疾,病发作时,满口胡言乱语,后病加重,如鬼魂附体,发疯狂吠,终不治而亡矣。
安俊哀痛不已,将阿秀安葬于村外。头七日时,其祭拜于墓,至午后,忽见一女子纤纤细步而来,手挎竹篮,篮內装有祭拜之物,见此女子美貌端庄,四外无人,安俊顿起色心,欲勾搭之以求野合。上前施礼问曰:“小姐何往?来此欲祭奠乎?”美女答曰:“吾非小姐,乃婢女也,吾家主原显赫达人,遭小人陷害,失其领地,屈居此地,前些日病逝,夫人伤心过度,患重病不能前来,命吾替之,为主扫墓。”安俊闻罢,喜之望外,曰:“请先扫墓,事后吾欲与汝同往,吾与夫人同遭失偶之痛,吾愿拜见夫人,劝慰之,可否?”
美女祭奠后,谓安俊曰:“君若欲拜见夫人,请随吾同往。”安俊随其后行之,穿阴暗之森林,过喘急之小溪,登偏僻之荒山,至一小院,见小院内有茅舍三间,美女亦不叩门,径直推门进屋,安俊随之而进,见有一女子头罩纱巾,盘膝而坐于榻榻米之上,安俊施礼曰:“拜见夫人,闻夫人痛失夫,吾近日失娇妻,可谓同病相怜矣,故冒昧拜见,劝慰之。”夫人将纱巾掀起,冷笑曰:“夫君,久违矣,今有幸于此相见,请尝恶报之果!”安俊大吃一惊,定睛视之,夫人原乃弃之妻,美优子也!其惧叫一声,转身欲夺门逃之,美女拦曰:“吾与汝姘乃邻也,吾闻汝狠心弃妻,与污女野合私奔,实属负心郎也,污女阿秀已遭恶报而卒,现汝拿命来!”言罢,美女与美优子突脸色大变,变青面獠牙,张牙舞爪,欲扑向安俊而食之,此危急之时,忽闻马嘶长鸣,三间茅屋顿逝,变成俩坟茔,一坟前碑赫然刻字:中村美优子之墓。
原荒田驱马车从此路过,安俊侥幸逃过一劫,其惊魂未定,将适才之经过详述之,荒田曰:“汝恐遭鬼缠身,吾识一阴阳师,尽快破之以求安也。”
傍晚至阴阳师处,求其破解。阴阳师视卦象,皱眉谓安俊曰:“汝灾星照之,凶多吉少,汝妻美优子已于二十日前亡矣,然怨恨难消,恨汝与阿秀入骨,其已成厉鬼,先夺阿秀之性命,欲再夺汝之性命。今遇其鬼魂,亏荒田驱车路过坟地,于白日时分,鬼难得手,顿失矣,汝侥幸免也。人亡后,魂留阳间七七四十九日,现尚有二十八日未至,此段时内,汝必绝与人来往,夜间闭门窗于屋,若出头露面,则命休矣!”阴阳师又书几道朱砂符,叮嘱曰:“请将诸符贴于门窗之上,并祷告以求平安,万不可疏忽大意也。”
安俊归,即刻将符箓贴于门窗之上,至夜,紧闭门窗,战兢兢不敢跃门半步,惶惶然苦熬时光。当夜三更时分,阴风骤起,刮动院门,咣咣巨响,闻院门外美女声:“可恨之极也,院门之上贴有法符,不可入之。”又闻美优子曰:“暂且归之,待明日晚再擒之不迟。”美女又曰:“天将晓,待明日查荒田居于何处,一并擒之。”安俊面无人色,恐惧万分,大气不敢出。熬至天明,荒田至,向其言及昨晚之事,荒田闻之亦色变,安俊求其同居壮胆以安之。
次日夜,三更至,阴风又狂起,风势凶猛,一道白光闪耀,窗户欲开,再闻窗外声:“着实可恶之极,此窗竟亦贴法符,固而不能开之。”安俊与荒田毛发悚然,抱头钻入床下,浑身抖糠般也。
如此度日如年,每日夜,美优子之鬼魂至,因护符阻之而不能入屋,绕屋而行或于屋顶凄嚎,使安俊与荒田骇然不可终日也。
熬至二十八日晚,过此夜则可逃过劫数。二人熬至五更,鬼嚎停,安俊见窗外朦胧破晓,其如释重负,以为灾难过矣,谓荒田曰:“天明矣,吾逃过劫数,可放心出屋矣。”遂开门出屋,不意门开,荒田猛闻一声惨叫,安俊倒于门外,荒田骇然钻入床下,闻门外有嘎吱嘎吱之咀嚼食肉声,半晌方停,直至无声无息,荒田战兢兢出屋视之,不见安俊之身躯,只见满地血迹斑斑,安俊之发髻悬于屋檐之下!再视天空,非天明,乃月光皎洁,清光映照,安俊误为黎明,丧身于厉鬼之口矣!
荒田叹曰:“安俊负心于妻,骗妻苦矣,妻成厉鬼而复仇,安俊终不得逃,此天意也,安俊遭厉鬼食之,死无尸骸,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