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饮恨西风

蒙武毕竟年轻气盛,城中士兵尚在集结中,他便迫不及待的跳上战马吆喝着去救王陵,眼下城里的秦兵都在忙着收拾战场,清算战果,统计战功,自然是无暇顾及。蒙武见没人响应不禁怒火中烧,一把将路过的士兵薅了过来,“你小子没听到本将军命令吗?耳朵塞狗毛了?把这群鸟人组织起来,跟老子去李县!”蒙武一把把惊魂未定的士兵推开,一个踉跄没站稳竟滚了三滚,周围的秦兵见状,放下手里的乱七八糟,迅速列队集结。

“骑兵集结多少了?”“不足三千。”“不等了,随本将军速奔沁水!”

丹水与沁水之间,是由丘陵和河谷组成,一望无际的平坦,骑兵驰骋于此,犹如脱缰的野马自由奔放。正待蒙武满怀期待的盘算着马上到了沁水,忽然一道粗绳从前方两丈处漏出,蒙武勒马刹车,就在碰线前夕,战马高抬前蹄差点将马上的蒙武给掀翻在地,要知道那时候是没有马镫,骑兵都是通过双腿紧紧夹住马背来控制平衡。其他骑兵可就没这么好运,战马别在绳上,连人带马狠狠栽在地上,还未及反应,一阵黑压压的箭羽迎面而来,即使是厚厚的铁甲保护,也后许多士兵被扎成了马蜂窝。“大家小心,有埋伏,有埋伏!”蒙武抽出佩剑,乒乒乓乓的打落近身箭羽,“集结,集结!”

短暂的混乱后,秦兵在蒙武的指挥下逐渐恢复状态,同时不断向蒙武靠拢,盾牌兵护在外围,三千骑兵就像铁疙瘩一般,任凭箭羽叮咬,就是毫发无损。蒙武透过缝隙,却看不到一个韩兵,闭上眼,喃喃道,“听声响,韩军弓弩手不会超过千数,按照射程两百步来算,韩军应该躲在左前方和右前方的两处低丘隐蔽处。”“将军,敌暗我明,尚需观察观察方可判断。毕竟韩军可是有十多万机动部队可调动的,万一再中埋伏,救人不成反被困,岂不是大大败笔。”“哼,料韩军没这么大胆量,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消灭王陵军,这点小把戏怎么会糊弄得了我。怕,就不是秦国锐士!”“将军三思啊,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啊。”“老子管不了这些了,挡我者死!兄弟们,给我突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蒙武在狭窄的空间里越上马身,指挥道,“千夫长郁子恒率五百精骑从左路出发,直插对方阵地,务必在一炷香之内消灭对方!本将军亲率五百出右路,剩下的兄弟们保持防御阵型。”

韩军的弓箭方阵分四百人阵和九百人阵,只有在大型战争对垒时韩军才会动用九百人方阵压低阵脚,在阻击或小规模作战时,一般也只会是单排或双排弓兵袭扰,四百人方阵只会在不得已情况下才会组织。此番韩庭想要短时间内消灭王陵,却又担心秦军火速支援,简单阻击必然不见成效,大规模实施反而会令军队深陷其中,就算是消灭了王陵军,你也是惨胜,甚至两败俱伤。于是派出两支四百人弓箭方阵,另加五百骑兵设伏必经沁水的左右两侧高地隐蔽处,无非是虚张声势,延缓秦军支援步伐。

弓箭方阵在作战中有个缺陷,那便是射出第一轮箭雨后,需要从背篓里取箭搭弓,等候旗号兵宣布第二轮射箭命令,虽然时间很短暂,但这也是敌方远攻或者靠近空档,致使弓箭部队的防御很薄弱,必须得配合其他兵种作战。而骑兵,尤其是秦铁骑兵正好是他的克星,防御力强不说而且来去如风,刚才若不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外加不知韩军方位,凭蒙武的秉性,早就冲杀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雨停”的刹那,秦垒左右开道,两支骑兵人马分别从南北两侧杀出,直奔韩兵驻点,“举盾!”顶住第二轮和第三轮箭雨后,秦军已经杀至眼前,韩兵有些慌神,手里的箭弩散落一地,想逃却拔不动腿,一时间成了待宰羔羊,好在策应的韩骑来得及时,挡住了左右两路秦军,弓弩手弃弓换戟,化作步兵方阵,配合骑兵作战。

蒙武忐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靠近才知道不过是几百人方阵,可机动的步骑也寥寥无几,便一马当先冲进敌阵,秦兵自然是个个英勇,犹如狼入羊群杀红了眼,蒙武一手提剑,一手挥戟,左右开工所过之处,皆是断臂残躯一地狼狈,开始韩军集结还在负隅顽抗,在兵种之间的配合下对秦军造成一定困扰,可随着时间推移,弓兵改为步兵的战力弱点被放无限放大,秦军本就战力强悍,机动灵活,韩军出其不意打完便撤就是小胜,可与其近搏,无疑是画蛇添足,自讨麻烦。眼下韩军的阵型已被秦骑打乱,只得各自为战,兵力基本持平的情况下野战,韩军逐渐招架不住,等待他们的结局无疑是全军覆没。被企图逃跑的韩军已经被三下五除二给清理干净,剩下的便是这两大坨青铜疙瘩,秦骑将其团团包围,围着他们转圈,寻找可以突破的豁口。韩军早已吓破胆,像刺猬一般将身体蜷缩在盾牌里,透过狭小的窗口看着垂涎三尺的“饿狼”,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蒙武左手使戟顺着盾牌间的缝隙猛地一搂,盾牌被掀飞数丈远,而暴露在眼前的韩兵还未及反应便被蒙武的宝剑削去脑袋,接着后面的韩兵用盾牌将空缺补上,秦骑也像模像样的照做,就这样搂一个砍一个重复了几次后,发现韩军警备,盾牌就像长在身上一般搂不动,甚至有的故意被搂开,紧接着是无数长戟随后,反应不过来的秦兵直接被捅得飞出丈远外。这时,四骑秦兵高呼“闪开”由远及近,直冲韩阵,蒙武定眼望去才发现他们的马身上绑着长长铁索,两两一组,原来他们想通过铁链的冲击力将其方阵打破,蒙武会意将周边秦兵驱散,留出足够空间。可躲在盾牌后边的韩兵看到秦兵散开还在迟疑,凑近一看才发现秦军的阴谋,大呼:“他们要来狠的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赶快逃吧!”此话一说,韩兵本就无心作战,没有带头的,只好缩在阵中老是做人。这下好军心大乱,韩军不战先溃,开始有士兵从盾阵中逃走,接着是更多,直到铁链冲撞到盾阵上划到一片,韩兵彻底崩溃,连滚带爬的往沁水方向逃命,而不远处的另一方阵见状,也引起连锁反应,导致韩军阻击不到半个时辰便被蒙武消灭殆尽。

蒙武聚集兵将,清点发现死伤三百多人,于是下令留伤员清理战场,其他部队继续支援沁水,此时传令兵来报:“武安君亲率野王守军而来,眼下已到距此处不到一里。”蒙武抬头眺望,确实可依稀看到黑色的大纛,宣布道,“兄弟们,我们不等主力部队了,速速前进,不要让武安君轻看了我们,冲啊!”

话分两头,此时的王陵军苦苦挣扎,被韩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众人左突右突不见出路,反倒是包围上来的韩兵是越来越多,王陵军被迫收缩兵力,盾牌兵围成一圈形成盾墙,秦兵不得不蜷缩在三百六十度无缝隙的盾阵之中,王陵站在最中间,指挥秦兵做好防御,保持体力等待援军。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音让王陵焦躁不安,三千对数万这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一旦援军被阻,内耗过快,三千秦人很快将面临全军覆没。已经整整抵御了将近四个时辰,将士们一粟米一滴水未进,体力已近乎透支,虽然是轮流防御,轮流休息,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兵员的损耗是相当严重的,死一个少一个,如此下去必然不是办法,还需想个办法尽快破局!

“将军,兄弟们撑不住了,快想想办法,这些韩人杀红眼了,硬抗是扛不住的!”千夫长捂着胸前沁血的伤口说道,“兄弟,我何尝不想尽快改变战局,目前唯有守住,等待援军道来,武安君不会视我们而不顾的,再坚持一个时辰,武安君拿下野王城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兄弟们,坚持住!”王陵大喊道。

时间不但可以孕育生命,更会摧毁生命。每一秒钟的度过都意味着有人倒下,盾墙外堆满了死尸,既有韩人的也有秦人的。潮涌一般的韩兵不断蚕食着秦军的防御阵地,不断有因体力不支而倒下的秦兵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长戟捅成了马蜂窝,然后被无情的搂到队伍后方奄奄一息。韩军就这样机械的重复着收割工作,秦军大面积减员令王陵甚是不安,军心已乱,一旦突破防线,我军将无一生还,可援军在哪?三千人的队伍眼下只剩下不到四百人,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王陵的气数已尽了吗?!

王陵困军已是破绽百出,看着周围的战友相继倒下,众人反倒满脸充斥着对死亡的蔑视,对英勇就义的向往,不知谁起头,众人随唱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