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雨欲来

华阳君冯亭领了赵胜将令,原本忐忑的心总算是落下了。没想到赵胜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他领兵出征,不计较他的外臣之身,还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利,这可是天大的信任,分兵一半给他,天下诸侯能做到的这般胸襟的屈指可数。冯亭虽说韩将,开始对赵国的感情干不过是逢场作戏,但随着不断与赵国君臣的接触,冯亭对他们的感觉悄然发生质的改变,这也促使着他不得不心系上党安危,甚至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冯亭不敢怠慢,立刻点够五万铁骑浩浩荡荡开向光狼城去。

光狼城地处群山之间,却是方圆十里的最高处,站在城上可鸟瞰上党东南部,即长子到泫氏南北一线及天门高都的东西一线,视野开阔,可洞察全局。可有利也有弊,通往光狼城的就那么几条,而且还是不利大规模行军的羊肠小道,周围还皆是容易藏兵的奇山怪岭。行军太快容易遭到伏击,更何况面对的是张唐这个游击将军,冷不丁的下黑手放冷箭,打完就跑根本拿他没办法。所以,在警戒方面,冯亭是做足了工作,十里之内,足足放出数十支游哨斥候负责侦查,抵达光狼城前是绝对安全,只是严重制约了行军速度。而避免少走山路,出了天门冯亭选择绕远迂回,沿着沁水东岸行军,一方面沁水地势平坦有利骑兵急行军,一方面视野开阔不利于秦军伏击,只要安全到达光狼城下,正面对战秦军,在天使地利人和各方面来看,张唐是守不住光狼城的。只是这点心思哪能瞒得住“爱占便宜”的张唐,早有秦国暗探将赵军攻打光狼城的前前后后禀报的一清二楚,而张唐也在第一时间将作战部署安排得当,光狼城西南处五里外便是一个很好的伏击地点此地名曰:大渡滩。

大渡滩,因靠近山脉,滚石滑落在水中积压,沁水本是河水之流,水中含有少量泥沙,流经此处水流缓慢,逐渐冲积成平原河滩,端氏的渔民经常来此捕鱼,皆戏言此乃山的肚子,自称为山肚子里的渔民,此滩也就叫成了大肚子滩,当时上任的城守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觉得这个名字太粗鄙,就取了谐音,称作是大渡滩,名字便沿用了下来。这大渡滩战略地址极佳,只见它西临沁水,东靠高山,南北三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地带,但南北出口却很狭小,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入人之地。而此地便是围地。张唐算计着少量兵力堵住狭隘的入口,陈兵于出口处,只要顶住赵军前三日抵抗,待随身军粮耗尽,冯亭的援军便可束手就擒。

“命令:两千弩手于大渡滩之沁水西岸隐蔽待命,如有赵军溃败渡河西逃,立即射杀,不得放走一兵一卒!”张唐指着地图,命令站在最靠前的千夫长道。

“命令:五千士兵藏匿深山之中,待赵军尽数开入伏击地,将入口封死,有十辆四驱战车可供驱使。切记:不得暴露,大战开始不得放走一人,要顶住攻击!胜利的关键就在你这!”张唐语重心长的对着副将蔡尉说,但又怕赵军强悍,无法堵住入口,便补充道,“命令:三千铁骑作为蔡尉将军补充机动部队,以防赵军突破防线,同样由蔡尉调遣。”

“大渡河,将是我秦军入主上党的第一战,此战必须胜!”

张唐大军秘密隐匿到指定伏击地等待猎物出现,光狼城仅留一百秦军看守,城门紧闭避免城内人出城通风报信,张唐强令:凡三日内出门者,格杀勿论!原本凄凉的孤城更显阴森。就这样强大的战争机器正式运转,秦军的号角呜呜吹响。而远在天门的赵胜收到情报:秦国已派蒙骜为副将,率数万秦兵已开往野王城,而最近的河东郡也在频频招募新兵,补充王龁兵力,不出半月,王龁手下便远不止十万兵力。本想王龁粮秣耗尽便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这老秦王是动真格,要和我大赵死磕到底,难怪王龁敢发孤军偷袭光狼城,如今天门三面环敌,进不可进,退步可退,唯有寄希望于冯亭能够旗开得胜,尽快夺回光狼城,将张唐这只死老鼠碾死在光狼城下,只要后方无忧,集中优势兵力驻防天门高都一线,挡住秦军应该不成问题。但眼下重中之重唯有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光狼城!

可赵胜安排的眼线每半个时辰回来禀报一次,告知赵胜冯亭进展:第一绕远前行,第二骑兵似步兵,行军速度极慢。听到这些消息,赵胜有些坐不住了,原本极为信任的冯亭却是个纸上谈兵的蠢蛋,不知道什么是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却偏偏不温不火行军,等你到光狼城,人家都已经吃过午饭睡晚午觉了。于是愤笔写下《劝进书》:

华阳君阁下示下,赵国存亡全系上党决战,上党胜负取决光狼城得失,望君任重道远,此战务必高捷。今秦王霸占上党之心不死,咸阳传信言其大将蒙骜率数万已在奔赴野王路上,不日抵达。另秦河东郡源源不断输送援兵,眼下秦营日日有援军进驻,甚是危急!我赵军驻防之天门三面环敌而进退维谷。光狼城一日不拔,天门一日不安。孤城一座,不可久防。请君趁光狼城秦军立足未稳,野王援军尚未全数到位,及早取胜,确保后方无忧,天门防线便固若金汤,望君速进,速战,速胜!

赵胜急书

冯亭进兵本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行军策略进军,行军速度不快,以求稳中求胜,赵胜心急也是有道理的。接到赵胜的急信,冯亭心中甚是矛盾:秦军奔袭敌军腹地必然不会死板防守坐以待毙,张唐素来狡诈,光狼城万一是个诱饵,张唐设计围点打援也不无可能。我军如果急功冒进,一头钻进秦军布置好的陷阱里,吃亏是小战败是大,而且还是在自家门口打败仗,可这是上党的第一仗,搞不好冯亭是要掉脑袋的,如果不能胜,至少不能败。速进,速战,速胜皆为兵家大忌,我冯亭不能不对这五万将士负责,一旦有所差池,那冯亭便是万劫不复,赵国将何以自处?但平原君赵胜是赵王亲命上党最高统帅,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之说辞,但所率赵军又如何不听,这速进速攻速胜的命令他们不会不遵循,反倒是自己的处境甚是尴尬,名为实名,权为虚权。只得回信道:

平原君阁下,冯亭再拜,深感赵王收纳叛将之胸怀,平原君委以重任之恩德,亭无以报答,唯有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赵廷以全忠心名节。然亭自知能力牵强,无统军大将之风范,亦无帅军征战之智勇,受命以来无不提心吊胆,唯恐一丝纰漏。今大军北上伐秦,夺回光狼城,乃是势在必行之事,但秦军狡诈多变,恐有埋伏需缓缓而图,以求稳中得胜。平原君与秦军主力对峙天门一线,实为压力山大,还望多多予以时间,亭定不辜负诸位之冀望,夹胜而归,以报君父之再造恩德。

冯亭手书

回信八百里加急被送回天门,赵胜心高气傲,见冯亭不听将令心中十分恼火,光狼城本就唾手可得,这冯亭推三阻四,还一肚子委屈抱怨,行军慢气腾腾的,着实令人心急,可惜手下没有可用大将,而冯亭又刚好熟识地形,便将就用他,早知如此不听话,说什么也不让他去,难怪韩王派他接管上党,结果上党军民在他蛊惑下投了赵,如果他再蛊惑我五万大军背戈相向,那我大赵岂不危矣。虽是多心但也不得不防,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于是便叫自己的近卫军统帅赵平唤来,吩咐道:“赵平啊,你跟随赵胜有些年头了吧。”“回平原君,已是六年光景。”“好,也算是赵胜一手提拔上来的嫡系将军了,本君有一请求需要你去办,不知你可能办成?”“还请平原君示下,赵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至于,本君想让你代替华阳君冯亭去攻打光狼城。”“可是华阳君他......”“这你就不用管了,只需将本君此卷竹简交由他,他便知道本君苦心,你就安心接管部队,记住:一定要尽快抵达光狼城,将张唐围堵在城内消灭掉他,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

就这样赵平领了赵胜的将令火速追赶已经行军半日的冯亭部,冯亭将佩剑印绶交由赵平,“将军行军,一定要小心秦军埋伏!”“谢过华阳君提醒,末将知晓也,这是平原君书信,请查收。”冯亭看了赵胜的书信,感慨万千也只得悻悻而归,失落的驱马往回走,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句话盘旋在脑海里:终究是外臣,不得全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