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无忌公子

无忌者,魏国公子也。与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合称为战国四公子,而他也被尊封为信陵君。在合纵对抗秦国东出和保存残赵苟延残喘上,贡献是巨大的,其他三君各有私心与污点,而魏无忌极少能被后人指手画脚,可以算得上赵国四公子中最有作为、最值得歌功颂德的异人,是故后世有评:战国四君,皆以好士称,惟信陵之好,出自中心,盖其质本仁厚,性复聪慧。聪慧则能知人用人,仁厚则待贤,自有一段慕不尽之真意,非勉强矫饰者可比,此贤士所以乐为用也。余三君,孟尝但营私耳,平原徒豪举耳,黄歇愈不足道,类皆好士以自为,而信陵则好士以为国也。

提到信陵君之称呼,不得不提一提君侯由来。当年无忌的父王魏昭王魏遫在大统继承上迟迟犹豫不决,还尚在未做出遗嘱便驾鹤西去。然无忌知道魏国身处四战之地,一旦在新君继位上出了差池,不仅有分疆裂土之风险,更有他国吞并的可能。于是主动拥护其兄魏圉继承魏国王位,魏圉得到无忌支持,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本欲大加封赏这个有功之臣,结果耳边传来雪花般的流言蜚语。君臣之间的猜忌也便油然而生。无忌本就贤名远播,诸侯无不拜服,每每听说各国使臣出使魏国,先要到他府上拜见方才入宫请命。魏王怒不可遏,下令缉拿无忌。然宫中多有仰慕无忌者,命令还未出得宫门,无忌便知消息,携姐姐魏姬一起逃亡平原君赵胜府上避难,一来二去赵胜与魏姬产生情愫,结为连理。无忌有了这层关系更是名声大噪,有姐夫在赵国做后盾,再加上自身的威望,魏王迫于舆论,更担心无忌会起兵夺位,只得将其请回,封为信陵君,赏食十邑,这才算平息风波。

魏无忌为人仁爱宽厚,礼贤下士,是少有的翩翩贵公子。士子学徒无不因而争相前往归附于他,魏国大梁都本就是集文化商业于一体的大都会,文人墨客,能者勇士尽收信陵君府,延揽食客,养士数千人,自成势力。魏无忌的威名远扬,各诸侯国连续十多年都不敢动兵犯境。

是日,信陵君大摆酒宴为自己寻来的隐士侯嬴接风洗尘,宴席上虽是欢声笑语,莺歌燕舞十分热闹,但府上门客皆侧目鄙视侯赢,只是私下议论不敢搅了门主心情。要知道,侯赢不过是一个看门小吏,说他是官那也是末到最底层的,一大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脖颈的人了,不糊涂就罢了,怎么可能有什么能耐?看到他邋里邋遢的样子,破烂不堪的衣帽,众人心中自然不爽,一个个喝着闷酒,没有谁愿意搭理他的。

且看那侯嬴虽年过七十,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双目炯炯,如果不是这肉体凡胎,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就是从天而降的南极仙翁。酒宴上,侯赢自然是能察觉出自己的格格不入,还有众门客的排斥之意,依旧我行我素,信陵君对他的尊敬是因为他年长,而非是他的才学,而择明主而侍的理念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所以时至今日仍是试探魏无忌对自己的态度,于是主动敬酒道:“夙念信陵君恩德,感谢信陵君抬爱。侯嬴不过一守门小吏,常年修养品德,坚持操守,得信陵君救济已实感皓月之明,今收为府上门客礼遇有加,侯嬴这颗白首唯有肝脑涂地,报信陵君之知遇之恩。”

“先生过谦了,请畅饮此爵。”信陵君笑着示意饮酒。满堂宾客除了食客门生,更兼百官文武,亲朋好友,众人见信陵君出席,恭恭敬敬的走到侯赢面前祝寿,神色皆不喜悦,面露惊讶。信陵君的礼遇有加让侯赢有些不自在,借机袒露心声道,“信陵君可知,今日侯赢为何如此招摇,人前显摆否?”

“不知,先生可有隐情?”

“侯赢难为公子也是够了,老朽本是市井小民,信陵君屈尊相迎,乃是礼贤下士之举。然侯赢大庭广众下借信陵君之车驾拜访好友,本是试探信陵君之诚意,然信陵君不但耐心谦诚,而且真诚相待,侯赢倍加感动。”侯赢顿了下继续说道,“侯赢能做到便是树立信陵君之形象,以侯赢之小人嘴脸换信陵君之爱才名誉,当是收获之一也。”

“不曾想先生牺牲如此之多,无忌心实属有所不忍也。”

“今日侯赢所见之人,乃是勇士朱亥,此人勇武过人,善使四十斤的大铁锤,必要之时可派上用场,只是此人不喜寄人篱下,公子可关注,此收获二也。”

“感谢先生为无忌的所作一切,无忌愿请先生作府上上客,时刻为无忌出谋划策,请受无忌一拜。”

酒宴继续,众人推杯换盏甚是融洽。忽一门卫上报主人道:“启禀信陵君,门外一人自称武安君所派使者,有重要事情禀报,现在门外等候。”

众人疑惑,无忌更为疑惑,武安君白起与无忌井水不犯河水毫无牵扯,深夜拜访难免有私通受受之嫌隙,如今秦赵交恶,正是三晋与秦的敏感时期,此时相谈必然涉及上党战事和与赵关系,一旦传到姐夫赵胜之耳,怕是又生事端,但人家远道而来,想必有大事想托,信陵君放下酒爵欲言又止,左右为难迟迟不能言语。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公子不如见上一见,看看来者有何说辞,再做定夺也不迟,不见反倒坏了信陵君之名声。”侯赢进言道,“况且今日魏国多有臣僚在场,公子只管平心而论,不会有流言风语中伤公子的。”

“善也。”魏无忌听了侯赢的说辞,这才放下心来,见一见也无妨。

门卫将一名身着黑白相间一副的少年引上堂前,信陵君略带醉意的问道:“你是武安君派来的使者?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堂上便是信陵君无忌公子吧,我乃是墨家弟子,今受武安君之拖拜见信陵君,有书信一封,还请过目。”少年一拜,将背上的信筒交给侍者,转递给魏无忌。

“奇怪了,墨家什么时候开始帮秦国办事了,真是天大笑话,难道是秦子默可了秦国对韩国的侵略了?”门客犀利的言辞像一颗炮弹瞬间将整个宴会炸开,众人纷纷议论指责墨家。

“墨家向来公道,对事不对人,岂可因人而异,处处挤兑?此为小人之举,墨人不齿也。”少男回击道,“巨子不会偏袒人任何一方,眼下并非秦韩开战,而是秦赵相争。在墨家的理论中,两个都是不义之举,谈不上谁为谁办事,更何况无安居不涉及攻伐战事,可谓是局外人也,小七刚好在秦,受托做一回信使罢了,仅此而已。”

“不得无礼,无忌向来敬佩墨者,在侠义与道德的立场上,无忌是相信这位小友的。”信陵君看着白起的信笺,继续说道,“武安君去了邯郸,想邀约无忌一同调停两国战和问题,这是好事,至少秦国是有和谈之意的。”

“怕是已经交涉上了,武安君怕节外生枝,也想极力促成此事,故请公子跑一趟邯郸从中斡旋帮衬。”小七补充道。

“武安君自己去的邯郸?”

“是也。”

“武安君只身涉赵议和可谓大义炳然,义薄云天。然赵国又如何放得了武安君归秦,如此投鼠忌器怕是秦王最不明智之选择。”

“这岂不更证明了武安君和秦王和谈的决心了,只是结果如何,武安君只怕有生命危险。”

“武安君手上沾满了六国将士鲜血,羊入虎口,岂有幸哉?”

“事已至此,唯有无忌公子方可解救,促成和局,解救武安君也。”

“小友快快入席,只是秦赵两国国政之事,无忌不便出面实有难言之隐。”

“世人皆言信陵君乃翩翩君子,救国于危难,救人于水火,今日一见不过是爱惜羽毛,沽名钓誉之人,可惜武安君看错了人,竟然孤注一掷将生死放于如此之人手中,小七实在是为武安君可悲可叹啊。”小七说着便扬长而去。

“小友何故如此心急,无忌也没说不帮,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魏无忌实在难堪,当着众宾客的面下不来台,于是放下酒爵,跑过去拦住小七,拉着小七的手笑着说,“还不快快入座,无忌要给武安君面子,更不能驳了墨家的好意。无忌明日一早动身赶往邯郸,协调秦赵两国尽快罢兵休战。至于武安君的安危,说句心里话,我是不希望他活着走出邯郸,没有人希望他能活,赵人杀他理所应当,韩国魏国楚国更希望借刀杀人,你可知道。”

“所以信陵君不想救。”

“无忌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小七未想到这层关系,既然公子为难,此事便作罢。”

“救人水火是无忌的责任,无忌定会极力促成此事,小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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