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夜袭秦垒

过了一线天,天色已是大暗,而秦军早已建起二道盾阵壁垒严阵以待,赵括不知对方兵力如何不敢轻出,于是停止追击,原地构筑防御工事休整队伍,等待来日再战。

赵括帅帐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不时传出议论之声。

”王恒将军所言极是,今晚夜袭,秦军必有防备,出击反倒有埋伏,不然养精蓄锐,明日一鼓作气!“

”非也非也,秦军败退至此,必然士气低落,趁他们立足未稳穷追猛打必有奇效。“

”秦军的盾阵公孙将军是知晓的,这黑灯瞎火的于我骑兵作战不利,加上秦军的防御,只怕是我们出工出力不出活,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哈哈,诸位将军就不要争辩了,本将军倒是以为尔等之论点乃是夜袭与否。夜袭,成在趁胜追击,扩大战果;败在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可问题关键则在于我精锐骑兵能否突破秦军壁垒。我赵之矛与秦之盾孰强孰弱之较量。”赵括越发神采飞扬,“当年我父于阏与迎战秦军,以八万抵抗十万秦军,狭路相逢我军胜,杀得秦军死伤过半。如今秦军已败一场士气低落,正是彼消我长之时,天时地利人和皆为我用,是故本将军认为今晚夜袭必有奇功。”

“将军,今夜秦军必有防备,不可轻出啊!”

“本将军岂能不知,早有妙计。”

“还请将军明示!”

“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赵括说得玄之又玄,”今我不知秦之强弱正如敌不知我之强弱,我军之疲惫亦是敌人之疲惫,秦人料我偷袭而我偏偏避实就虚,虚中求实,虚虚实实,定能败秦!“

”将军之谋太过高山流水,我等武夫难以听出这弦乐之美,可否讲得通俗易懂,末将也好唯命是从也。“

“既然如此,众将听令:命王恒领三万轻骑于子时发动夜袭,若秦军死命抵抗,则鸣鼓示意,王恒将军大可痛快厮杀,本将军会安排接应;若秦军埋伏,王恒将军当以纵火为号,坚持半个时辰,待秦军主力出动,本将军会调动大军围剿秦军,一举歼灭秦军!”

“末将领命!”

“胡昆、赵风各领一万铁骑左右两翼包抄,策应主力,对溃逃之秦军进行围剿,确保‘颗粒归仓’!“

”遵命!“

”公孙成率十万步卒埋伏于秦垒外围三里外,见秦营火起或闻鼓声大起,即可发起进攻配合王恒里应外合,打乱秦军防御节奏。“

”得令!“

”赵天率三万轻骑绕到秦军背后埋伏,若有援军支援,务必拦截半路;若秦军后撤,务必配合胡昆、赵风军对溃军合围。“

”末将领命!“

”本将军率后军为各位助阵,本将军就一则要求:莫要让秦军看到明天的太阳!“

”赵军威武,将军威武!“

寂静的夜褪去了白昼的暑气在月色的抚摸下反倒升起丝丝凉意,昏睡的丹水如同月亮的软榻轻柔而又丝滑。清风伴月,夏蝉鸣柳,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安逸。

亥时刚过,赵营一番躁动。人禁言,马衔蹄,赵军列队辕前,待主将轻声一喝,队伍有条不紊开出营地,向黑暗处进发。赵括站在帐前,望着不断被”掏空“的行辕,更有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风采,没有了渡河首攻的紧张与兴奋,换来的是自信与稳重,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夜色正酣,月光甚浓。夏虫窸窸窣窣的响声让长平的一切都睡得更香。轻松解决了秦军的几处暗哨与斥候,赵军长驱直入于秦垒外一里外蓄势待发。王恒整了整士兵的衣甲,拍了拍兵卒的肩膀,见三万轻骑精神抖擞,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上马,一跃而跳上马背,抽出腰间佩剑直指远方,高呼道:“赵国威武,冲!”

“杀......”赵军紧随王恒,紧夹马腹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呼啸而去,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与撼天动地的喊杀声贯彻整个空仓岭。灯火通明的秦军营寨虽说早有防备,但毕竟是连续作战一天,士兵疲惫不堪,加上暑气逼人用过晚饭更是昏昏欲睡,倚着栅栏打起了瞌睡。军帐中的蒙骜张唐看着案几上的羊皮地图,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着,时不时还打着哈欠,今夜注定难眠,二人百无聊赖,干坐在地图两侧,发着呆,等待着暴风雨的洗礼。一阵急促的梆子响,整个秦营沸腾起来,蒙骜从坐塌上跳了起来,骂骂咧咧道:“终究还是来了,张唐将军你就坐镇中军,咱老蒙可就不奉陪了,手里这口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说着从兵器架子上取出自己八十斤重的大砍刀,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

秦军毕竟是百战之师,何等场面没见过,短暂的慌乱后,在各级将校组织下,秦军迅速做好防御阵型,在盾牌与栅栏的掩护下严阵以待。赵军虽说是先发制人,有着待秦军警觉已是兵临城下的优势,然而秦军向来是工事防御翘首列国,面对以胡服骑射闻名的赵军,早在备战之际便已将营垒外一里内设好拒马桩、铁藜蒺,更有各种深坑陷阱布置,犬牙交错交叉互防。夜色给了赵军伪装的先机,却也蒙蔽了急于求胜的眼睛。飞驰而来的赵军根本没有时间分辨前方的障碍,或落入深坑丧命者、或扎死在拒马桩上者、或从马背掀翻坠地者、踩踏致死者种种不计其数。

战争,开始了就无法结束。

王恒自知中了陷阱,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待至靠近秦垒时,王恒高呼“起矛,投矛!”赵骑抽出背着的短矛,奋力投掷,如此反复三轮,已是到达秦垒脚下,痛心的是已是损失五六百骑,大部分是自己人踩踏致死的,王恒也顾不上考虑这么多,秦兵还在疯狂的输出,一支支箭羽划过天空无情收割着身边赵兵的生命,王恒挥舞着手中的佩剑,箭羽就这样叮叮当当的被打落一地,“来人,破防!”

十几个赵兵接到命令立刻响应,跳下马来从腰间解下绳索,甩了几圈便奋力一抛,绳头上的三角铁钩牢牢挂在将近一丈高的木栅栏上,绳子的另一头套在马脖子上,几人交换了眼色,马鞭猛抽马屁股,受惊的战马几乎变得癫狂,拼了命的往前冲,一根根猛然拉紧,栅栏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拉外了不少,几个秦兵没站稳,直接从上面栽了下去。更多的赵兵参加到这场拔河比赛,秦兵意识到这样下去必然破防,左右传话砍断绳索,奈何为时已晚,赵军纷纷效仿,无数的绳索抛了过来,秦兵放下手中的弓弩,切瓜砍菜般砍断绳头,可惜寡不敌众,赵兵齐力一拉,只听轰的一声,拦在赵军面前最坚固的壁垒崩塌,赵军更是势不可挡,洪流一般掩杀过去,秦兵面对突然起来的变故,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瑟瑟发抖,苦苦招架着,一不留神便被削去了脑袋。

“结阵!防守!不要慌!”蒙骜挥舞着大刀如同天神下凡,赵骑飞驰而来,被蒙骜一刀下去,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秦兵见蒙骜如此神勇,仿佛看到主心骨,不断往蒙骜处靠拢,秦军形成厚实盾阵,逐渐站稳了脚跟。

“启禀将军,我军壁垒两翼发现大量赵军运动,尾翼斥候来报亦发现赵军踪迹。”校尉大步闯进营帐,抱拳一拜,继续说道,“将军,我们被包围了,是否后撤重新组织防御,暂避赵军锋芒。”

“撤?笑话!我秦军天下闻名,撤,我大秦锐士的耻辱,这你就吓破胆了?”

“可是......”

“传我将令:各营寨严防死守,务必坚持到天亮。”

“喏。”

赵军的夜间突袭,迂回包抄战术最终还是未能如愿以偿,虽说区域性取得了胜利,重创秦军致使其不明虚实被动防守。奈何天时地利不如人和,赵军骑射优势,但攻坚拔锐却是低人一筹,想要把眼前的二十万秦军一口吞下,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犹如王八吃秤砣,咽不得咽,吐不忍吐,夹在喉咙里分外难受。赵括透过夜幕望向远方,迟迟等不到传来胜利的喜讯,心里焦灼万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丝丝曙光,失去夜的庇护,赵军的虚实便会一眼看清,秦军的恐惧与胆怯也会随之烟消云散,相反极有可能面临秦军的反扑夜不是没有可能的。士兵连续作战一天一夜,中间只休息不到两个时辰,部队早就透支体力,不过是苦苦坚持着,是否该鸣金收兵,暂且休整一番再从长计议,可是我军修整,秦军也在修整,甚至会等来更多的援军。不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可不可。如果秦军趁机掩杀咬住我军不放,岂不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传我将令:添兵十万驰援前线,务必在天亮前将前方秦军一并拿下!”

秦赵大战打得难舍难分,双方死伤惨重,赵军新添的十万有生力量无疑让秦军越发吃力,仅是防守毫无招架之力,外围的盾牌兵基本上已所剩无几,在赵军疯狂的轰击下,秦军已经开始招架不住,隐约有后撤的迹象。蒙骜大杀四方,也是累得气喘吁吁,见身边士兵被逼退,内心甚是着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守为攻或许是条出路,大不了就是个死,横竖都是死,还是死在冲锋的路上,想到这,蒙骜一下子来了精神,振臂高呼,“兄弟们,赵军仗着人多势众屠杀你我同胞,退也是死,进也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拉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好作伴!”

“杀啊!”蒙骜率领的疲惫秦军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大秦锐士,在耐力与搏击上皆为佼佼者,在主将的动员下,跃跃欲试,三五成群,形成无数小作战单元格对赵军开始反击。本是安心收割敌首的赵骑未曾料想如此变故,竟被三五敌军包围,更是招架不住四面八方的攻击,深入秦军的赵骑很快便失去了战斗力,与脚下的烂泥融为一体。

天亮了,战斗仍在继续,站着的士兵已不如倒下的多,就算是路过的丹水也被染成了红色,乃至下游十里也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而这一夜未眠的除了远眺五十万士兵激战的赵括,还有一人,他站在光狼城最高处,闭目养神,听着这接在鼓掌之中的一切。

“将军,几支奇兵经过穿插,基本到达预定位置,赵括怕是跑不掉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没想到,廉颇将军苦心经营的丹水防线,百里石长城防线如今却成了赵括及四十万赵军活命的天堑。”

“兵法云:倍则分之,五则攻之,十则围之,如今白起以天地之便试图将赵军围在这长平,我白起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将军创不世之功,此战更将闻名天下,令天下诸侯丧胆也。“

“阿谀奉承之言,就少说也,眼下当时刻看好赵括之动向。告知张唐蒙骜,赵括丢了长平关故关势必不敢恋战,令其咬住赵括,使其分心,不得全力攻打两处关隘,大粮山为其重要粮仓,孤已排一支奇兵在此拦截,为保万无一失,一定要缠住其主力。”

“喏。”

“另外,八百里加急,禀明我王:赵军已被我军包围于长平,还请我王征调国内新兵驰援,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