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行

前时小饮春庭院。悔放笙歌散。归来中夜酒醺醺，惹起旧愁无限。虽看坠楼换马[1]，争奈不是鸳鸯伴。　朦胧暗想如花面。欲梦还惊断。和衣拥被不成眠，一枕万回千转。惟有画梁，新来双燕，彻曙闻长叹[2]。

【解读】

古代的女子，身受多重束缚，活动的空间往往局限在狭小的闺房，所以描写女子的相思，多半表现女子独守空闺的寂寞、期待与哀怨，并名之以“闺词”、“闺怨”。然而写男子对女子的思念，就与“闺”字无缘，因为男子的活动天地更为广泛，他们的相思随处可以生发。柳永此词，所写的相思之情竟然滋生在词人宴饮青楼之际，在同类题材的作品中显得颇为“另类”。

词的上片，写词人从一场欢宴中归来的情景。“春庭院”，既指明自然节候，又暗示词人所到之处是烟花之地。在青楼妓院追欢买笑，归来时还“悔放笙歌散”，似乎表明词人沉迷于寻欢作乐、放浪形骸的生活，很难想象周旋于众多美艳女子中的他会与“情有独钟”这样的字眼相关。可偏偏，他以一句“虽看坠楼换马，争奈不是鸳鸯伴”宣明自己情感的归属——酒宴上能歌善舞的女子虽多，但都不是他心中惦念的那一个。这时候，读者才恍然大悟，词人并非贪恋欢场的美色，只是希望通过热闹的场景排遣相思的苦恼。但事与愿违，寻欢作乐反而惹起了他的“旧愁无限”。上片中，词人以逐色征歌的行为写他的痴情，出人意表，又真实可信，极为新颖。相对而言，下片写他对恋人的思念，如想与她在梦中相见，谁知梦又被“惊断”，以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等相思的具体表现就流于一般化。可喜的是，结句不言自己思念之深重，而言“画梁双燕，彻曙闻长叹”，以燕子双栖反衬人独眠，以燕子被扰暗示人因思念无法平静，饶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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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坠楼换马：指代美女。坠楼，《晋书·石崇传》：“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竟不许。秀怒，乃劝（赵王）伦诛崇、建。……遂矫诏收崇及潘岳、欧阳建等。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换马，唐李冗《独异志》：“后魏曹彰，性倜傥。偶逢骏马，爱之，其主所惜也。彰曰：‘余有美妾可换，唯君所选。’马主因指一妓，彰遂换之。”后世常以此典咏美妾与骏马。

[2] 彻曙：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