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小丹
创作时间:2004年
材质:布面油画
尺寸:120×140cm
画面描绘了在阴森森的黑夜里,原本金黄色的圆月被黑绿色的天幕蒙上了一层狡黠的绿光,诡异得犹如深夜里野兽的眼睛,它张着大嘴,喘着粗气,机警、冷酷、贪婪。一座坟墓般的黑屋犹如一座荒凉的祭坛,四周充满了地狱般的死气,花朵凋谢,植物枯萎,一切都在死去。然而从黑屋深处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声音如泣如诉,冤深似海,好像在唤醒梦魇中无法苏醒的苦难。画家通过让色彩呼喊的手法,营造出黑暗无所不在的氛围,将心灵的恐惧渲染得淋漓尽致!
为了筹备画展,我先去了京城。
走之前,我又去了一趟慈恩寺顾文白的工作室,给他送去了请柬。他望着精美的请柬,流露出非常渴望参加的神情,但一边向我致谢,一边提出了两个条件:典礼嘉宾名单中不要出现他的名字,不参加答谢晚宴。他为人低调,我只好答应。
典礼那天,艺术圈有许多名家前来捧场,美术馆大厅站满了人,我站在台上寻了半天,才发现他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注视着我,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参观者。典礼非常成功,答谢晚宴后我非常兴奋,特别想和他分享我成功的快乐,便拨通了他的手机,想请他找个地方坐一坐,结果他说他正在三里屯酒吧等着我一起庆贺呢。
挂断电话,我迫不及待地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酒吧时,他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默默地抽烟,桌子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大果盘和几瓶啤酒。看见我连忙起身向我祝贺。我俩分别落座后,我问他晚饭吃的什么。他微微一笑说:“美术馆东门有一家一哥牛肉面馆,味道不错,我每次去美术馆都会到那儿吃碗面。”
我很难想象,如此安静低调的人,脑海中竟然能创造出一个像《神话》那样离奇壮阔、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一定是一个投身过深渊的人,不然他不会面对欲望横流的浮华世界如此淡定。在常人看来,他每天的生活像坐监狱一样,但是在我看来,他把自己关在想象的世界里幸福极了。和那些被体制包养的所谓艺术家和作家比起来,他就像原始森林里自由自在的野兽那样拒绝驯养,在他眼里,那些人不过是些精神上的阉人,都是些断了根且迷失了方向的人。
我爱极了他身上那种特立独行的魔性。但是我还是用嗔怪的口吻说了一句:“你真是个怪人!”他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们都是被魔鬼选中的人。”我语气温柔地问:“怎见得?”他温文尔雅地说:“布勒东说,美就是痉挛,否则就没有美,今天的画展的确让我痉挛了,我觉得你在作画时,心灵一定处于昏迷状态。”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语出惊人地说:“因为你的画使梦话变成了旋律的宣告,一定是在梦中按照女巫的口述画成的,那些生机勃勃的画面,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会熠熠生辉的。祝贺你,站在那些美不胜收的画前真是人生巨大的享受,来,我们为画展成功干一杯!”
毫无疑问,他对美的鉴赏力是一流的,尽管他对画展评价很高,但我仍然不满足,我不想听他的溢美之词,我想听他中肯的批评,因为在晚宴上我听到太多的言不由衷的恭维,在中国根本没有真正的艺术批评,有的只是表扬与自我表扬,我厌恶透了艺术圈子里相互吹捧的恶习,要想听到对画展有真知灼见的批评,在体制内恐怕是没希望了,只有寄希望于体制外,而在我心中,顾文白是最佳人选。
因此,饮罢杯中酒后,我按捺不住地问:“赞美之词,我已经听够了,我想知道我的不足是什么?”他沉思片刻,然后凝视着我的眼睛说:“我刚才说过了,你的画是按照女巫口述创作的,画面显现的是女巫的咒语,并不是你的咒语,或者说你藏在了女巫的身后,我总觉得你的心灵图景没有完全打开,好像作画时你有很多顾虑。”
顾文白的确是美的鉴赏家,一句话便说到了我的痛处,我心服口服地说:“其实在创作前,我的心灵图景清晰极了,它扰得我寝食不安,然而当我拿起画笔时,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但创作冲动逼迫我不得不把那些迷糊的东西表现出来,可是作品完成后,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我看到你的长篇小说《历史》,我才发现我不是缺了什么而是遇到了挑战。”
“是啊。”顾文白若有所思地说,“现实荒诞得令人匪夷所思,我们的想象力在现实面前倒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这就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说完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挑衅式的微笑,只是一闪,我却有一种被电着了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便迎着他的目光说:“在这种挑战面前,我无法用常规之法让别人分辨我画的是心灵图景,还是现实。我感觉现实已经折断了我想象的翅膀。”他点了点头,表情宛若古琴弹奏中的一个重音,仿佛思绪又进入了《神话》的世界,微微扯了扯嘴角说:“歌德说,历史是上帝的神秘作坊,那么现实就是魔鬼的神秘作坊。”我用反驳的口吻说:“可我拒绝人类末日。”“所以我才从你的作品中看到了某种怀着希望的东西,这也恰恰是你的作品的魅力所在。”他那轻柔低沉的嗓音充满了磁性。我完全被他折服了,喃喃地说:“怪不得里尔克说,生活与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艺术家不仅要跟现实过不去,还要跟自己过不去。”他听了我的话默默地看着窗外,仿佛魔鬼就在窗外徘徊。良久,他话锋一转,用非常谨慎的口吻问:“小丹,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我爽快地说:“当然可以。”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说:“和现实过不去我可以理解,和自己过不去我就不完全理解了。”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用作家独有的好奇口吻试探地问:“恕我冒昧,你至今还单身一人,是不是也是和自己过不去的结果?”他可能还是觉得问得有些唐突,温和地笑着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故事。”就这么几句话,一下子使我的思绪飞到了让我魂牵梦绕、痛不欲生的巴黎。回忆犹如梨花带雨瞬间飘落。我沉默着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动情地说:“其实我的画都是和他一起画的。”顾文白略显惊愕地问:“他是谁?”我深情地叹道:“一个用生命爱我的男人。”顾文白用既惊异又关切的口吻问:“他在哪儿?为什么没有来参加画展?”我凄苦地笑了笑,平静地说:“他来不了了。”顾文白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哀婉地说:“因为他去了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顾文白迫切地问:“小丹,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的沉默,让我感觉脸慢慢地肿胀起来,不堪回首的悲伤不断撞击着我的灵魂,我控制住情绪,凄苦地说:“我和我丈夫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去法国留学,我们的专业都是油画,当时他风华正茂、才气逼人,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夺去了他的生命,我坚信……”我的眼睛有些管不住眼泪了,只好停顿一会儿,然后接着说:“我坚信他一定是一位蜚声世界画坛的大画家。”顾文白没有打断我,但他又点上了一支烟,默默地吸着,并用抚慰的目光看着我,我感到了兄长般的温暖,这种温暖让我贴心,有一种倾诉的冲动,我一往情深地说:“那天风和日丽,我们开车到巴黎郊外写生,他心情非常好,一路上他都哼着歌,就在我俩沉浸在欢声笑语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超车,就在这时迎面驶来一辆吉普车,三辆车撞到了一起,当时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最危险,他却本能地一打轮,将我让到了相对安全的一面,结果我们的车被甩出了二十多米,我醒来时,已经浑身缠满了绷带,躺在了医院里,当时我多处受伤,严重的脑震荡、鼻骨粉碎,还有三根肋骨被撞断了,而且颈椎、腰椎和尾骨严重挫伤。只是我还不知道他的伤情,但我知道他的伤势一定比我严重,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主治医生,我问他我丈夫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不在我的病房?他关怀备至地告诉我:我丈夫伤得很重,正在另一家医院抢救,其实他早就知道我丈夫根本没来得及抢救就去世了,但是他每天都在向我通报一些我丈夫的新病情足见他的医德是多么的高尚,他的博爱精神至今还感染着我,他在我心目中早已经是一个神了。后来我终于得知了我丈夫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由于他事先在我脆弱的心灵上加了一层保护膜,确实缓解了对我的打击。最让我痛不欲生的是,遗体火化的前夜,我不能去送他,我怀着巨大的悲痛和肉体的疼痛,为他画了一张他微笑着的肖像,他笑起来是那么阳光,那么自信,只是这张画浸满了我的泪水,我在心里说,亲爱的心肝,我不能去送你,只好用我的吻和你诀别了,我忍着疼痛往瘀肿的嘴上涂唇膏,嘴唇肿得已经没有唇形了,可是我对着小镜子一丝不苟地画着,然后在他的肖像上深情地吻下去,就这么不停地涂,不停地吻,也不知在他微笑的脸上吻了多少个唇印,一边吻一边在心里和他说着悄悄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他生前最喜欢我的吻,可是我平时给他的太少了,我恨不得将我一生的吻都印在他的肖像上,可是……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再也听不到他的欢歌笑语了,我再也听不到他喊我‘亲爱的小妞妞’了,巨大的悲痛让我捧着他的肖像泣不成声,文白哥,你知道吗,我到现在也不相信他死了,我总觉得他在什么地方充满深情地看着我、保佑着我,当我创作没有灵感时,只要想起他,我的脑袋里就会灵光乍现,画思泉涌,我一直觉得是他的在天之灵引领我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很显然,顾文白被我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这个一向不动声色的男人,眼睛里闪着泪花,我讲完后,他沉默良久才用李清照的词,黯然神伤地表达了他的心情。他低吟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前艦舟,载不动,许多愁。’”然后他慨然长叹道:“小丹,谢谢你的故事,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爱,我时常问自己,比美更美的是什么?我一直在寻找答案,听了你的故事,我终于明白了,那就是真爱。许多人将‘熟人’视为朋友,我不认同,我一向认为,真正的朋友一定是可以心灵沟通的,甚至比亲人还重要,正因为如此,我的朋友不多,但是凡是我认定的朋友,我会永远不离不弃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丈夫,但是他的死让我有一种痛失好友般的悲凉。一小丹,我是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对许多事情都看淡了,但唯独对友谊十分珍视,只可惜,现实当中,友谊添加了越来越多的功利性,知己尚且难求,更别说知音了,因此,我对友谊从不奢望,不过,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相信我不仅找到了真正的友谊,更找到了艺术上的知音。上天如此眷顾我,陪我敬老天爷一杯吧。”说着他为我的酒杯斟满酒,我被他的真诚所打动,莞尔一笑,然后端起酒杯,两个酒杯碰出清脆的响声,他一饮而尽,我轻轻地呷了一口,温婉地问:“有朝一日我会不会成为你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他微微一笑说:“到时候我一定把你写得比英桃落还要美丽。”“对了,”我迫不及待地问;“《神话》修改得怎么样了?我都有些等不及了!”他笑容可掬地说:“已经修改一半了,知道你喜欢,所以我带来了半部书的打印稿。”我高兴地说:“太好了,快给我。”他不慌不忙地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我,我接过稿子开玩笑地说:“不瞒你说,自从看了《神话》以后,我就像吃了黑桃花中了魔似的,文白哥,我怀疑你是黑魔转世。”他抿嘴笑着说:“其实黑魔就是心魔,如此说来,我们谁又不是中了魔的人呢?”我们一直聊到半夜才离开酒吧,他打车送我回贵宾楼,我问他住哪儿了,他竟然告诉我,他住在中国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了,我听罢心情复杂得恨不得留下他过夜,可是面对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我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说不岀口。
第二天顾文白就回东州了,我由于画展和其他一些事情,还需要在京城待几天。一连忙了两天,我才得空阅读《神话》。晚上我泡了一杯绿茶,静静地躺在床上,刚捧起那摞厚厚的打印稿,脑海中已经浮现岀魔幻世界里的刀光剑影。
狼山位于北方茫茫草原的残月河边,这里是狼的世界。狼王是一位长着狼头人身的兽神,他是兽界的统治者。与法慧情义深厚。不仅法力深不可测,而且集灵性、兽性、人性于一身。当法慧率领十几名弟子策马奔驰在残月河边时,漫山遍野的狼群啸吼齐嚎,欢迎狼王的朋友。然而,这群狼的嚎叫撕肝裂肺地恐怖,十几匹马当场吓死,只有法慧的宝马良驹战神昂首嘶鸣,威武不屈。法慧的弟子们也被漫山遍野的狼群惊得怦然心跳。“你们不要怕,这些狼是我的朋友,狼性高于人性,人是可以互相残害的,你们谁见过狼互相残害?在狼社会,团结是最高原则,这一点比人类不知要强多少倍。”法慧哈哈大笑后敛容说道。然而,弟子们仍然手握宝剑随时准备和狼群拼命。狼群若即若离地围着他们,法慧跟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灰色头狼迤通前行,他知道,这只头狼是引路的。狼山幽幽,危机四伏,没有头狼引路,就是踏遍狼山的山山水水,不仅找不到狼王的洞府,而且有葬身狼腹的危险。已经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漫山遍野的无数狼眼绿幽幽的像鬼火一样闪烁,十几个人身穿斗篷随头狼穿梭在森林幽谷中,不时有狼引颈低嚎,嚎得弟子们个个浑身起鸡皮疙瘩。又过了一个时辰,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黑影骑着一匹人面狼身的高大坐骑缓缓迎了上来。“师弟,别来无恙?”来人正是狼王,他身披狼毫大笔,从坐骑上跳下来,热情地与法慧拥抱,牵着他的手向林麓深处走去。这个黑森林与其他夜晚的森林不同,这里能嗅到死魂灵的气息,这些死魂灵不仅包括各种兽类,也包括人类,这些死魂灵的肉体虽然被狼群吃掉了,但是飘荡在空气中的魂灵还是活的。这是狼王的仁慈,杀死了他们的肉体,但并未杀死他们的魂灵,这些魂灵随时听候狼王的调遣。因此,林麓中绿幽幽闪烁的光不仅是狼群的眼睛,也是死魂灵发出的绿芒。夜晚的死魂灵像飘在空气中的绿雾,他们千变万化,发出喊喊嚓嚓的议论声,死魂灵飘荡在夜幕中,一会儿从人的左鼻孔钻进去,一会儿又从人的右鼻孔冒出来,就这样不停地捉弄着法慧的弟子们,如果不是法慧事先交代过,死魂灵是朋友,弟子们早就大打出手了。狼王的洞府简直像一座巨大的宫殿,富丽堂皇,这里是天下所有兽类的国都,其实在神、魔、人三界之外还有一个兽界,统治兽界的兽神,既不是狮虎,也不是熊豹,而是狼。狼的狡黠和智慧,狼的军事才能和顽强不屈的性格,狼的视死如归和不屈不挠,狼族中的友爱亲情,都使狼的灵性大增,自从狼王修成正果以后,狼山便成了兽界的国都。为了保守秘密,狼王遣退手下,和法慧促膝密谈了起来。“狼兄,我始终没有弄清楚黑魔的来龙去脉。”法慧拈须笑道。“在女娲创造人类之前,世界由黑暗势力掌控,统治黑暗势力的就是黑魔的祖先黑龙,”狼王脱掉大氅幽幽道,“黑龙一直想霸占女娲,女娲不从,黑龙便开始对女娲创造的人类下手,他先是聚集黑势力把天弄塌,露出一个大窟窿,人类面临灭顶之灾,女娲见此惨状,痛苦万分,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们,她勇敢地担负起炼石补天的伟大使命。可是黑龙并不甘心,他又将洪水放出来妄想淹灭人类,面对苍茫大地一片汪洋,女娲又奋不顾身地去平息滔天洪水,并与黑龙进行了殊死搏斗,终于凭借母性巨大的灵力击散黑龙的魂魄,黑魔是黑龙的后代,见大势已去,率残渣余孽仓皇逃窜,却被女娲压在了地狱的第十九层,女娲也因拼尽最后的力气而涅槃。千百年来黑魔从未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躲在地狱的第十九层,暗中积聚黑暗力量,并在那里建立了魔府。”“女娲为什么不把黑魔的魂魄也击散,而是把他压在地狱的第十九层?”法慧凝视狼王肃然问道。“因为当时女娲已经无力将黑魔的魂魄击散,只好将他打入第十九层地狱,交由阎罗看管。而且即使作恶多端的人死后,也只能打入第十八层地狱,人类的魂魄永远无法达到地狱的第十九层。”狼王一边说一边负手在殿中徘徊,似乎不胜感慨。“真想不到黑魔被孤寂打败以后会逃到世外桃源,那可是人类最后一块净土。”法慧喟然长叹道。“是啊,黑魔在世外桃源之所以能在短期内积聚了这么大的黑势力,是因为他不仅凝聚了魔界的力量,而且凝聚了神、人、兽等各界的黑势力加入魔窟。现在在世外桃源,黑魔的黑势力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他不仅要奴役人类,而且还要奴役神界、兽界。”狼王的面孔冷峻,语气显得忧心忡忡。“这么说,要想战胜黑魔,捣毁魔腐,必须团结神、人、兽三界!”法慧的目光越发凝重了。“对,只有积聚三界的力量,才能战胜黑魔,捣毁魔窟,拯救桃源,拯救人类,这可是神、人、兽三界历史上空前的战争。”狼王斩钉截铁地说道。“狼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法慧心急如焚地问道。“上次我跟你说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夜山,寻找孤寂的儿子灵风,他是人神,只有他可以积聚神、人两界力量抗衡黑魔,到时候,我们兽界再加入战争,想必一定能战胜黑魔,捣毁魔窟,还人类这块净土。”狼王瞿然开目道。“只是圣母国野心勃勃妄想呑并星月国,逍遥国又讲究无为而治,一切顺其自然,而春秋国一向反对战争,倡导口平,国王圣孔崇尚以德治国,要想把各国团结起来一致抗魔,难呀!”法慧愁眉紧锁颓然说道。“事不宜迟,就连我这狼山也不安全,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危机四伏,桃源不再是人间净土,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的罪恶源泉,我想黑魔已经用魔咒控制了桃源人的心智,大部分人不仅变成了行尸走肉,而且可能成了充当炮灰的魔兵。黑暗即将吞噬光明,一旦黑势力得逞,世界将重新回到黑暗时代,黑魔会不惜一切代价凝聚黑龙的魂魄,黑魔的祖先黑龙一旦复活,人类必将灭亡,神界和兽界也将沦为黑势力的奴隶,我这次出山不仅是为了人类,也是为了兽界,说实话,我看不起人类的虚伪、贪婪和狡诈,人类从诞生的那天起就犹如一盘散沙,如果人类像我们狼一样团结,黑势力也不会有机可乘。”狼王的眼中闪着寒森森的绿光,脸上像挂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峻。法慧听了狼王的话肃然动容,手持狼王送给他的狼头禅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阳就要落山了,霞光橙红如盖,将天地间映得红彤彤的,英桃落眺望两旁山谷收拢的地方,层峦叠嶂之处,烟雾缭绕,虚幻的景象千变万化,悠悠将旋转着向山下落去的太阳,从下端一点一点地吞食。落日越加殷红,就越加柔和,并且将金烁烁的倒影投射到山脚下的河水里,幽蓝的水色同闪耀的震光连在一起,显得赤红的落日越发的安详,端庄中又带着点妩媚,让英桃落油然而生思乡之情。英桃落在夜山一直郁郁寡欢,灵风知道桃落是在为身陷魔窟的父母和兄长担心,也在为桃源的命运担心。他心绪烦乱,一筹莫展,一个人在夜山日月亭旁独自舞剑,闪展腾挪,刺抹挑劈,剑芒闪烁,人剑合一,时而冲天,时而落地,光阴之剑刺出,霞光万道,这是一把神剑,可以斩妖除魔,充满灵性。舞剑的锐响惊动了郁郁寡欢静静欣赏日落的英桃落,她漫步到此,被灵风雄健的剑姿惊呆了,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寒气逼人的神剑,一剑刺出霞光万道,寒气凝冰。英桃落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宝剑的锋利可以直透人的魂魄。英桃落从小就爱看父亲和兄长舞剑,父兄的剑术在桃源无人能及,特别是兄长英冰澈的剑术,一剑刺出便能震落周围桃树的叶子,但与灵风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英桃落的心早就默默地许给了这位英俊沉稳的表哥,这是一种先天之爱,因为桃落在梦中经常梦见一个白马王子舞剑,就是现在灵风的样子,逼人的潇洒,刚毅的表情,特别是与剑飘舞的猎猎白袍呼啸生风,更增添了灵风的英气。今天,灵风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灵风说不清自己哪儿来的这股力量,其实剑由心生,心由爱生,这爱是对父亲孤寂母亲英晒的无限思念,这爱更是因英桃落的出现而涌出的浓浓真情。灵风不懂在一个男人心中永远放不下一个女孩的感觉就是爱情,他只知道这种感觉不仅美妙,而且在心头还隐隐的有一丝痛,这种幸福的痛撩拨得灵风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觉得这力量可以摧毁一切困难和烦恼,却又被这力量搅得心乱如麻,在无端的烦恼中不能自拔。剑是发泄的最好工具,灵风剑舞云度,势若狂雷,却不见让他整日牵肠挂肚如梦如幻的英桃落已经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灵风转身一剑刺出,却险些刺到英桃落如花似玉般的脸,灵风大惊急忙收剑,剑气吹动英桃落用桃花做成的桃香四溢的花衣,花落满地,露出桃落如桃花一般的粉颈和由于紧张而上下起伏的乳沟。“对不起,落儿,没伤着你吧?”灵风心旌动荡,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表哥,你的剑法太精妙了,这就是光阴之剑吗?”英桃落那动人心魄的眼眸,宛如玛瑙翡翠般忽闪着微笑道。“对,你喜欢我可以教你。”灵风憨憨地傻笑道。“表哥,你是人神,而我是凡人,怎么可以学会这么精妙的剑法?”英桃落微微低着头,修长而纤细的睫毛仿佛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落儿,你已经喝过夜山的玫酒,吃过夜山的玫果,你身上已经有了灵性。再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我相信你一定能学会。我娘也是桃源人,可我爹就教会了她光阴之剑。”“姑姑是我们桃源的第一美人,她不仅美丽,而且聪明绝顶,她是我们桃源的女神,我怎么能与姑姑相比?”英桃落如水一样的目光落在灵风脸上,灵风忽地心头一阵迷茫。“可你,可你是我心里的女神!”灵风呆呆地看着桃落讷讷道。“表哥,你贫嘴!不老实!”英桃落脸颊羞红,如水的眼波盈盈荡漾的,“《光阴真经》上说,我爹见到的第一个桃源女孩定是他的妻子,我见过的第一个桃源女孩也定是我的……”“是你的什么?……”“是我的!”“是什么?”“是我的妻子!”“表哥,你坏……”“哈哈哈……”这时,楚雅和辞颂哈哈大笑地走上山来。“桃落,”楚雅欣然笑道,“你表哥没说错,凡是《光阴真经》上记载的都会应验的,这可是天神女娲的旨意。难道你不喜欢灵风?”“楚雅,你们合伙欺负我!”英桃落娇柔地嗔道。“桃落,这是天意,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辞颂大笑道。桃落心中虽然非常喜欢灵风,怎奈父母和兄长还在魔鬼的手中,灵风报父母之仇心切,心也没全在此事上面,但两个人的心早就融在一起了。他们目光互相凝视着,仿佛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灵风,我知道你大仇未报,不愿意谈婚论嫁,”楚雅似乎看透了两个人的心事,便和蔼地说道,“桃落,我也知道你为父母和兄长担心,希望我们快点想办法把他们解救出来。不过爱也是我们战胜魔鬼的法宝,我相信你们的爱会使你们更有信心完成使命,我和辞颂怎么说都是你们的长辈,此事就这么定了。按我们神界的规矩,你们的血融在一起就算是结合了。来,把手给我。”说时迟,那时快,楚雅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将灵风和桃落的手指割破,抓住两双手将伤口对在一起,鲜血顿时融合了。桃落的脸羞成了桃花,灵风也幸福得憨态可掬。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拥到了一起。这时,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锐啸,几个人仰头看去,一只巨大的恶禽玄冥鸟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下面盘旋。“这是黑魔的探子。”辞颂说话间已将腰中的宽带投向空中,那宽带顿时变成了一把钢鞭,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就将那恶禽的龙头击碎,那恶禽旋转着一头扎进了血海。这时,一艘大船正在血海中扬帆向夜山驶来。“灵风,看来山雨真的要来了。”辞颂收起宽带幽幽叹道。血海翻腾着巨浪将大船推至夜山脚下。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起来,顾文白终于修改完《神话》,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我。他在邮件里写道:
小丹:你好!
《神话》终于定稿了,我却有意犹未尽之感。我说过,这是一部挑战我的想象力的作品,我称之为“想象的游戏”,我一直认为一个艺术家或作家如果想象力不丰富是走不远的,之所以意犹未尽是因为想象是无止境的。我在《神话》中试图创造一种“离奇美”,因此在创作这部作品时,“离奇”是我要追求的首要效果,为了追求这种效果,我企图创造一种惊世骇俗的陌生性。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到了这一点,我期待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因为审美价值产生于艺术家之间的交流,你是我的知音,一定会给我信心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路越走越难走,无法确定方向。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这在中国简直就是稀有之物,因为人人都是唯物主义者。如果我是一个唯心现实主义的创造者,那么简直就是怪物了。让我匪夷所思的是,如果不唯心只唯物,那么心灵家园在哪里?灵魂又是什么?在创作《神话》时我时常想起布莱克伟大的“地狱箴言”:“狮子和牛共用法律就等于压迫。”说句心里话,我一直处在压迫中。在画家中,我非常崇尚康定斯基,因为从他开始,画家彻底脱离了物象,开始用绘画的形式发现自己内心尚未发现的东西。也就是说,从康定斯基开始,画家才开始真正描绘内心的心灵图景。康定斯基生前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沙漠里,没有人理解他,我现在也感觉像一个人生活在沙漠里,好在有一缕清泉流进来,我耳边已经听到了水声……
我读完这封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把我比作沙漠中的清泉,可见我在他心目中有多重,可是我真的能胜任吗?我说不好,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尽管他一直保持低调,像个红尘中的隐居者,但他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异常激烈的竞赛,这是一场雄心与传统的赛跑,他能不能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够战胜和涵盖传统的人仅是少数,然而心魔驱赶着他,他要么战胜心魔,要么成为心魔的奴隶。可是他已经被心魔驱赶到悬崖边上了,一般人一定会逃离,可是他不会做这种人,他一定会扑向深渊。正如灵风寻找魔窟一样,找到了魔窟也就找到了世外桃源。其实《神话》就是在临摹他自己的心灵,灵风就是他心灵的化身,灵风的困境就是他的心灵困境。初次见他,他的低调会让人感觉他身上某种令人不快的阴险古怪的东西,再加上他曾经在官场如鱼得水的职业背景,很容易给人一种城府极深的错觉。其实一旦深入了解他,就会被他身上独有的魔性深深吸引,如果是女人甚至会深深地爱上他,因为这个难以接近的人,一旦让你靠近他,你就会感觉他的心灵有一股巨大的宛如宇宙黑洞般的吸力,你想逃也逃不掉,我甚至怀疑万丈深渊不在别处,就在他的内心。因为他的心魔之威散发出一股煞气,似乎死亡与毁灭离他仅有咫尺之隔。正因为如此,每次坐在他的对面都感觉他的目光深深地投向那看不见的深渊。以至于我每次手捧《神话》都会无厘头地想,与他交往会不会有危险?顾文白明白心魔的危害性,不然他不会写出《神话》这种离奇古怪的作品,他将心魔外化为黑魔,就是想摆脱这种危害性,正如我画《咒语》就是想摆脱来自内心深处的魔咒一样。我从他的全部作品中体悟着他实际的内心生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他本性的生动画面,如果只临摹他的外表,就只能画一张麻木不仁甚至冷漠的肖像,但是我现在已经看见了藏在他内心深处心魔的影子,我有把握画出一幅表现他内心世界的肖像。我相信这幅肖像画出来他一定会喜欢,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幅肖像,更是一位知音对另一位知音心灵图景的解读,这无疑是一种最高级的审美,这幅肖像代表着我对他的心灵的全部理解,甚至是爱;因为我会将我对他的全部深情倾注于画笔中,当然在这幅肖像上不会看见他心魔的影子,因为艺术之于他乃是祛魔术,不然他不会将心魔从煎熬的肉体中驱赶到魔幻的《神话》中去,而且还不依不饶地铲除它,他真将自己的笔当成灵风手中铲妖除魔的光阴之剑了,只可惜《神话》并非《光阴真经》。即便如此,心魔也不会放过他,在《神话》中,他心灵的化身灵风在寻找黑魔决斗;在现实中,心魔一直在追逐他,就像猎人追逐猎物一样。但他从未逃跑过,看似逃跑的撤退不过是与心魔的一种周旋而已,他有可能被毁灭,但他绝不会认输。
或许是创作太投入了,我竟然病倒了,不仅发高烧,而且还咳嗽,本来想吃点药在家躺两天就会好,不承想高烧一直不退,只好去社区医院打点滴,一连打了十天,终于止住了咳嗽。今天是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就算彻底好了。由于着急创作,我吃过早餐就去了医院,在观察室打点滴的病友有十几个,大家一边打点滴一边闲聊,一位四十多岁胖乎乎的女病友竟然讲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她说她小姑子昨天到市妇婴医院做妇科检查,听到患者们私下议论,产科一连死了四个新生儿。有一个3L十多岁的男患者插嘴说:“新生儿夭折并不是什么怪事,连死了四个,怕是凑巧了吧?”女病友又摆手又摇头地说:“哪儿有这么巧的,一下子就死了四个新生儿,而且个个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坐在胖女人旁边的瘦女人吃惊问:“七窍流血?该不会是中毒了吧。”我旁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莫非是瘟疫?”胖女人未置可否地说:“谁知道呢,反正这件事很蹊跷。”中年男人好奇地问:“院方怎么说?”胖女人愤愤地说:“家丑不可外扬,院方一直在封锁消息。”瘦女人用质疑的口吻说:“既然封锁消息就一定不正常!”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地说:“依我看,这件事才刚刚开始,说不定会愈演愈烈。”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眨着黠慧的眼睛说:“院方封锁消息,就会不断有待产的孕妇住进医院,可是婴儿的死因尚未查明,如果是病毒感染,就会不断地有新生儿死去,到时候院方想捂也捂不住,事情只能越闹越大。”被这位中年男人这么一分析,大家都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这件事后,心情非常沉重,打完点滴后,特意开车从市妇婴医院门前路过,除了天突然阴了起来,并未发现异常,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一种如鳗在喉的感觉,回到画室,情不自禁地在画布上涂抹起来。我一边画一边想,市妇婴医院是专门接生新生儿的医院,怎么会有病毒传染呢?不可能,还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得对,一定是早产儿夭折碰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一连死了四个婴儿?可是万一让那个中年男人言中了呢?我简直不敢深想,为了排遣自己的不良情绪,我既十分认真又漫不经心地在画布上涂抹着,画着画着,耳边似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由远及近,似有似无,脑海中竟然浮现起灵风出生时的情景,父亲举着血葫芦一般的婴儿,灵风一双稚嫩的小手拼命地挥舞着,天空中一块上下翻滚的黑云不时地发出骇人的狂笑,放眼四周,尸横遍野。天啊,这是幻梦还是预言?我离开社区医院时还晴空万里,但是开车路过市妇婴医院时天空却突然黑云密布,电闪雷鸣,莫非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吗?我憋闷极了,心里有一种想喊的冲动,但我没有喊,只是把喊的感觉画了出来,一个惊恐万状的女人手足无措地望着挂在葫芦架上的四个滴着血的葫芦,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叫着,好像要极力唤醒梦魇中无法苏醒的苦难,周围四野茫茫,天上流动的乌云像一条黑暗的河流,分明就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让我匪夷所思的是画中的女人非常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像谁,莫非我也像顾文白一样中了心魔,一想起顾文白,我顿时恍然大悟,画中那个声嘶力竭尖叫着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竟然将自己画得如此恐怖,我不喜欢诅咒自己,便用黑油彩在画面上涂抹起来,女人和四个血葫芦不见了,整个画面犹如布满了黑云。在《神话》里,每当黑云密布时黑魔就会出现,望着不可思议的画面,我更惆怅了,总觉得自己在召唤魔鬼,耳畔甚至回荡起尼采的心声:“接受我的敬意吧,魔鬼们!”我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竟然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使命感。我仿佛沉醉了,却被一声炸雷吓了一跳,随着这声惊雷,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扔掉手中的画笔,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冰水,一边喝一边想,《神话》这本书我看到哪儿了?对了,灵风该出发去寻找世外桃源了。
从船上下来的正是狼王和他的几十名手下以及法慧和他的十几名弟子。英桃落见狼王的形象怪异甚至是恐惧,她紧贴在灵风的怀中。“楚雅,来的是什么人?”灵风紧锁眉头警觉地问道。“别怕,他是兽神狼王,是兽界的界尊,他来一定是为灭魔之事。”楚雅目中熠熠闪光沉吟道。众人热情地迎上前去。“狼王远道而来,不知到夜山有何贵干?”灵风抱拳拱手问道。“敢问少侠就是夜山山主人神灵风吧?”狼王抱拳还礼客气地问道。“正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雨神楚雅和雪神辞颂。”灵风从容答道。楚雅和辞颂向狼王抱了抱拳。“果然是气度非凡,少侠,这桃花般的仙女可是……”狼王一边向楚雅和辞颂抱拳还礼一边冋道。“这位是桃源源主英仓建之女,我的妻子英桃落。”灵风脸上红晕一闪剑眉轻挑脱口说道。“果然是天作之合,既然有桃落公主协助,灭魔就又添了一份力量。”狼王欣然道。“看来狼王是为黑魔而来,敢问这位大师是……”灵风见法慧虽仙风道骨却沉默不语,便微笑着问道。“噢,这位是须弥国大国师,我的师第,法慧。”狼王把法慧让到前面,法慧抱拳施礼道:“久仰人神、雨神、雪神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大国师太客气了,”灵风手一让微笑道,“请上山吧!”众人随灵风缓步上山到聚义堂议事,夜山的剑士们列队欢迎,个个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聚义堂之上,众人席地而坐,灵风拿出百年玫酒招待客人。“少侠,如果没有狼王助我,我是万万找不到夜山的。”法慧颇为感慨地苦笑道,“我这次来肩负着须弥国国王唐宗的重要使命,我们人类就要生灵涂炭了,少侠是人神,还望少侠出面救人类于水火呀!”“大师言重了,铲除黑魔为我父母报仇,救人类于水火是在下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这去桃源的路太难找了,当年我母亲英晒走出桃源后就再也没找到回去的路。”灵风不无惆怅地叹道。“少侠有女娲,如辰传下的宝典《光阴真经》,又有桃落公主和雨神、雪神相助,相信我们会找到桃源的,只是……”法慧愁容满面地迟疑道。“只是什么?”灵风凛然问道。“只是一旦找到世外桃源,我担心能否战胜魔头,铲除魔患啊!此次我和狼王拜山叨扰,就是想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呀!”法慧忧心忡忡地长叹道。“二十年前,我和辞颂与黑魔交过手,那恶魔的确不好对付,不过,大国师有所不知,灵风手中的光明之剑是女传下来斩妖除魔的神剑,能否打败恶魔的关键不在恶魔而在于人类本身。如今世界人类犹如一盘散沙,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巧取豪夺,称王称霸,人类的许多厄运都是由于贪婪造成的。这一点正是黑魔猖狂的源泉。”楚雅一针见血地痛陈人类弊端。“雨神说得极是,但是黑魔不仅仅是人类的敌人,也是我们神兽两界的大敌。我和法慧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团结神、人、兽三界的力量消灭黑魔,捣毁魔窟,将黑势力重新赶到黑暗中去。”狼王掷地有声地愤然道。“狼兄说得极是,现在时局凶多吉少,令人忧心如焚。眼见东方黑云四起,光明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辞颂忽地站起身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东方黑云四起,想必桃源就在东方,因为自从黑魔占领桃源后,山上的桃花也变成了黑色,终日黑雾缭绕。”桃落插嘴嗔道。“落儿说得有道理,只要我们将须弥国、逍遥国、春秋国、圣母国、星月国联合起来,再加上狼王的帮助,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恶魔。”灵风信心十足地说道。“少侠说得太好了,只是眼下圣母国以星月国正在研制的火弹威胁圣母国安全为由,要先发制人,正在准备沙漠风暴行动,侵略星月国,两国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呀!”法慧忧郁地叹道。“大国师,您德高望重,由您出面讲清道理,相信他们会在乎的。”灵风抱拳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是说服各国联合抗魔,二是设法找到世外桃源,也就是攻打魔窟的路线。”狼王沉思片刻瞿然开目道。“我同意狼王的看法,我建议我们兵分两路,大国师和狼王去说服各国联合抗魔,我和桃落、楚雅、辞颂寻找去桃源的路线。”灵风沉稳地说道。“那我们怎么联系呢?”法慧幽幽问道。“我想黑魔不会让我们顺利联络的,一路上会艰险重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楚雅肃然道。“不过,我们会用狼豪声和你们联系,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兽界会全兽皆兵的。”狼王坦诚地笑道。众人商议到午夜,才去休息。灵风和桃落睡不着,两个人依偎在日月亭里听血海的涛声。“风哥,听说这血海是古姑的血流成的。”桃落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灵风清艳动人。一句话触动灵风幽幽心事,往事如潮,涌上心头。“对,也不知何时能报了爹娘的血海深仇!”灵风仰面望了望夜空,微弱的星光暗淡而遥远……“风哥,我真不敢想象我们的未来,我不敢想战争结束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落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分开,我会用爱保护你,用生命保护你。”英桃落感动地依偎在灵风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白袍。“风哥,也不知道我爹我娘和哥哥怎么样了?”月光如水,轻轻照下,映得桃落的脸庞凄然而美丽。“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救出他们。”灵风决然道。“如果他们被害死了呢?”桃落话一出口,眼泪又像走珠一样滚落下来。“我会用我的生命唤醒他们!”灵风用袍袖一边为桃落拭泪一边低吟道。因为灵风是人神,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唤醒凡人的生命,但是代价是失去自己的生命,灵魂升入天堂。灵风这么说,就等于自己下决心用生命去拯救桃源,去拯救人类。英桃落已经是泪流满面,前面是凶多吉少,她不愿意失去心爱的人。“风哥,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真承受不了失去你!”英桃落的话深深刺痛了灵风的心,他在梦中不止一次地梦见桃落,他知道桃落是他一生的爱,这种爱才刚刚开始,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这真是太残酷了。“落儿,这是一场圣战,我们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不过,女娲娘娘、天父地母和我爹娘在天堂会保佑我们的,我是人神,人神必须胸怀苍生。”灵风用手抚摸着桃落飘着淡淡馨香的头发,深沉地说道。灵风的话让桃落震撼,她觉得自己只有刚强才配做人神的妻子。
第二天早晨,狼王和法慧向灵风、英桃落、楚雅和辞颂辞行。“朋友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望大家抓紧行动,拯救人类的使命就靠我们了。”法慧说完向众人深鞠一躬。“大国师请放心,消灭黑魔是我们神、人、兽各界的共同使命,请大师和狼王上路吧!我安排完夜山的事马上就出发。”灵风抱拳拱手道。法慧第一站准备去春秋国,狼王并未与法慧一起走,他要回狼山安排一下,做好攻打魔窟的准备,然后再与法慧会合。狼王上了帆船按原路返回,帆船之上挂着一面大旗迎风猎猎飞舞,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狼”字,十分醒目,一脸煞气的狼王站立船头显得十分威武。法慧大师向众人抱拳后飞身上了白马战神,众弟子也飞身上马,马蹄身披斗篷的十几个身影不一会凡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我几乎以一天一幅的速度画完了三十幅插图,准备请文白从中选出十幅。这期间我没有和他联系,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画作完成后给他一个惊喜。当然,他也没敢打扰我。在我的印象里,顾文白是第一位强调创造就是澄清心灵图景的作家。这也是他的唯心现实主义的立足点。基于顾文白的理念,我画的插图并没有按照《神话》的情节画,而是按照我看完《神话》后内心所呈现的心灵图景来画的。每一幅画面都充斥着神秘的象征色彩和神话传说的邈远情调,追求天人合一的原始性,力求反映生命本真的东西。我感觉为《神话》配插图不仅是灵魂的解脱也是灵魂的升华,我就在这种解脱与升华中涅槃了。不知为什么,我在完成三十幅插图后,心情格外轻松,感觉自己的灵魂终于可以安心地在爱与美中自娱一番了,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顾文白在他的长篇小说《历史》中的一句话:“生活就是奔赴审判。”这句发自火焰的金石之言让我对顾文白的深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我感觉灵风的形象一直存在于顾文白的思想中,不仅常驻,而且随时被更新。正如英桃落的形象始终在我的梦中一样。我断定,《神话》中的一些暗示不仅隐含着顾文白的思想,而且联系着历史和现实的真正本质。别看他躲在慈恩寺的僧客楼里像个世外的隐士,其实他狡黠地亠丝不苟地注视着整个世界。表面上看,顾文白把杰出的原创性极强烈地表现在他笔下的人物身上,其实这些人物发出的声音都是他自己的声音。在畅饮《神话》语言的独特甘醴时,我突然听到了顾文白的这种声音,它不是来自远方,而是来自我的内心深处,犹如魔鬼般的呼唤,抑或是来自深渊的呼救,这是心灵的共鸣吗?在幻觉中,我似乎看见了他被现实抛到他自己心境的苦难深渊,他站在窗前,望着时代的旌幡迎风招展,从手中放下古琴,泪眼潸潸地说:“如果连死路都堵死了,那么只有拼命地活!”天哪,这是幻觉吗?我怎么感觉幻觉中隐含着幻觉!这种幻觉很扫兴,让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脑海中始终浮现着四个血葫芦,我心想,见到文白后我一定将那天在医院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他,说不定可以成为他下一部小说的素材。这么想着,我竟情不自禁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岀顾文白的号码,拨了过去,心想,如果他得知我为《神话》画了三十幅插图,指不定会多高兴呢,可是他的手机竟然关机,真扫兴,也难怪,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间正是他的创作时间,我估计现在他正躲在慈恩寺僧客楼的工作室里奋笔疾书呢,怕别人打扰,所以关掉了手机。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他了,等明天他在家里睡足了觉再给他打电话,到时候他一定兴奋得恨不得飞到我的画室。我要将画室好好布置一番,我到他的工作室时,他用古琴曲《高山流水》迎接我,我也不能让他小看了我,当他走进我的画室时,我要让他感觉走进了一座艺术殿堂,为此,我将我最得意的作品全都挂在了墙上。我自己欣赏一番后,觉得无可挑剔了,才美滋滋地离开了画室。我的画室在北郊,我的别墅在南郊,回家时刚好要穿过东州城。郊外的夏夜,幽静极了,上车前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天空,真可谓是繁星似锦,在市中心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么多闪闪烁烁的星星。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无声无息地从夜空中坠落了,紧接着又连坠了三颗,起初我以为自己幸运地撞上流星雨了呢,可是等了半天,没再看见一颗流星坠落,好奇怪呀,怎么刚好是四颗?我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四个血葫芦,原本兴奋的心情一下子抑郁起来,我心烦意乱地钻进车里。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本来往家开,却鬼使神差地开到了市妇婴医院。医院里阴森森的,楼上每个窗子的灯光都没精打采地亮着,医院大门前停着五六辆车,车灯像鬼火一样不停地闪烁着,四周三五成群的百姓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看样子是医院岀事了,莫非真被那个和我一起打点滴的中年男人言中了?我赶紧把车停在路旁,下车装作散步的闲人凑到一伙人旁边静听,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妈无奈地说:“真是太惨了,简直就是作孽啊!”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诅咒道:“早晚会遭报应的!”站在中年妇女对面的一位白胡子老头说:“大妹子,你太天真了,权力掌握在人家手里,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见他们什么时候遭过报应?远的不说,医院里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个孩子,孩子的父母和亲人闹了那么长时间,报纸上连个影子都没报道过,我天天听半导体里的新闻,天天讲的都是和谐,就好像死孩子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似的,连天理都长着一双势利眼,老百姓要讨公道谈何容易啊!”老者的话让我心里咯噎一下,我脑海中浮现出的不再是四个血葫芦,而是漫天的繁星都变成了血葫芦。心想,老天爷呀,怎么会发生这么悲惨的事情呢?这时站在大妈身边的一位胖男人气呼呼地说:“我小舅子在报社当记者,本来这件事是可以见报的,可是省里市里的头头都开会不让报,记者也没有办法呀!”中年妇女愤愤不平地说:“不是还有网络吗?”胖男人用悲凉的语气说:“那些死婴的父母都被控制了,怕是连上网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有也别想发出去,即便发出去了,你也别想打开网页,不瞒你们说,我小舅子一直想报道这件事,不仅遭到了跟踪,而且连电话也被监听了。”胖男人正说着,突然转身就走,大家正在纳闷时,发现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向人群开了过来,众人只好悻悻地散去,我也满怀凄凉地回到自己的车上。我感觉自己胸闷极了,真想找一个人好好聊聊,可是找谁聊呢?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拨了顾文白的手机号,还是关机,我心想,这件事我一定要让他写进小说里,他曾经在政治风暴的核心砥砺过,一定知道伸向婴儿的黑手是什么,也知道这只罪恶的黑手是怎样伸向孩子的,在我心里,顾文白似乎可以知道“风月宝鉴”后面的任何秘密,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因为他太了解那只宛若黑魔般的黑手了,他曾经是那只黑手的帮凶,后来被那只黑手抛弃了,成了牺牲品,如今他表面上像个与世无争的隐士,其实自从他觉醒那天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是一个与魔抗争的战士。或许,死婴事件他已经知晓,正躲在书斋里奋笔疾书呢!如果他将这件事写成了小说,我一定要为这部小说配插图,否则我无法排解掉时不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四个血葫芦。我坐在车里静静地观察着那些车,那些车时不时地就开向聚在医院四周闲聊的人群,目的很明确,冲散人群,不让他们聚在一起。看到这种情景我突然领悟了顾文白在《神话》中设计一个黑魔的良苦用心,特别是黑魔将魔窟选在了世外桃源,简直深刻极了。起初我以为黑魔就是顾文白的心魔外化,其实这是我对《神话》的误读。医院门前闪烁的警灯透出一种森严的死寂,莫非黑魔就藏在那红蓝相间的强光中?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一辆车“嘎嘎”地叫了两声,闪着灯向我开来,一阵莫名的恐惧顿时袭向我的心头,我赶紧给车打着火,猛踩油门离开了市妇婴医院,但车一直跟了三个红绿灯后才转了回去。我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想不明白,它为什么跟踪我。我一边开车一边悲愤地想,难道那二十多个孩子真的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吗?那些手握重权的人为什么害怕曝光这件事?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到底会是些什么秘密呢?只好等到明天见到顾文白再说了,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帮我分析分析,黑魔为什么连婴儿都不放过!这么想着,我竟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我抽岀一张纸巾,一边擦泪一边想,还是尼采说得对:“如果你长久地凝望一个深渊,它便也凝望着你了。”
由于死婴事件闹得我天亮时才睡着,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两点,起床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给顾文白打手机,还是关机,我只好往他家打电话,竟然无人接听。这个工作狂,还真把自己置身世外了。莫非又开始创作新作品了?《神话》才完成两个多月,怎么又有新的灵感了?这么写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张欣也是,丈夫这么玩命也不心疼,万一病倒了,看她到哪儿去买后悔药!我可是痛失过丈夫的人,失夫之痛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承受得了的,当然,前提是要有真爱!说句心里话,到现在我都害怕整理丈夫的遗物,害怕看他的日记,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让我深深体会到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词中所蕴含的复杂情感,根本不是“怎一个愁字了得”,而是“怎一个痛字了得”啊!不行,见了文白,我要劝劝他,没有好的身体,一切都无从谈起。但是我也能理解顾文白的执着,我在画画时何尝不是像着了魔似的无所顾忌,恨不得将生命的本质画个透彻。我和文白之所以互为知音,是因为我们都属于普罗米修斯的同类,激烈地突破自我,造反似的突破各种形式、突破生活的边界,仿佛有一种超我的力量一直在操控着我们,正如歌德所言:“每一种最高级的创造性,每一种重要的构想……都不是在任何人的控制之中,它凌驾于一切尘世势力之上。”顾文白是一个挣脱了束缚的人,一个在常人眼里拥有魔性的人,他允许自己的心魔凌驾于尘世势力之上,但不允许凌驾于自己之上,因此他和自己伟大的对手——心魔不屈不挠地斗争着,令我骚动不安的是,我担心这种斗争的悲剧趋向,因为顾文白是个永不屈服的人,不做心魔的奴仆,就只能做心魔的主人,然而心魔是创造之母,又岂能是被轻易征服得了的?于是斗争就会进入白热化,那么与魔争斗的人,其身上的魔性就越来越浓,除非你掌控了魔的方向,否则必落入魔的深渊。通过阅读《神话》,我感觉顾文白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跳下去,我收拾好三十幅插图,简单梳妆一番,开车直奔西山慈恩寺。一路上我都在想,见了文白一定要好好和他商量商量,一定要将“死婴事件”通过某种形式发布出去,市里省里的记者不作为,我就不相信国家级媒体也不作为,只要引起全国媒体的关注,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这么一想,原本沮丧的心情舒缓了许多。我听文白讲过,慈恩寺的灵宣住持并不强调烧香拜佛,他认为,佛教的本质是放下名利是非,追求内心的宁静,并不是烧香拜佛。我觉得慈恩寺的确营造了这份宁静。车至山脚,便见几间黛瓦黄墙飞檐斗拱的殿堂掩映在繁花古木之中,弃车而步行至半山腰,近处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不时露出寺庙飞檐的一角;放眼望去,滚滚滔滔的黑水河映入眼帘,河对面就是红尘中高楼林立的东州古城。我一边走一边想,见到文白后一定要请他为我引见一下灵宣住持,在这个欲望横流的浮华世界中,佛教早就被人间烟火熏变了味,难得还有这么一位能守住内心宁静、守住佛教本质并且酷爱文学艺术的大德高僧,不被红尘中的功名利禄所扰,这可真是佛教之幸,善男信女之幸,更是顾文白之幸。不知不觉间,眼前闪现一块“为善最美”的石碑,不远处就是僧客楼了,古木浓荫中,鸟鸣啾啾,我似乎又听到了悠悠古琴声,我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上了僧客楼的二楼,迎面碰上一位年轻的和尚,看样子像是打扫房间的,我略有些气喘地问:“请问师傅,顾先生在工作室吗?”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温和地说:“顾施主有半个多月没来了。”我吃惊地问:“为什么?”和尚腼腆地说:“不太清楚。”我像突然迷失了方向似的,觉得头有些眩晕,我定了定神,用请求的口吻说:“师傅,顾文白是灵宣住持的好朋友,既然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耕香斋了,我想灵宣住持一定知道原因,我是顾文白的好朋友,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灵宣住持,我想了解一下顾文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工作室。”和尚双手合十用抱歉的口吻说:“对不起,女施主,灵宣住持参加佛教文化交流团去日本了,走了也有半个多月了,估计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我一听就感觉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冷水似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告别和尚,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说服自己,会不会是和张欣到哪儿旅游休假去了?不然家里怎么会没有人接电话呢?不对,去外地旅游休假也用不着关掉手机呀,再说,以我对顾文白的了解,走之前他一定会告诉我一声的,至少要发个邮件给我,怎么也不会不辞而别的。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回到车上,一张一张地看着自己精心创作的插图,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灵风在葵卯河里和楚雅、辞颂率领众剑士与恶浪搏斗时的情景,我甚至听到了英桃落失魂落魄的尖叫声。
灵风、桃落、楚雅、辞颂率领一百多名夜山剑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拜别夜山父老乡亲,踏着露水向东方出发了。早晨出发时天空便阴暗起来,乌黑的云团,就像一群群奇形怪状的异兽,在高高的天空中飞驰着,一直跟随着灵风等人,没有一丝微风,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一切树木的枝叶,都无声地低垂着一动也不动,好像死去一般。大家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非常沉重,起初是连绵起伏的山路,走了几十里,山路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难以攀登的羊肠小道,他们沿着这小道登上一座陡峭的岩峰,前面一条宽阔的大河波涛滚滚地拦住了去路。“风哥,我从桃源逃到夜山,从未遇到过这条大河。”桃落闪烁着湖水般的大眼睛疑惑地说道。灵风站在岩峰上远眺,脚下的小路像一条细长的带子沿着大河蜿蜒伸向东方。“我在《光阴真经》上看过,这条大河叫葵卯河,我们沿河往东走就没错。”灵风自言白语道。众人随着灵风继续前行。“灵风,我们好像出了夜山地界,这条大河一直往东流,我们不如搭几条大木筏,顺河而下,这样走起来更快一些。”楚雅挥舞着手说道。“楚雅的主意不错,灵风,你们歇一会儿,我带剑士们上山伐木造筏。”辞颂兴奋地说道。“既然这样,大家也累了,不如就地休息,”灵风淡淡一笑说道,“楚雅,你去弄点柴来,我去打水,落儿,你给大家弄点吃的,我们吃饱喝足,坐木筏顺河而下,这样又快又省力,大家分头行动吧。”大木筏很快就造好了,众人吃过饭后,灵风命令剑士们将五条大木筏抬入水中,众人分别上了木筏,楚雅和辞颂在不同的木筏上,慢慢点着篙撑开木筏,河水静静地流着,一点也不关心大木筏上的人,更不关心周围的一切,死一样寂静地流着,充满了诱人的神秘和恐怖。天色阴沉,河水暗淡,高峡之间,暮云茫茫,那些挺拔多姿的峰峦,像许多站着、蹲着、坐着的巨人,在云缠雾裹中沉思冥想,相互低声细谈着大木筏上神秘的人们。而河水不肯停留片刻,死寂而又焦急地向前奔涌,仿佛要逃离后面的追捕。望着弥漫着淡淡黑雾的河水,桃落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风哥,我觉得这河水有一些怪异!”桃落话音未落,葵卯河瞬间变成了一条黑水河。那河水乌黑恐怖,掀起的巨浪一个接一个,雪崩似的重叠起来,卷起巨大的旋涡,狂怒地冲击着大木筏,浪头之上酷似一条条黑龙,发出哇哇的响声,好像不把大木筏上的人撕烂,咬碎,是绝不罢休的!灵风暗自叫苦道:“不好,这河水好像施了魔咒!”黑色的巨浪一浪接一浪施展出巨大的淫威,袭向大木筏,大木筏一会儿被推到浪尖,一会儿被摔入谷底,几名剑士被掀入黑色旋涡中不知生死。“楚雅,赶紧靠岸!”灵风紧紧护住桃落高声喝道。楚雅、辞颂和众剑士奋力撑篙,眼看大木筏就要散架了,几十只恶禽玄冥鸟突然从山后面腾起,黑压压卷着黑云向大木筏频繁发起了攻击。这些巨大而恐怖的恶禽锐啸着,哀鸣着,嘶吼着,疯狂而凶猛地向大木筏俯冲,一个剑士被一只玄冥鸟的利爪抓起飞向空中,那剑士奋力将宝剑插入恶禽咽喉,大鸟一声凄厉的哀鸣松开利爪,与剑士一起坠入滔滔大河的黑旋涡之中。此时,河面上狂风怒卷,恶浪排空。河水在呜咽,在怒吼,宛如无数的黑龙在疯狂地咆哮。他们互相冲撞着、拥挤着、旋转着,陡然蹿出水面,排山倒海般砸向大木筏,然后如同一大群原始部落的野人耸起黑色的身躯,放浪形骸地扭动着四月支,围着几条大木筏仿佛在举行盛大的魔祭,跳着疯泊、野蛮、贪婪、丑陋的舞蹈。灵风一手护着桃落,一手挥舞着光阴之剑与恶禽进行着惊心动魄的格斗,楚雅也是一手撑篙,一手用闪电之剑奋力搏杀。辞颂不愧是雪神,眼看着大木筏靠不了岸,只见他一边撑篙一边口诵法咒,很快天空中就纷纷扬扬卷起了漫天大雪,好像捣碎了一个水晶世界,银屑玉粉般飘落下来,大雪张牙舞爪地肆意在这排山倒海的巨浪中奔腾、飞扬、咆哮,仿佛在与河水中的无数黑龙进行着殊死搏斗,很快无数蹿起的浪头被冻成了一块块冰块,漂浮在河面上的冰块互相冲撞着像驯服野马一样将翻腾呼啸的河水驯服,不一会儿葵卯河开始大面积冻结,众人赶紧踏冰上岸。灵风、楚雅、辞颂和几个灵力强的剑士凌空而起,与几十只恶禽展开殊死搏斗。光阴之剑剑芒闪过几只恶禽应声而落,闪电之剑电闪雷鸣,电闪处,恶禽被劈得粉身碎骨。辞颂的宽带犹如钢鞭,将恶禽的龙头击得粉碎,玄冥鸟知难而退,哀鸣着向远方逃去。“楚雅、辞颂,看来我们的行踪被黑魔发现了,这一路上会有千难万险,希望大家多加小心!”灵风凝眉言道。剑士们没想到刚踏上征程就遭遇如此凶险,一个个心中都是混沌一片。大家退敌之后,有些筋疲力尽,都坐在雪地上歇息。“辞颂,将凝雪咒收起吧!”灵风望着仍然漫天飘落的大雪徐徐道。辞颂掐指默念几句,然后大手一挥,洁白世界顿时恢复原样,葵卯河就像缎子一样平滑而柔润,平静地向前流去,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走吧,这是个是非之地,我们赶紧离开。”灵风望了一眼犬牙似的群峰,扶起懒懒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桃落缓缓道。“灵风,不能再沿着葵卯河走了,得另辟蹊径。”楚雅瞟了一眼日头喟然道。“这里千岩万壑,重峦叠嶂,只有沿河这一条羊肠小路,还是往前走走再说吧。”辞颂沉吟半晌叹道。众人继续前行。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一座大山挡住去路,众人只好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时,桃落兴奋地叫道:“风哥,前边有一个大山洞。”剑士们见了山洞也都很兴奋,人人都像落汤鸡似的,巴不得在山洞里暖和暖和。“我们到这里休息一下吧,我们的衣服都湿了,可以在里边烤烤火。”桃落声音带着恳求言道。“好吧,我看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灵风吩咐道。众人很赞同,便鱼贯而入。灵风让几名剑士捡木柴生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这个山洞巨大无比,仿佛是一个国都的宫殿一样。在这个巨大的山洞中有两排老态龙钟的大树整齐地列着,这些大树青枝绿叶,亭亭如盖,并且还悬垂着潇洒的长长的胡须,中间像是皇帝宝座的位子长着一棵巨大无比像是坐着的神树,这种树谁也没见过,只有灵风在《光阴真经》上看见过。“风哥,这棵大树是什么树,好威严啊!”桃落好奇地问道。“这是寅树,他们的祖先与女娲齐名。”灵风望着寅树沉思道。正当剑士们对这些奇异的大树议论纷纷之时,仿佛两排的大树也互相交谈了起来,只是谁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叽叽喳喳一阵子后,坐在宝座上的老寅树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了。“欢迎大家来到森林国国都寅山,人类称寅山为太极山,这里有金木水火土五大山峰,我是森林国国王寅瑶。请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森林国有何贵干?”老寅树说的话众人都能听懂,众人无不惊奇于这些老树会说话。同时,这些老树盘根错节,张牙舞爪的怪吓人的。“你们这些树不长在山上,为什么长在洞中?”桃落忽闪着热忱而机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小姑娘,你见过哪个国的国王不坐在宫殿里,而是天天在外面溜达?!”老寅树哈哈大笑着说道。灵风心想,这些大树不知修炼了几千年,已经成精,他们不仅具有了灵性,而且已经具有了人性。严格来说,他们也属于神界的一员,绝不可等闲视之。于是灵风深施一礼恭谨地说道:“对不起,寅瑶陛下,我是夜山的灵风,这两位是雨神楚雅、雪神辞颂,这位姑娘是我的妻子英桃落。”“英桃落?想必姑娘就是世外桃源源主英仓建的女儿?灵风,你不是孤寂和英晒的儿子嘛!你父母还是我的老朋友呢!当年孤寂和英晒寻找世外桃源在我这儿歇过脚,你们夜山的玫酒很好喝呀!”老寅树像遇到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爽朗地说道。“寅瑶陛下,你既然和我父母是朋友,又知道桃源源主英仓建,想必知道去桃源的路,还望您多加指点。”灵风诚恳地说道。“灵风,天下所有的树木都归我森林国管辖,唯独这桃源的桃树除外。因为它是女娲娘娘种植,而且桃源在世外,这世外其实是飘忽不定的,生活在桃源的人浑然不知他们身处世外,他们善良纯朴,怡然自得,更不知还有世内的世界,可是世内的人只有在人神的引导下,才有可能找到世外,不过,人神要经过女娲布下的重重关碍,磨炼得无欲无求,才有希望找到世外桃源。当年,你母亲思乡心切,也没能找到故乡啊!”“可是,寅瑶陛下,桃源如今已经变成了魔窟,我是人神,我有责任拯救桃源呀!”“桃源虽不归我森林国管辖,但桃树毕竟是我们的同类,我们有责任救出那些被凌辱的桃林,灵风,你们不能再顺葵卯河漂流了,前方也无路可去。我建议你们翻过寅山,一直向黑云聚集的方向走,哪里黑云聚集得越多,哪里就是魔窟。好吧,我送你们上路。”说完,老寅树站起来向洞口走去,其行若人,众树也一起站起向洞口走去,洞内大大小小的树皆若人形,他们一边拱手相送,一边说着一路顺风的祝福话,老寅树抬起一枝宛若举手的树干,将灵风等人托起,大树越长越高,直长到能把灵风等人送到最高峰。众人站在山顶向森林国国王告辞,沿着往山下的一条小路继续前行。
世外桃源从前是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如今再也没有了芬芳四野、怡然自得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黑云遮日,怪兽如林。黑压压的手持长矛的魔兵,原本是桃源善良纯朴的山民,现在,他们的心智已经被黑魔的魔咒所控制,像傀儡一样绝对听从黑魔的命令。让这些善良的人变成恶魔去屠杀同类是黑魔的一大乐事。黑魔的野心极大,他要剥夺神、人、兽各界的欲望,哪里欲望横流,黑魔就对哪里垂延三尺,因为欲望是黑魔增大魔力的唯一动力,黑魔的魔力越大,黑暗的力量就越大,黑魔的目标是让世界重新回到黑暗时代。黑魔仍然附体在英黄炎的肉躯上,但是气度不再是仙风道骨,而是狰狞凶恶。他在桃源不仅修建了巨大的地牢和军事工事,而且建立了怪兽军团、玄冥鸟军团和黑魔兵军团,其中,黑魔兵军团是由被魔咒控制了心智的桃源百姓组成的。怪兽军团和玄冥鸟军团是主要战斗军团,玄冥鸟军团还兼有侦察的任务。至此,桃源的百姓成了恶魔们的帮凶。而黑魔最得力的干将是极其凶残的东西南北中五大护法,也就是火魔、水魔、土魔、花魔和鬼魔,黑魔与外界的联系主要靠五魔。沧桑的桃源仙桃居已经成了黑魔的大殿,此时黑魔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大殿两侧黑压压站满了三大军团的头目。黑魔宝座旁的剑架上,横放着一把噬血的魔剑,魔剑剑头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放出红光。“诸位,我魔国的势力越来越大,发动圣战的时候到了。”黑魔阴冷地扫视一眼殿下的大小魔头凶残地说道。“魔尊,据可靠消息,夜山的灵风已经离开了夜山。”玄冥鸟军团头目恶毒的绿幽幽的小眼睛斜睨了一眼黑魔颤声说道。“这个娃娃是想替父母报仇啊!”黑魔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倏然收住,恶狠狠地说道,“好,他一定是冲我们魔国来的,我命令怪兽军团和玄冥鸟军团火速出击拦截。”“魔尊,那个灵风甚是厉害,一把光阴之剑杀死了我们不少兄弟。他还有两个帮手,一个是雨神,一个是雪神。上次我们在葵卯河伤亡惨重,就败在了这两位天神手中。”玄冥鸟军团的头目低垂着肮脏的龙头说道。“想不到这两个浑蛋还在夜山,”黑魔揶揄地阴笑道,“他们可是我的老对手了,想当年,如果不是他们乱管闲事,我也不至于被孤寂伤了元气,不是还有个女的吗?”“是的,魔尊,”玄冥鸟军团头目一脸曜龊地说道,“那个女的就是从魔国逃走的英仓建的女儿英桃落,她已经嫁给灵风,并且怀了他的孽种。”“这就好办了,只要你们狠狠打击英桃落,搅乱灵风的心智,就会大大削弱他们的战斗力。不过,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我活剥了你们。”黑魔满脸阴笑地说道。“属下明白!”玄冥鸟军团头目龊牙冽嘴地颤声说道,然后和怪兽军团头目一起退下。黑魔兵军团的头目不是别人,正是英桃落的兄长英冰澈。英冰澈由于吃了黑桃花,他的心智已经被黑魔掌控,所以和傀儡一样,唯黑魔马首是瞻。“启禀魔尊,圣母国即将出兵攻打星月国,何不借圣母国国都空虚之际拿下它。”英冰澈谄媚地说道。“侄儿,看来你是进步了,这个主意甚好,叔父就命你密切监视圣母国的动态,一旦圣母国出兵,我们便一举攻下圣母国。哈哈哈……”黑魔装出英黄炎的样子一脸平和地说完,一扬黑袍,扬长而去。
现在看来,只好去张欣单位弄个明白了,张欣是新闻记者,相信她对死婴事件早就一清二楚了,一想到张欣的记者身份,我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凉气,我断定顾文白一定知道死婴事件了,张欣是他的妻子,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这场灾难告诉丈夫的,而且以他们两口子的性格断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一定会设法弄个水落石出的。我之所以倒吸了口凉气,是因为上面不会不注意到这两口子的,说不定已经成了重点“封嘴”对象。果真如此,这两口子凶多吉少。更何况张欣本身就是个奇女子,在那场政治风暴突如其来的时候,顾文白突然失踪,当时的东州政坛可谓是血雨腥风,但是张欣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清白的,一般的小女人吓也被吓坏了,可是张欣面对那么大的一场政治灾难不仅没胆怯,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由于没有任何一级组织向她告知丈夫“失踪”的原因,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偏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仅向公安局报案说丈夫失踪了,而且还向上面要人,搞得上面没办法,只好请专案组出面向她解释顾文白“失踪”的原因。在我看来,张欣是个不信邪的女人,面对如此凄惨的死婴事件,尽管层层封堵消息,她也会想尽办法突破封堵的,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位宁折不弯、面对体制毫不妥协的作家丈夫,这么一想,我对他俩就更担心了,特别是顾文白,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的,又很少和世俗之人来往,其实他是个骨子里充满侠气的人,当然他身上的侠气并非侠客式的侠气,亦非武士式的侠气,而是一个殉道者的侠气,他会为作家的良知去受苦受难,会为自己的信仰和理想而任由权势摧毁。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以前那个蝇营狗苟的小官僚早就死了,现在活在世上的顾文白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当然他是一个被命运的箭矢伤害过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躲进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幻想的天空中遨游,以回避人间的丑恶和社会的冷酷。可是当他无处可躲的时候,他会瞬间变成一个勇士,会毫不犹豫地向着命运的暗礁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这些年他那些撼人心魄的作品,搅得官场不得安宁。据说他是《内参》上的常客,是一些腐败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正因为如此,一位评论家才幽默地说:“顾文白说得上是现在最有人气的作家之一,他的小说连续登上畅销书的排行榜,几乎创下了畅销小说的神话。短短几年时间里,他就写出了十多部小说,每一部都能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毫无疑问,顾文白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绝顶聪明的人干哪一行都会创造奇迹。其实顾文白本来并不是以写小说为业的,他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政界,但是当他经历了一次政治的风暴之后,就绝然地从政界撤了岀来,做起了职业作家。这似乎是上帝的安排,要让一位作家预先到政界闯荡一番,窃得政界的机密,然后以文学的方式泄露出去。上帝最后选中了顾文白来完成这一使命。”我断定,这位评论家也一定是古琴的爱好者,即使不是爱好者,也是欣赏者,而且也一定对《高山流水》情有独钟。只是我担心,向世人揭露死婴事件的黑幕,上帝也会选中顾文白。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条在空中上下翻滚的黑龙,一个毫无准备地走向暴风骤雨的人,除了一个坚毅不屈的灵魂再无其他武器。老天爷,此时此刻,我多么期盼顾文白就是灵风,他手中的笔就是光阴之剑。可是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啊!一想到顾文白和张欣的危险处境,我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车速。
当我走进东州报业大厦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新闻部的门开着,有七八位记者正在电脑前紧张地忙碌着,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有一位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女记者问我找谁,我礼貌地说,找张欣。“张欣”二字一出口,在场的七八位记者全都抬起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女记者用警觉的口吻问:“你是她什么人?”她如此问我,让我有一种如皱在喉的感觉,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我是她的朋友。”女记者冲我露出意味深长的警告式的微笑说:“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班了。”我吃惊地问:“为什么?”女记者冷漠地一笑说:“不清楚。”我对她冷冰冰的态度顿时警觉起来,不客气地问:“你们都是张欣的同事,怎么会不清楚呢?”女记者合抱双臂,细眉一挑,冷笑着说:“你是张欣的好朋友,不也是不清楚吗!”被她双臂挤压的双乳玲珑挺拔,仿佛怀抱两颗颤巍巍鲜嫩的果子。我听了她的话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碎了似的,对了,是冰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粉碎的冰块,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可你们毕竟和她朝夕相处啊!”女记者用阴风阳气的口吻说:“朝夕相处的夫妻还同床异梦呢,何况我们只是同事。”我着实被她气着了,感觉两个眼珠子像一对煤球似的燃烧起来,我提高声音,尖锐地问:“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话音刚落,突然闯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眉宇间紧锁着一个疙瘩,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女的三十六七岁,憔悴的脸上一对红肿的眼睛透着痛不欲生的悲情,两个人一进门就冲着七八个记者质问道:“市妇婴医院出事了,你们知不知道?”女记者没好气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男人气冲冲地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女记者像斗鸡似的昂起脸说:“明知故问,少在这儿无理取闹,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男人怒不可遏地说:“看来,你们还知道自己是记者,那么市妇婴死了那么多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报道?”男人话一出口,女人顿时呜呜大哭了起来,她悲恸欲绝地哭诉道:“如果你们及时报道这件事,我们就不去市妇婴医院生孩子了,不去市妇婴医院,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你们哪里知道,我有习惯性流产,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吃了多少苦啊,医生说,生下这个孩子我再也不能怀孕了,可是孩子生下来时还好好的,没过几个小时就被送进了抢救室,可怜我的儿呀,七窍流血死在了急救台上,我和丈夫找医院理论,他们竟然说孩子是正常死亡,你们给评评理,正常死亡能七窍流血吗?”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男人将悲恸欲绝的妻子揽在怀里,痛不欲生地吼道:“你们记者是干什么吃的,死了那么多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报道?你们不是人民的喉舌吗?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孩子无辜地死去,你们竟然无动于衷,你们的良知都喂狗了吗?”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记者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呼地站起申辩道:“这位大哥,不是我们不报道,而是上面不让报道,我们的稿子早就写好了,可是……可是……”话没说完,他又长叹一声无奈地坐在了椅子上。男人不依不饶地吼道:“不就是那些贪官不让你们报道吗?不让报道你们就不报了?你们还有没有心肝,你们如此不作为,简直就是和那些贪官同流合污,腐败不可怕,可怕的是知识分子的良知烂了!”男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刚想替这个可怜的夫妻说两句,突然闯进来十几个保安,不容分说就把夫妻俩带走了,男人几乎是被拖出去的,尽管如此,男人也没屈服,他嘴里不停地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呀,救救孩子吧!”吼声振聋发耳贵,令人万箭穿心!这时男记者气呼呼地走到女记者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叫保安?”女记者不以为然地说:“叫保安怎么了,你没看见他们无理取闹吗?”男记者气恼地说:“这两口子如此可怜,连向我们哭诉的机会你都不给,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女记者杏眼圆睁,毫无愧色地说:“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小心做第二个张欣!”她话一出口,我再也忍主了,一步冲到女记者面前急切地问:“张欣怎么了?请告诉我张欣怎么了?”女记者斜睨了我一眼,不理不睬地走了。男记者用同情的口吻说:“你既然是张欣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到她家看看呢?”我听了她的话如梦方醒,二话没说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走出报业大厦,我亲眼看见那一男一女像囚徒一样被塞进车带走了。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头涌起,就仿佛塞进车的那一男一女不是别人,而是顾文白和张欣似的。我钻进车里,感觉自己像一摊炙热浓稠的泥浆拿不起个儿来,远去的笛声宛如来自地狱的笑声令人心惊胆战,我无助地坐在车里仿佛深陷地狱一般,此时此刻,我感觉无声的悲哀比有声的更深、更沉、更痛彻肺腑。不行,我必须马上找到顾文白和张欣。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他俩住在哪里,只好平静一下心情,给艺术圈、文学圈的朋友打电话,最后从一位市文联副主席那里终于打听清楚了顾文白家的住址,原来在黑水河畔的药王庙小区。挂断电话,我赶紧驱车前往,无奈正值下班高峰时间,车堵得厉害,想快也快不了,尽管我心急如焚,也只能随车流缓慢地往前挪。从男记者与女记者的对话中我知道张欣一定出事了,张欣是一个有良知的记者,面对令人肝肠寸断的死婴事件,她一定会深入虎穴、挺身调查,她的行为令那些躲在黑幕后面见不得光的黑魔非常恐惧,结果可想而知。张欣凶多吉少,那么顾文白呢?这个自以为离开体制就逃脱了魔的控制的人,面对妻子的困境会怎么办?我作为他的知音,深知他胸中封闭着炽烈的高傲,这种高傲一旦受到亵渎,他会以毁灭换取尊严。这个自以为通过创作可以解放自己的人,其实一刻都没有摆脱魔的控制,因为魔无处不在,哪怕你像纵身跃入万丈深渊一样投入自己的内心深处。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变成《神话》中的雨神或雪神去帮帮他,可是尽管灵风是他心灵幻化的人物,然而毕竟不是他,我当然不可能穿越到《神话》中,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千方百计让车速快一点。红灯,又是红灯!血一样的红灯!这样的时刻,我迷茫的眼睛已经见不得红色,因为它条件反射地让我想起四个血淋淋的葫芦。一想起这个画面,我就感觉自己的内心承受着全部地狱的重负,两个乳房就像挂在胸前的两块顽石,坠得我身体前躬,喘不上气来,我尽力抬着头、昂着脸、瞪着眼看着血红的红灯,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样的情景:医院的急救室里,二十多个七窍流血的死婴齐刷刷地摆成一排,一大群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围着婴儿尸体打转,而此时此刻走廊里婴儿父母都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抢救结果,他们哪里知道,那些昨天还在襁褓中哭闹的婴儿,此刻都已经沉沉地睡去,并且永远也不会再睁开那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魔幻世界的眼睛。很快,我的耳朵就听到了揪人心肺的哭喊声,肆意流淌的泪水在重重地撞击着那些刚刚成为母亲的心灵。我感到了一种万箭穿心般的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觉得我开的不是车,而是一艘在海洋上漂荡的小船,可怕的是“我的船没有舵,它是由风来驱使的,而那风是从死亡的冷冻地区吹来的”。长久以来,这个画面就潜藏在我的脑海中,如今它终于显现了,我知道这个画面同样困扰过卡夫卡,正因为如此,他才借猎人格拉胡斯之口说,整个世界已成为黑暗的栖身地。我现在坐在车里和那个猎人躺在床板上在生死两界间漂泊有什么区别?其实顾文白借助灵风寻找的世外桃源不就是“黑森林”吗!此时此刻,我眼前似乎站满了成千上万的黑魔兵,只是与《神话》里的黑魔兵有所不同,他们全都戴着乌纱帽。在《神话》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大国师法慧所言,他在春秋国大殿上揭穿黑魔使者英冰澈臭皮囊的身份后对宰相子路说:“宰相有所不知,此人的心智已经被黑魔的魔咒所控制,言行都不是自己的,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傀儡。”这句话之所以深刻,是因为我们就生活在魔幻世界中。
法慧率领传真等弟子星夜兼程,策马飞奔,长途跋涉一个多月才到达春秋国。春秋国的国都咸安城一派富贵风流景象,店铺通衢连巷,热闹非凡,什么肉肆铺、敷粉行、成衣行、玉石珠宝行、绸缎铺、纸行、海味鲜鱼行、靓汤店、药肆、浆洗店、酒楼……真可谓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红男绿女万头攒动。春秋国在诸国中国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泱泱大国崇尚礼教,国王圣孔以盛世自居,却非常柔弱,此时圣孔还没有意识到魔窟的魔影已经鬼魅般地笼罩了人类世界。法慧率领弟子们登上春秋国大殿台阶时,春秋国的宰相子路正在恭送魔国的使者。这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世外桃源少源主英冰澈。法慧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偶遇英冰澈,一眼就看出此人被魔咒控制了心智,观此人剑眉虎目,一副英雄形象,身上隐隐却有魔气蒸腾。“法慧大国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魔国使者英冰澈先生。”子路满脸堆笑地引见道。“英冰澈?英冰澈是世外桃源的少源主,老源主英仓建的长子,怎么可能充当黑魔的使者?我看这位使者不过是被黑魔所控的臭皮囊而已,他本人是谁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真可笑,你人不人魔不魔的也能当使者?”法慧冷冷地揶揄道。“子路宰相,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对魔国使者口出不逊。”英冰澈听了法慧的话非常气愤,他愤愤地说道。“尊敬的魔国使者,这位是须弥国大国师法慧,误会了!误会了!”子路急忙打圆场说道。“久闻法慧大国师很有点法力,今天我这个臭皮囊就试试大国师的本事吧。”英冰澈阴冷地笑道。说时迟,那时快,英冰澈一挥手一只巨大的玄冥鸟一声锐啸从空中俯冲下来直逼法慧,法慧侧身闪过,恶禽扑空,它腾空而起向法慧再次扑来。法慧不慌不忙等恶禽即将扑向自己时,手持狼头禅杖一杖打在恶禽的龙头上,恶禽一声惨叫摔落在石板上,化成了一摊黑水。场面惊心动魄,英冰澈阴冷的眼中露出震撼。这时,春秋国御林军黑压压冲到大殿广场上,戈戟顿时紧张碰响,头盔红缨攒动,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气氛紧张得像要绷断,一触即发。“臭皮囊,还不快滚,回去告诉黑魔,多行不义必自毙。”法慧看了一眼英冰澈冷冷地说道。英冰澈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此时又有一只恶禽哀鸣着在空中盘旋,他一挥手,那只巨大的玄冥鸟俯冲下来掠地而起,英冰澈飞身坐在恶禽身上,向远方飞去。“法慧,你们就等着魔尊的严惩吧!”英冰澈在空中远远地抛下一句狠话。“让大国师受惊了!大国师为何说魔国使者是臭皮囊呢?”子路赶紧抱拳施礼满脸堆笑地问道。“宰相有所不知,此人的心智已经被黑魔的魔咒所控制,言行都不是自己的,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傀儡。”法慧肃然道。“何以见得?”子路惊诧地问道。法慧将狼王送给他的狼头禅杖往地上一戳,狼嘴中的水晶球立即旋转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英冰澈的心中一条小恶龙正张牙舞爪地上下翻腾。“法慧大国师,我们国王已经同意与魔国建交了,想不到魔国的人都是些妖精。来来来占大国师与本相一起去见国王吧!”子路一脸阴霾地失色道。子路牵着法慧的手,一起走进大殿。圣孔端坐在宝座上,仪态万千,两侧站满了文武百官。“大国师,你们须弥国的唐宗国王可好?”圣孔向正在礼的法慧问道。“陛下,不太好,我们唐宗国王正在为黑魔即将涂炭人间而忧虑,特派我来与春秋国结盟共抗黑魔!”法慧开门见山直述胸臆。“唐宗国王多虑了,我们春秋国一向以礼服人,不喜欢的从不强加于人,喜欢的也希望大家一起分享。魔国虽不信礼教,但他们派使者来与春秋国搞战略同盟,这是给我圣孔面子,瞧得起春秋国,这就是礼。”圣孔一双三角眼闪烁着白光侃侃言道。“陛下,此言差矣,人魔怎么可以同盟?魔的目的是奴役人类,涂炭生灵,他们派使者与春秋国结盟,不过是黑魔涂炭诸国的阴谋,妄想离间诸国,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法慧看着糊涂国王圣孔心下十分气恼,慷慨陈词。“大国师,须弥国愿与我们春秋国搞战略同盟,我们求之不得,但大国师对我的同盟国魔国妄加评论是否欠妥?”圣孔离开宝座,负手而踱,橐橐有声,徐徐说道。“陛下了解魔国多少?春秋国与魔国结盟,简直是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早晚要自食恶果。”法慧义愤地言道。“法慧,你太猖狂了,不仅信口雌黄,而且对陛下竟如此无礼!”圣孔的小儿子大将军朝杜按剑喝道。“朝杜,法慧大国师是修真之人,在须弥国德高望重,绝不会信口雌黄,应该让法慧把话说完,再断轻重!”圣孔的长子春秋国刑部大臣宗法见自己的弟弟朝杜出言不逊,肃然阻止道。“我看大国师危言耸听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世外的魔国会给人类造成灾难?”圣孔不屑地看了一眼法慧沉吟道。“陛下,等您看到证据再相信就晚了,人类已经遭受灭顶之灾了。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合各国,共同灭魔!”法慧的语气略微有些激动。“圣孔,要证据吗?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幽幽言道,却不见踪影。众臣子皆惊,四处张望。“何方神圣,请现身!”圣孔嗫嚅道。一道黄光闪过,狼王突然站在了法慧的身边。他大手一挥,一段瀑布呼啸而来,并定格在大殿之上,宛如巨大的镜子。“圣孔,我看你是得了天下,却失去了自己,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狼王双目灼灼生光阴部道。话音刚落,水幕之上恶龙翻腾,张牙舞爪,黑魔虎视眈眈立于黑桃林之中,周围怪兽林立,空中玄冥鸟哀号。“法慧,久闻你有个师兄是兽神,眼前的这位可是狼王?”圣孔一哂言道。“圣孔,在下正是狼王。”狼王凛然道。“狼兄,我春秋国是礼仪之邦,可不相信什么魔法呀。”圣孔哈哈大笑说道。“圣孔,只有黑魔才崇尚什么魔法,我狼王从来不搞什么魔法,刚才是通过我的灵力让你看看魔国是个什么样子。黑魔与人类结怨从女娲娘娘时代就开始了,目前人中之神灵风已经会同雨神楚雅、雪神辞颂开始寻找魔窟,我和法慧是特意来联盟贵国加入抗魔大业的。”狼王额上一根青筋霍然跳动阴冷地说道。“狼兄,果然有人中之神?”“当然,人神灵风是女娲娘娘的法宝《光阴真经》和光阴之剑的嫡系传人,是我们抗魔大业的统帅。”“好吧,目前圣母国正在出兵攻打星月国,法慧、狼兄,如果你们能用你们的灵力制止两国的战争,我将考虑与你们结盟之事,因为从古到今,人、神、兽从未联盟过。人类就像一盘散沙,互不信任,互相残杀,就让我们借助神与兽的力量拯救人类吧!”圣孔冷冷地言道。“圣孔,我一向仰慕春秋国是礼仪之邦,为了对付神、人、兽三界共同的敌人,我和法慧这就去星月国和圣母国走一趟。”狼王从容道。“好吧!二位果然能制止人类之间的杀戮,我将相信你们是和平的使者,狼王水幕示给我们的景象我将信以为真。子路送客。”圣孔深深地长叹一声说道。“二位,请!”子路客气地将手一让说道。狼王和法慧阔步走出大殿。
让我不知所措的是顾文白家里根本没有人,我几乎敲了半个小时的门,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犹如灵风带着心爱的英桃落离开了夜山。由于胡思乱想的狂澜无法从我体内排出去,我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刚才那一男一女像囚徒一样被塞进车时的情景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预感到顾文白和张欣的处境要比那一男一女糟得多,怎么办?我感觉我心灵上一个个灼热的细胞正在爆裂,我恨不得像咳血一样将胸中的郁闷倾吐出来,如果现在我手中有一把古琴,我会像俞伯牙一样毫不犹豫地摔在楼梯上,“摔得玉珍抛残,金微零乱”。正所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我用右手抚慰着左胸,尽量让自己焦虑的心平静下来,我暗下决心,要助顾文白和张欣逃离魔爪,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打探到他俩的下落。他们会在哪儿呢?看来只有向官场中人打探了,可是我平时是个视权贵如粪土的人,很少与戴乌纱帽的人来往,向谁打听呢?就在我站在楼梯口搜肠刮肚的时候,从楼下上来一位年龄和顾文白差不多的大姐,体态丰腴,目光明丽,面容和蔼,干净利落。她见我站在顾文白家门口打转,便试探着问:“是画家朱老师吧?”我惊异地问:“大姐,你认识我?”她和善地笑道:“我一看你的气质就断定,你准是顾文白说的那个女画家朱老师。”我喜出望外地问:“大姐,这么说你肯定知道文白两口子的下落?”“唉,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她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开门,原来她是顾文白家的对门。“朱老师,到家坐吧。”她热情地招呼我,我像遇上救星似的走进她的家门。她把我让进客厅,又要沏茶又要洗水果,我心里有事,连忙阻止,迫不及待地问:“大姐,我怎么也找不到文白和张欣,这两口子到底怎么了?”“朱老师,你别着急,急也没有用,你先喝口水,消消汗,听我慢慢跟你说,”她一边说一边在饮水机前给我接了杯白水,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叹着气说,“一个月前,文白陪张欣到市妇婴医院生孩子……”她话一出口,我的心顿时像雷击了一般,就感觉血管里流的不是鲜血,而是来自地核最深、最不可及、最能置人于死地的深处的炽热的岩浆,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却又像被五雷轰顶一般蒙了。我极力地从几乎憋死人的内心困境中挣脱出来,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张欣怀孕了?”“对呀,怎么你不知道?”她吃惊地问。“一个月前,在市妇婴生的孩子?”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追问道。“是呀,不去市妇婴生孩子还不会有这场灾难呢!”她无限悲凉地说。天哪,我原以为这两口子只不过是见义勇为者,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场悲剧的主角。我的神经电压开始微微震颤,内心的不安犹如雪崩一波高过一波地爆发出来,感觉脚下的地板仿佛蹦床般绷得紧紧的,甚至听到了木板互相挤压的声响,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骇,语气悲怆地问:“孩子没了?”大姐痛楚地说:“我老公最喜欢看文白的小说,文白新写的小说叫《神话》,还没岀版,他就要来打印稿看,一下子就迷上了,据我老公讲,文白写了一个魔幻世界,里面有一个无恶不作的黑魔,依我看文白写的不是小说,而是现实,不然孩子不会一出生就遭到灭顶之灾,除了魔,谁会一下子夺走二十多个婴儿的生命啊!”听了大姐的话,我脑子乱极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死掉的二十多个婴儿里竟然会有文白和张欣的孩子,然而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这事实犹如晴天霹雳,我现在似乎对他俩所陷的深渊一览无遗,可我却束手无策,只感到有一股冰冷的寒噤传遍我的四肢百骸。我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无限悲凉地问:“大姐,他们的孩子真的被黑魔夺走了生命吗?”她悲悯地点了点头,用回忆的口吻说:“一个月前的一天半夜,我和我老公都睡下了,突然有人敲门,我赶紧起来开门,竟然是文白,他既激动又略显焦急地说,大姐,张欣要生了,我现在想送她去医院,她有些紧张,我想麻烦你陪陪她。我说没问题,让你大哥一起陪着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就这样,我和老公陪着张欣和文白一起去了市妇婴医院。想不到生产得非常顺利,到医院不到两个小时,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忙到快天亮,一切顺利,文白催我和老公回家休息,我说回家也行,好给张欣熬点小米粥,就这样,我们两口子就回家了。没想到,早晨我刚熬完粥,文白就带着哭腔打来电话,说孩子出事了,正在急救室抢救。我赶紧喊上老公往医院赶,心想,孩子生出来时可精神了,怎么突然就进抢救室了呢?等我们到医院时,孩子已经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别说张欣和文白无法接受,连我和我老公也无法接受,好在他们俩经历过风雨,尽管悲痛欲绝,但头脑还算清醒,当时文白搀着张欣正在院长办公室要求解释死因,没想到院长的解释竟然是正常死亡,我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欣痛不欲生地质问道,正常死亡的孩子能七窍流血吗?就在这时,一名医生突然闯进来脸色煞白地说:院长,又死了三个!院长一听,呼地站起身撇下我们,随那位医生急匆匆地走了。这时张欣一下子瘫在了文白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文白,咱儿子一定是冤死的!说完泣不成声。”大姐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泪,我也被悲痛的尖刀刺透了心脏的中央,我恨不得我的心脏像炸弹一样瞬间炸开我的胸膛,着实地透一口气,然而我却觉得我的胸膛像一个地下的囚笼,胸中的妖魔紧紧抓住我的灵魂不放,恶狠狠地塞进了囚笼,我猜想这个世界的胸膛也一定和我的一样,里面藏着一个地下的囚笼,凡是人性的,凡是灵魂的,一律被黑魔附体,像小魔头的母亲灿若一样惨遭罪恶的蹂蹟。我多么希望文白和张欣的孩子能变成小魔头逃出地狱啊!然而这样的奇遇只能岀现在像《神话》那样的小说里,在现实当中人是永远也无法战胜魔的。我想,文白在创作《神话》时也一定不会想到黑魔的黑手会伸向他的生活。我见大姐的情绪舒缓了一些,便辛酸地问:“后来呢?”她哀叹道:“得知又死了三个孩子后,张欣意到事态的严重,为了引起上面的关注,以便查明真相,她忍着痛失爱子的巨大悲痛和产后的虚弱,给报社写了一份新闻稿,并让文白陪着她拖着羸弱的身子亲自送到了报社,报社总编得知死婴事件后十分重视,答应她第二天就见报,可是第二天报纸上并没有报道,这时又有四个孩子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连续死了八个孩子,她躺在病床上打电话给报社总编质问他,为什么不发稿,如果及时发稿,那四个孩子就不会死了!报社总编无奈地说,他接到省市领导的指令,他们认为死婴事件有损清江省和东州市的形象,因此,绝不允许报道这次死婴事件!这是原则,是纪律!我们媒体绝对是一支纪律部队,所以省市领导的指令必须服从!张欣听了总编的话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狗屁指令,这是在草菅人命!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世人知道真相。总编威胁道,你如果一意孤行,小心后果!朱老师,你应该了解张欣的性格,她上来倔舉劲,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想到了网络,她想把消息发到网上,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釆取行动,他和文白就从医院被带走了。我老公是铁路警察,他告诉我,看来上面是要封他俩的嘴呀,我焦急地问,这可怎么办?我老公说,通过关系打听打听再说。一连几天没有文白和张欣的消息,我老公打听到,医院里又死了十几个孩子。”我实在忍不住了,义愤填膺地插嘴问:“根据法律规定,在同一家医院因为同样症状死亡五人以上的,就应该立即上报并立即封锁医院,他们怎么在死了八个孩子后,还不釆取措施,还在开门营业?”大姐用唾弃的口吻说:“利欲熏心了呗!”我关心文白和张欣的安危,便用催促的口吻问:“他们到底把文白和张欣怎么了?”大姐长叹一声说:“后来那些死婴父母抱成团到市里上访,结果都被带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文白和张欣被放了岀来,我和老公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他们是被逼着写了封嘴保证书后才被放岀来的。当然这是他俩的缓兵之计,他俩是想岀来后进京上访。我老公毕竟是警察,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说文白和张欣很可能被监控了,劝他俩别轻举妄动,他打探一番再说,果然他在市公安局的朋友告诉他,文白和张欣的电话、电脑都被监控了,连这两口子的每日行踪都有人监控,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乃至当天穿了什么衣服都记录在案。”大姐这番话听得我后脖颈子直冒凉风,就感觉灿若忍受的地狱之火正在煎熬我的心,耳朵里充斥着逍遥国奸后则姬的狞笑,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些在天空中锐啸着的恶禽,心里着实为文白和张欣今后的命运捏着一把汗。以文白和张欣的性格,他们是一定要进京的,然而他们走得了吗?如果走成了,路上会不会像灵风和桃落一样在寻找世外桃源的路上遭遇种种生死磨难?最可怕的是灵风和桃落寻找的世外桃源是黑魔的魔窟,那文白和张欣进京后真的就能讨回公道吗?这些问题扰得我五味杂陈,我很想往好的方向想,但我做不到,因为文白和张欣以及那二十多个失去孩子的父母们的遭遇让我对现实不敢寄予厚望,我觉得以文白和张欣的聪明,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些问题,何况他们是经受过心灵苦难的人,那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应该让他们对现实看得更清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们的行为,与灵风和桃落必须寻找世外桃源一样,那就是两个字:责任。是“责任”二字提醒我,文白和张欣不仅仅是痛失爱子的父母,他们更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记者,如果他们不行动,他们的良知会与他们过不去,他们的灵魂会搅得他们一刻也别想得到安宁,然而那些戴着乌纱帽行平庸之恶的人,以及那些拜金的“白衣天使”们,何尝不是知识分子呢?可是他们都被黑魔施了魔咒,心智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这样的知识分子正在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正是不屑与这些人为伍,顾文白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官场,并且勇敢地拿起笔向一切黑暗势力说“不”!我终于明白了他常说“文学是火”的真正内涵,只有火才能烧尽黑暗。这么一想,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们俩是怎么突破了重围,前往北京的。看大姐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和她老公的善良着实让我感动,我动情地问:“大姐,他们是怎么脱离魔爪的?”大姐的心似乎仍然被黑暗笼罩着,她慨然长叹道:“本来文白想和张欣一起走,可是张欣说文白目标太大,再说,家里也需要有人和她保持联系,随时通报东州的情况,我老公也是这个意见,文白只好同意了。我跟你说过,我老公是铁路警察,是我老公想办法将张欣送上火车的,如果没有我老公,张欣插翅也去不了京城,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车站等所有重要路口都是他们的人。可是,张欣一走就杳无音信了,文白急得整日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着,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张欣仍然没有消息,文白再也受不了了,便跟我老公商量能不能也把他带上火车,我老公说上次冒了很大的风险,文白不比张欣,名气太大,认识他的人又多,我老公实在没有把握。文白说只好求助灵宣住持了,他说灵宣住持刚好要参加全国佛教文化交流团到日本去,交流团成员先到京城集合,我老公问他,灵宣住持如何帮忙?文白说,他可以化装成和尚随灵宣进京。我老公说这个办法好,到时候我会全力配合你们。事情定好后,文白就去了慈恩寺了。”我听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担心地问:“他去慈恩寺一定有尾巴跟踪他吧?”大姐机智地说:“反正他的工作室在慈恩寺,平时每天都要在工作室创作,也没有太引起他们的警觉。当然肯定有尾巴跟踪他,不过文白还是在灵宣法师的掩护下装扮成和尚,在我老公的配合下,顺利地登上了进京的火车。对了,我还差一点忘了,文白去慈恩寺前还给你写了封信,放在我这儿了,他断定你会来找他。你等一下,我去拿信。”得知文白顺利逃离东州的消息,我悬着的心有了些许宽慰,但是仍然悬在半空,因为我知道那些人最怕的就是他进京,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张欣一去杳无音信就不是吉兆,如果张欣躲开了他们的魔爪,他们定然会发疯的,可是张欣走后,他们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竟然没有登门骚扰文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淡定?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期盼着文白的信能给我一线希望。可是当我看到文白的信后,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丹:你好!
收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们是知音,我失踪了,你一定会像俞伯牙寻找钟子期一样寻找我的,所以我给你留下这封信。我万万没有想到,现实会比《神话》更离奇,我们是搞艺术的,艺术除了探索美,当然也要探索真理,可是当我们接近真理时,真理却让我徂非常绝望,为什么?原因很简单,真理已经成为权力的傀儡。但是我坚信不管希望多么非理性,毕竟比绝望强大。这也是我坚守唯心现实主义的根本原因。唯物现实主义者以现实的名义,为历史寻回肉体,但他们的心灵必然屈从于肉体的死亡,而肉体的死亡意味着心灵的死亡。相反,唯心现实主义是千方百计为现实与历史甚至是未来寻回心灵,怎么寻回?就是对人类的精神进行反思!因此唯心现实主义是追求一颗比我们自己的心灵更原创的心灵。我一直认为,没有心灵就没有现实,只有魔幻。别为我担心,生活或许是一次语无伦次的玩笑,但经验告诉我,玩笑有时候会十分狰狞恐怖,它可以使二十多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遭受灭顶之灾,它可以把现实变成魔幻世界,它可以扭转历史的方向和时代的车轮。这样的玩笑谁也开不起,当然黑魔除外。当正义四处溃散时,我听见假扮成正义的邪恶却在开怀大笑!小丹,我记得你用你的组画诅咒过这种笑声,当然我用我的小说也鞭挞过这种笑声,然而这种笑声却越来越和谐了!为什么?我这次进京一定要找到答案!绝不能让真理成为粉饰世界的油彩!多保重!
愚兄:文白
×年×月×日
这封信写得很从容、很理智、很淡定,我却被其中所透露出来的冷深深震撼了,原来我们心中的恐惧竟然来自邪恶的笑声,我不知道这是暴力,还是幽默,但是我们的确被和谐世界如此深刻地娱乐着,娱乐的结果是,刚刚出世的孩子被抛入了地狱,谁会拿下地狱当玩笑?我们似乎心知肚明,我们又似乎一无所知!毫无疑问,文白豁出去了,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寻找的答案或许是万丈深渊,但他刚出生的儿子就在渊底,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我问大姐,文白走后有没有和她或者她老公联系过?大姐叹着气说,和张欣一样杳无音讯。大姐的话让我嗅到了黑魔的气息,即使我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也只能是自我安慰。和大姐告别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楼道时,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钻进车里,感觉四周隐藏着无数双眼睛,院子里有几个人影像鬼魂一样飘动,我把车开上马路时,就感觉在地狱里穿行。这一天我太累了,也承受了太多的恐惧,我记得博尔赫斯说:“生命是纯粹的火焰,我们靠我们体内一个看不见的太阳活着。”此时此刻,我感觉我体内的太阳已经陨落了,而一个活灵活现的小魔头正在我脑海里翻腾。
灵风一行辞别森林国,一路上跋山涉水,走了三天,在月亮刚刚爬上树梢时,发现一汪碧湖,呈扇面状舒展开去,月光下,碧波荡漾的湖水显得妩媚辽阔,阵阵微波涟漪舒徐有致,有一种意态丰满、婉顺柔从的慵怠之美,看了叫人心扉顿开。“落儿,这里风光不错,我们就在这湖畔休息一晚吧。”灵风颇有兴致地言道。“风哥,要是再弄几条烤鱼吃就更好了!”桃落咯咯笑着说道。“好啊,今晚我们就吃烤鱼!”灵风莞尔一笑说道。剑士们各施绝技兴高采烈地下湖捕鱼,桃落围着灵风拽着衣裙如斑斓的蝴蝶咯咯笑个不停,灵风觉得桃落的眼神像长长的丝线,继而一弯,弯成了一个弧形的钩,自己的心早就被钩走了。“风哥,鱼!鱼!”桃落高喊道,然后是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剑士用剑尖儿戳到一条大鱼,大鱼的尾鳍拍打着水面,躯体在抽搐、扭动……此时,皓月当空,微风吹拂着灵风的白色长袍,他紧锁双眉凝视远方,桃落依偎在灵风的身旁,身上散发着桃花的馨香,这馨香让灵风紧锁的双眉渐渐舒展,因为桃落的快乐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信仰,他要用生命保护桃落,就像父亲保护母亲一样。然而,桃落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灵风知道她准是又想起了世外桃源。桃落一直无法接受世外桃源会变成黑魔的魔窟这一事实,不过,一路上,她已经嗅到呛人的魔气,黑魔的探子恶禽玄冥鸟不时从天空掠过,怪兽四处游荡,桃落惦记父母和兄长,所以一直心神不宁,今晚是剑士们捕鱼的嬉戏,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银铃般的笑声也让大家的心头舒坦了许多。眼前的湖水升起淡淡的雾气,雾气伴着清凉的月光舔着桃落的秀发,并且轻轻打湿了她的头发。灵风环顾四周,扶桃落轻轻坐在一棵树下,并把自己的白袍脱下给桃落披上。桃落望着心上人,眼神中仿佛在倾诉凄美动人的故事。这时,楚雅和辞颂已经烤好了鲜鱼,鱼香缭绕,诱人垂就,剑士们打开了从夜山带来的玫酒,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刚要享受美味,突然听到一阵婴儿般的痴笑,这笑声鬼精鬼灵的,一眨眼的工夫,在火堆上烤好的鲜鱼不见了。大家正在狐疑时,在一棵大树上传来男孩儿吧嗒嘴儿的声音:“好香啊,真好吃!”众人向那棵大树望去,只见一个鬼精鬼灵的小男孩正坐在树上大嚼刚刚烤好的鲜鱼。这小男孩长得与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长了一双翅膀,只见他长得鬼头鬼脑,一副蹦精蹦灵的样子,嘴巴是扁圆形的,向两腮边弯出尖尖的嘴角,连着泉眼般的深酒窝,正优哉游哉地吐着鱼刺儿。“小东西,你是谁?为什么抢我们的东西?”灵风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大东西,你是谁?抢了你的东西你又能怎样?”小男孩嬉皮笑脸地反驳道。“小东西,我最讨厌贼,想吃,你就下来一起吃吧!”灵风被气笑了,他从心里觉得这个鬼头鬼脑的小家伙怪甜津人的。“别骗我了,我一下去你们就动手抓我,说不定把我当野味烤着吃了呢!”小男孩警觉地说道。“这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诡道?”桃落用大姐姐的语气问道。“小妹妹,你多大了?”小男孩不屑地反问道。众人听后哈哈大笑,因为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五六岁。“小东西,下来吧,我看你不像神界的人,但也不是凡人。”楚雅用一根枯树枝一边挑着篝火一边淡淡地笑着说道。小男孩嗖地从树上飞下来落到火堆旁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你们猜猜我是什么界的?”“看你一肚子坏水,你大概是个小魔头。”辞颂没好脸地说道。“大个子,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魔界的小魔头,怎么着,怕了吧!”小男孩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男孩话音刚落,剑士们呼地站起来,纷纷拔出宝剑,小魔头一惊,嗖的一声,又飞身落到树上。“怎么着,要打架呀?有本事一对一。”小魔头一边撇嘴一边拍着胸脯叫道。辞颂哈哈大笑,他随手甩出宽带,一条白练像一道闪电似的飞出,小魔头躲闪不及,被紧紧捆住,辞颂轻轻一带,小魔头已经摔在眼前。“小东西,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实话,小心要你的狗命。”辞颂目露凶光恐吓道。小魔头哪里肯服,默诵魔咒,驱动魔火,妄想烧断宽带。魔火一起,众人更加惊讶!“小东西,你果真是魔界的人?”楚雅肃然问道。小魔头的魔火根本烧不断辞颂的宽带,他气得大哭起来,“你们仗着人多,竟欺负人。”灵风拔出光明之剑,剑锋一指,魔火当即灭了。“我确实是魔界中人,”小男孩一边哭一边喊道,“我爹是魔尊黑魇,我服是阎王爷的妃子灿若。”众人被小魔头的回答弄愣了,灵风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什么?你娘是阎罗的妃子?”辞颂说完,“喷”地大笑起来。“你笑什么?我是为救我娘才逃出地狱的。”小魔头认真地说道。“小魔头,你娘是阎罗的老婆,怎么会和黑魔生出你来呀!”辞颂忍住笑问道。小魔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原来,灿若生前原本是逍遥国的凤凰公主,是逍遥国国王殇旦的女儿。殇旦由于整日沉迷于炼丹,不理朝政,致使皇后则姬专权,则姬不但专权,而且荒淫。有一次灿若去拜见母后,不巧,正赶上则姬与一位大臣淫乱,灿若惊慌失措碰碎了花瓶,被则姬发现,她怕事情败露,被殇旦发现,则姬心如蛇蝎,她命人用毒酒将女儿赐死。灿若之死,惊动了阎罗,他早闻灿若是逍遥国第一美女,群芳之首,奇艳娇花,阎罗慕名已久,所以灿若死后,魂魄顺利通过鬼门关,直接到了地府,阎罗大喜,爱若明珠,被其收为妃子。新婚之夜,阎罗因高兴喝醉了。被压在地狱之下的黑魔也早就对灿若心怀艳美,想收为魔府的镇府夫人,怎奈自己被压在地狱之下,处处受到阎罗和小鬼们的牵制,不得下手。正好阎罗在新婚之夜大醉,黑魔开始蠢蠢欲动,他偷偷溜出地狱的第十九层,潜入阎罗的新房,将灿若用魔咒迷醉抢走,灿若在阎罗的新婚之夜却成了黑魔的镇府夫人。气急败坏的阎罗哪肯戴这顶绿帽子,为雪奇耻大辱率领魑魅魍魉四大护法及众小鬼杀到魔府欲抢回灿若,怎奈此时的黑魔虽无力冲出女娲在地狱设下的层层镇压,但是由于黑魔卷土人间之心不死,一直在暗中蓄积的黑势力,足以与阎罗抗衡,阎罗与黑魔大战了五百回合,终因势均力敌不能占先,只好鸣金收兵。不久,灿若生下了小魔头,黑魔大喜,欲杀出地狱大战夜山为黑龙报仇。然而灿若心系阎罗,痛恨黑魔,在黑魔率众魔杀出地狱之时,抱着小魔头躲进了阎罗殿,并没有和黑魔去夜山。灿若和小魔头躲在阎罗殿被小鬼们发现,阎王把黑魔的夺妻之恨都发泄在灿若母子身上,天天用地狱之火煎熬这母子俩。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心中万分痛苦的阎罗,为驱除灿若母子俩身上的魔毒,必须用地狱之火煎熬她们,但是痛苦的阎罗救他们并不明说,着上去倒像是在折磨他们。小魔头似乎并不畏惧地狱之火,因为他有魔火护身,整日在地狱中窜来窜去。灿若却被地狱之火折磨得痛苦不堪。有一天,小魔头趁小鬼们熟睡之际,想救出母亲,可是无论如何,也扑不灭地狱之火。“儿呀,想救母亲只有一个办法,只有杀死黑魔,这地狱的大火才可扑灭。”灿若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中,痛苦地扭曲着依旧美丽的脸,垂着眼帘低沉地说道。“娘,那我就杀了那个大魔头。”小魔头望着在地狱之火中备受煎熬,几近绝望的母亲抹着眼泪义愤地说道。“儿呀,没那么容易,”灿若微微睁开眼无力地催促道,“你快逃出这地狱,娘听小鬼们私下议论,黑魔在夜山大败后,已经逃到一个叫世外桃源的地方。他在那里建立了魔窟,黑魔迟早要涂炭生灵,人类将大难临头,去夜山,快去夜山,只有找到人神灵风,才能找到消灭黑魔的办法,娘才有救,快,快逃出地狱!”小魔头就这样告别了母亲,逃出了地狱。也不知他走了多少时日,发现林子边有一个碧绿的湖泊,他又累又饿,湖边长着又高又粗的苇草,天气燥热,成群的苍蝇与飞虫嗡嗡不绝于耳,小魔头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瞌睡虫似乎从地下钻了出来,叮在他的眼史上,他不但困,还渴得很,这时,眼前闪出一棵大树,粗大的树根伸进了水里,就像盘龙探身汲水,小魔头骑坐在一条粗壮的树枝上,探身喝足了水,然后他便趴在树枝上呼呼大睡起来。没想到睡着睡着,一股烤鱼的香味窜入他的鼻中,小魔头醒后顺着香味嗅去,这才遇上了灵风等人……众人听完小魔头的诉说,不禁心生同情,桃落甚至落了泪,就在这时,一名剑士去湖边喝水,突然一头硕大的湖怪浮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剑士的左臂瞬间吞掉,剑士大叫一声窜出老远,疼得满地打滚嗷嗷乱叫。众人大惊,月光下却见湖中又浮出几十只硕大的湖怪向岸上爬来,那些湖怪身子像鳄鱼却长着龙头,一个个正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地向众人扑来,剑士们拔出宝剑迎头砍杀。“大家莫惊,看我的。”小魔头喊道。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摇头,口中的魔火向众湖怪喷去,众湖怪来不及回到湖里,便化作缕缕青烟散去,湖岸上留下了几十具白骨。“风哥,这是不是黑魔搞的鬼?”桃落心有余悸地问道。“不是,他们是小鬼变的,是阎罗派来抓我的追兵。”小魔头幽幽地插嘴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趁夜色上路吧。”灵风望了一眼湖面沉吟道。楚雅和辞颂都点点头,众人收拾行囊再次踏上寻找世外桃源的征程。
逍遥国王后则姬不仅跋扈专权操纵朝政,而且野心勃勃,妄想成为逍遥国的女王。她依仗其第千命金是逍遥国的大将军执掌兵权,为所欲为。数月以来,星月国为了抵御圣母国的进攻,派使者阿齐兹奔走各国游说,想与诸国结成联盟共同抵御圣母国的进攻。然而,均遭到须弥国、春秋国的婉拒,无奈阿齐兹又来到逍遥国。逍遥国国王殇旦沉湎于炼丹术跟本不见,阿齐兹失望之余,私下买通了则姬的丫鬟,终于得到王后则姬的谒见,阿齐兹喜出望外。午夜时分,阿齐兹随则姬的心腹宫女溜进后宫,夜空如洗,弯月如钩,后宫里虎廊檐角吊着一葢盏昏黄的宫灯,地上临清砖路曲折婉转,都镀着淡淡的银灰色。垂帘之后,斜躺在大迎枕上的则姬傲慢地说道:“阿齐兹先生,请坐吧。”“王后,久闻您巾帼威名,再配上我们星月国的翡翠王,真是相得益彰,神采照人!”阿齐兹恭维道。“不错,你们星月国的宝石就是稀竿个人儿!”则姬贪婪地把玩着手中价值连城的翡翠王手镯幽幽道。此时,心腹宫女进来禀报:“启禀王后,大将军千命金到了。”“快请!”则姬从大迎枕上站起来催促道。“属下拜见王后娘娘。”大将军千命金身披亮轻锂的铠甲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起来吧,”则姬悠然地介绍道,“这位是逍遥国的使臣阿齐兹,阿齐兹,这是我国大将军千命金,也是我的胞第。”千命金傲慢地向阿齐兹抱拳施礼,阿齐兹也微鞠一躬。“久闻大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阿齐兹阴笑着恭维道。“星月国与我国联盟共同抗击圣母国,我国能得到什么好处?”千命金傲慢地问道。“我们星月国盛产美女,逍遥国需要多少我们就送多少。”阿齐兹笑容可掬地说道。千命金听后哈哈大笑。“本宫早就知道星月国的白山城盛产宝石,这宝石能不能我们需要多少就送我们多少啊?”则姬阴险而诡谲地问道。“那当然,王后娘娘如果配饰上我国的宝石,一定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阿齐兹违心地说道。“本宫想要白山城全部宝石,贵国舍不舍得?”则姬得寸进尺地淫笑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王后娘娘是想让我国割让白山城方可出兵。”阿齐兹扭曲的脸青白不定地问道。“阿齐兹,这笔交易很划算的,你想啊,如果逍遥国不帮贵国,贵国只能独自抵御圣母国,以贵国的实力,肯定不是圣母国的对手,以一城保一国划算得很呀!”千命金贪婪地说道。“是啊!失去一城总比亡国好呀!”则姬变本加厉地说道。“我也只好相忍为国了,军情紧急,还望贵国速速发兵,告辞了。”阿齐兹无奈地说道。阿齐兹走后,则姬从垂帘后走出来诡谲地问道:“大将军心中可有退敌之计?”“娘娘,圣母国兵强马壮,如狼似虎,即使我国与星月国联手恐怕也不是对手。臣弟有一计不知娘娘能否应允?”千命金阴冷地说道。“有什么计?快说吧!”则姬的杏目放着幽幽绿光悠然道。“我们一方面发兵星月国,另一方面选一些强悍的敢死队趁圣母国国内兵力空虚之际,快速偷袭,一定能大获全胜。”千命金得意地说道。“此计甚好,快去准备吧!”则姬沉吟片刻,眼中闪着鬼火一样的光幽幽道。“娘娘,臣弟走后,你要千万当心,我听说,太子无为正联合相国等人要废黜你,你把无为的母亲废为‘人彘’,他怀恨在心,一心要为母报仇啊!”千命金忧心忡忡地提醒道。“让他们来吧,本宫正等着呢。”则姬说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样子狰狞可怖。“姐姐,你将无为的母亲手脚砍断,眼睛挖掉,耳朵震聋,喉咙弄哑,太残忍了,弄得满朝文武愤愤不平。如此下去,必然引起公愤呀!”千命金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都说无毒不丈夫,大将军怎么变得心慈手软了呢?还不如我这个女流之辈,如此下去怎么能成就未来的霸业?”则姬恶狠狠地说道。“王后说得极是,臣弟告辞了。”千命金还不敢与这个权倾朝野的王后姐姐抗衡,知趣地说道。“大将军,到了星月国不要沉湎女色,误了抗敌大事。”则姬又睨了千命金一眼冷冷地扔了一句。千命金红着脸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