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落在岛上,四处看了看,倒确是如霓裳所说,灵气充沛,四处皆是奇花异草,偶见几只飞禽小兽,也是眼眸清明,极有修行天赋,果真是个难得的修行之处。
“二位仙上请看,这便是琉仙岛了。”霓裳引着二人往这还上仙山深处走去,“此处虽不在天界,但却是在四海交汇之处,灵气充沛,山下有桃花瘴,岛边桃林设有迷仙阵,莫说是寻常人,即便是修为稍差些的地仙,也是随意进不来的,巫神大人只管将仙府建在此处,不用担心被人打扰修行。”
“嗯,此处确是甚好,比我那逍遥居也不差多少,虽说稍偏远了些,也冷清了些,倒是与巫神大人的性子十分相合。”将离看着这海外仙山,觉得实在不错,也怪自己修为低下,竟是在世间百年也未发现还有这般好的去处。
“此处甚好,多谢霓裳公主!”巫神亦道。
“你们看,这瀑布的上游,可是直接九重天的天河的。霓裳幼时常随兄长到此处修行,借着这天河里的水,修行起来可比常日里好快上许多呢!”霓裳带着二人走到一处山洞前,那山洞顶上竟是漏了丈许的空洞,大片天光流泻下来,伴随天光而来的,还有一道不大的瀑布。那瀑布不知是从何处倾泻而来,遥遥看去,倒更像是一道蓬勃灵气从半空流泻而下。那瀑布流水落到地上,积攒成一个一人深的水池,池中半池莲花开得正好,散发着馥郁香气,池中不时有游鱼翻腾。池边一棵两人环抱的榕树,不时有五彩飞鸟立于其上,高声鸣唱。
“既然巫神大人喜欢,那便安心在此处建府,霓裳这便先回南海,督促他们尽快将鲛衣制成,到时再亲自送来与上神。”
“那便辛苦霓裳公主了,巫身无长物,不知何以为报。”巫神难得面上神色微缓和,似是在表达感激之意。
“巫神大人若是愿意,常来南海走动,找霓裳说说话,霓裳便十分欢喜了!”霓裳说着,笑得十分灿烂,如同春花,让人心生喜爱。巫神向着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如此,那小仙便也就先告辞,回我那逍遥居去,寻几件能拿出手的宝贝来,待巫神大人仙府落成,再来恭贺上神乔迁之喜。”将离也便摆摆手,同霓裳一道离去。
神仙建府,自是不需如同凡人,一砖一瓦皆需人力为之,只需长袖一挥,散些修为,心随意动,仙府庭院,便可凭空而来。
可这算算时日,自巫神去了琉仙岛,也已过了半月有余,将离却是一直未收到巫神仙府落成的消息,心下奇怪,莫不是这巫神已将他这小仙给忘了个干净。
天界难得有个性情耿直、不虚与委蛇的神仙,将离可是想要好好攀交一下,怎能就任她这般把自己给忘了呢?当下便在府上翻箱倒柜,要寻两件法宝,自去琉仙岛上见见巫神,却是翻了半天,只找出两坛神仙醉,还是自己打算留着等自己下个百岁生辰时再喝的。
不过他将离从来不是这般拘泥小节之人,想那巫神也不是会计较这些小节,便携了两坛神仙醉,驾起云头,就往琉仙岛去。
无奈将离平日散漫惯了,于那阵法的修习更是惨不忍睹,愣是在那“迷仙阵”中转悠了半日,才追着同样误入阵中的兔子,出了“迷仙阵”。
上了山腰,那日霓裳带着他与巫神去过的地方,却是依旧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仙府落成,难不成那巫神嫌弃此处清冷,并未在此修建仙府。
将离苦笑一下,提着两坛神仙醉进了那处天河瀑布穿过的山洞,却见那洞内多了张石床,一身素衣的巫神正在其上闭目打坐。
“巫神大人!”将离站在洞口轻呼一声,不曾想她竟是直接住到了这洞中。
“将离殿下!”巫神正在神游太虚,忽听有人唤她,睁眼便见一身锦衣的将离手里提着两坛酒站在洞口。
“巫神大人这是在修行么,小仙贸然打扰,还望上神不要见怪。”将离想着巫神拱手行礼,“原是想来恭贺无神大人仙府落成,不成想竟扰了大人修行。”
“仙友前来道贺,巫喜不自胜,招呼不周,还望见谅。”巫神走下石床,到那池边树下,挥挥手化出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招呼将离坐下。
此时月华已升起,清亮如水的月光正随着天河瀑布一道流泻而至,落在她一袭简约至极的素白纱衣上,隐隐光华流动。想来这便是霓裳送来的极品鲛纱所制的鲛纱衣了。
将离坐下,将手中两坛“神仙醉”放下,又见巫神清冷的双眼中微露愁色,想是巫神向天君回禀瘟疫之事结果时,受了责难。
“我见巫神大人面有愁色,可是天君因你我在人界显露真身一事责难于你?”
“天君因此事并未责难,只是巫新近飞升,不懂天界规矩,天君罚了此次平息瘟疫祸事的功德,命我好生学习天界规矩,以后莫要再犯。”巫神眼中忽有光华闪过,向将离道,“闻听将离殿下对天界规矩最是通晓,不知殿下可否教习巫天界规矩!”
将离自是“最懂”天界规矩之人,试问从古至今万余年里,还有谁如同他这般跪在九霄云殿外,将天界规矩高声诵读、抄写不下千变。
念及过往,将离一时面上难掩尴尬之色,忙笑道:“巫神大人见笑,小仙自是愿意为上神讲解!”心中却是将那和巫神说“将离殿下最是懂天界规矩”之人祖宗十八代尽数问候了一遍。
“还请仙友不吝赐教,巫洗耳恭听!”
“这天界等级森严、规矩繁多,”将离倒了杯酒饮下,面上尴尬之色稍缓,才又道:“这天界分三十三重天,我们所在为九重天,最上等为三十三重天,也称上清天。”
“九重天所居为地仙、真仙、上仙、上神,皆为天君管辖,掌人界之事。三十三重天所居为正神、大罗金仙、上古真神,皆为修至化境,跳脱三界六道之圣人,掌一方天地。”
“我等仙家,不得在人间显露真容,若偶尔下到凡界,需要化作凡人之身,且不可在凡人面前随意使用仙灵法术,不可伤凡人性命,不可随意更改凡人命数,否则必承其因果。”
“在天界,不得诏不可随意进出九霄云殿,不可高声喧哗,不可淫乱、不可饮酒无度、不可杀戮、不可与魔界妖邪为伍……”
“原来天界规矩如此繁多,”巫神听他说了一阵,只觉头痛不已,自语道,“倒不如魔界来的自在些。”
“天界规矩确实太多,我亦十分不喜欢,”将离才将那天界规矩说了不过十之一二,便见巫神整张脸都苦了起来,哈哈一笑道,“我虽未去过魔界,不知那是个如何自在的地方,倒是常听说魔界全然崇尚武力,弱肉强食,谁人修为更深、灵力更强,谁人便可称王的地方,像巫神大人这般修为深厚,自是觉得自在,但若是换了小仙这般修为极差的,怕是活不过三日。小仙倒是更喜欢人界,自由而繁华。”
“巫自飞升,只到过人界两次,却见人界灾祸连连,民不聊生,宛如地狱凄苦,不知仙友何道人界繁华?”巫神想起她在人界所见,洪水瘟疫,饿殍遍野,不见一点繁华。
“人间自是风光动人,只是上神两次都恰逢天灾,未见人世风光。”将离道,“其实人界风光还是其次,人世之情才是最为动人。”
“不过巫神大人灵智初开便已飞升上神,心静如水,一心向道,自是不得体会人世七情六欲之念,说来倒也是一桩憾事。”将离对月感叹,却见巫神忽然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左眼,想是她见到自己左眼双瞳,怕她也如那般顽固的老头,觉得自己的双瞳乃妖异之兆,心生厌弃,忙收敛神色,转过身,伸手捂住左眼双瞳。
“你的左眼,”巫神见了,却是拨开他捂住左眼的手,又凑近去看,半晌才道,“竟是双瞳,好生奇特!”
“你不怕我?”自他懂事起,便常听众仙背后议论说他左眼双瞳乃是妖异之像,将来必会引来大祸,因而对他避之不及,令得天君天后对他厌弃至极。
“为何要怕你?”巫神却是认真道,“我生来便是人首蛇身,你又可怕我?”
“相传上古正神女娲娘娘便是人首蛇身,却捏泥造人,采石补天,你与女娲娘娘同为人首蛇身,或为同源也未可知,与你相识,此乃大幸,我又为何要怕?”将离道。
“我亦听闻,上古仓颉、虞舜、重耳凡大能圣人,皆为重瞳,你虽仅一眼重瞳,却未必不能是圣人之辈,我又为何要怕你?”巫神听他说完,接话反问。
他百年来受尽天界白眼,此时却听一个初识之人这般说,心中不禁有几分暖意,便又倒上一杯神仙醉,举杯邀她,“离百年未遇上神这般投缘之人,今觉相见恨晚,定要与上神痛饮三杯。”
巫神看他突然而来的兴奋,不知因何,只举杯相迎。
“上神未经人世七情,不明人之六欲,实乃憾事。我既与上神做一回好友,与其教你去学那天界的繁琐规矩,不如带你见识人世七情,赏人间风月。”将离见她饮了杯中酒,心中痛快,道,“凡人与神魔不同之处,只因凡人有七情六欲,知廉耻礼仪。”
“神仙之道,皆要抛情弃爱,远离七情六欲,可一旦没了七情六欲,又如何知人世凄苦,世人所求,更何言怜悯苍生,为苍生受苦。”
“妖魔之道,本就为异物所生,只知杀戮欲望,贪、嗔、痴、慢、疑,不懂人世之情爱,更不知廉耻礼仪。”
“是以三界六道,只有人界,才是活的最最真实而潇洒……”
巫神见他越说越是激动,又见他起身向着池边走去,怕他酒醉跌入池中,追上前去,却见他从池中摘下一朵未开的莲花,放到鼻尖轻嗅。
将离生得不算高大,却是颀长精健,如此站在月下,颇有几分丰神俊逸之态。他将手中花轻嗅一阵,却又随手抛入池中,转身向身后的巫神,见那巫神身着纱衣站在月下,有微风拂面,一派翩然欲飞之姿。
她面上神色淡漠,双眼之中却如有星辰闪耀。将离走近几步去看她双眼,却见她眼中那闪耀的星辰乃是她双瞳之中隐隐可见的几点翠色,又闻她身上竟是隐隐透出些莲香,虽是极轻极淡,却是比那刚采下的莲花还要动人几分,又让人心绪宁静,只觉淡然悠远,和她清冷的性子十分相配。
心中一动,脑中灵光闪过,他走近她,道:“若我带你游历凡间,总称你巫神大人,实在不妥。我方才见你身有异香,馥郁芬芳,双眼澄澈,明静如水,性又至纯,通透如玉,不如以后你便唤做‘郁明透’,到了人界,你便唤我‘离兄’,我唤你‘阿郁’,可好!”
“姓名与我不过浮云,离兄你开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