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父皇和母妃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所以他们只能做知己,而不能做夫妻。
小时候的朱慈焕,常常在读书的时候偷偷回宫玩耍。母妃见了,也不说话,因为她每天都要去擦拭自己那把伏羲琴,只要自己没有闯祸,她是不会将视线转移过来的。
而父皇常常会来,而他也不说话,甚至于年幼的儿子只能猜测,父皇应该只是来享受一片静谧的时光。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两个人从来不会有什么交流。常常只是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弹琴。
人和人是有种种相处模式的。
母亲说话,除了自己闯祸之外,便是和周皇后吵架了。谁能想到一个凉的都能结冰的女人,只有和另一个柔弱女子争辩之时,才会涨的满脸通红呢?
所以朱慈焕很喜欢皇后,因为母亲只有见了皇后,才表现的像个寻常的人。
在送走自己之间,她只是将这枚玉佩递过来,最后看了一眼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珠,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就是永别。
时过境迁了,自己已经年过而立,成家立业。
母妃从没有爱过自己,或者说,那已经是她能够感受到最大的爱了。在外人的面前,装作对身边之人很在乎的样子,真的,真的很累。
可令他不安的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父皇也是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他的心中从来没有爱,哪怕是对天纵奇才的太子。
睡梦之中,眼泪留下,滴落在琴弦上。伏羲环珮发出雏凤之声,迷迷糊糊之中,是一曲《昆山玉》。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我在西湖开的酒楼,多少文人雅士都回去住,还有雷峰塔的导游服务。”小青粗粝的手法,将这首枯寂的曲子弹得是荒腔走板,可仍然挡不住曲意之中的寂寥之心:“只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便记了下来。”
“这是我母妃自己编写的,从来没有传给外人。”
“你母妃?姓田?”
“田秀英。”
“我见过她,长得很漂亮。”
“我知道。”
“你和她长得很像。”
“我们都像各自的母亲。”
“如果是那个女孩的话……她从未将任何东西放在心上。所以才能写出这支曲子吧,内心空的可怕。”
“怎么说?”
“活物是有七情六欲的,死物是有七灾八苦的。”小青将青玉竹拿出来,拧开盖子,倒了一杯竹子酒说道:“法海知道吧,他因为嫉妒而生。我姐姐知道吧,她因为还爱而生。许仙知道吧?他因为要害好人而生。你那个……她也是为了报大恩啊。”
“你看不透我的母妃。”
“没错,那个女孩是空的,心里面是空的,皮囊里面是空的。最匪夷所思的是,她连寻找为什么空,如何不空但是心都没有。”
“就像这块玉佩?”
“它不是什么祖传玉佩,它是一个珍贵的礼物,另一个……或许对她很重要的人送的。”
“所以它没有什么意义?”
“对你,没有丝毫的意义。”
“那我就只好卖了它。”
“这取决于你。”
“我还有要问的。”朱慈焕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她手中的青玉竹:“你这竹子还能拧开啊?”
“这了是仙家宝贝。”
“给我一杯?”
“一千两一杯。”
这件事定了之后,他终于开始翻动那些朝廷发行的报纸——这玩意儿自打有文字那年就有了,锦衣卫的内部版的传递网络堪称玄奇,燕京发生的事情传到四川连三天都没要了,好几行的大字都摆在了纸上。
“这一条,这个刘兆林我知道,似乎是鳌拜的人。”王士元指点着这个名字,随即滑到后面的名字上:“去宣旨的纳兰明珠,就是纳兰容若的父亲,混好灵珠子。这是我的同期进士,文采斐然,要不是被东北人的身份拖累了,他只怕也能点前三甲。他要外放做四川布政使,可父皇却把这个刘兆林也贬谪来四川,可能是要一网打尽吧。”
“贬谪也要寻个由头吧。”
“他的妻子是个裹脚的女人。”三太子看着小青迷惑的眼光,进一步解释道:“此事可大可小,但父皇尤其喜欢这个理由,来处理这些前中原人。比如洪承畴上贡秀女,其中就有一个裹脚的官女子,父皇大怒,抄家灭族。这一次只是贬谪,看来鳌拜还是出了大力气在朝里面的。”
“不是,这和裹脚有什么关系?”
“你是活的时间太长了,连大明律都没看过吧?总之官府是决不能提倡裹脚的,再加上父亲对于这种残损肢体的恶习极其厌恶,在前明都办了不少大臣。本来八旗便不允许裹脚,这些在旗的让自己的女子裹脚,或者纳娶裹脚的妻妾,都是落人口实的事情。可我刚才也说了,此事可大可小,不想办便训斥一顿,罚些俸禄就是了,但要是真的要办,可就有的是说头了。”
“咚咚咚——探花郎,我算出来新消息了!”
闭眼睛的假道士这次连发髻都没有束,直接就闯进了屋子里面,拿着罗盘说道:“我算到近期将有大变,很快就能有贵人襄助……”
“对,你老爹调四川了。”
“……让我康康。”
纳兰容若这个装的厉害的家伙,终于将自己舍不得用的眼珠子睁开了,盯着这几张报纸看了一遍:“我知道父亲是迟早要外放的,可是……四川布政使?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呢?”
“怎么了?”
“四川可能会来一批被罚被贬谪的官员,我们要做好准备。北方贪狼曜于野,太白见于燕分,主杀伐易主之事,不是很妙啊。”
“让我想到了唐太宗。”
“唐太宗?”
“我的蛇姐姐啊,你就稍微读点书吧。”王士元白了这文盲蛇妖一眼,解释道:“玄武门之变前,长安城可见太白形于日侧,见于秦分,主秦王当有天下。要不是这句话,李渊未必会起防范的心思,而李世民也未必会感觉到杀身之祸。星象之学,虽然不可信,但为君主之人不可不察,只要钦天监将这个星象报给皇帝,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不难想象了。”
“燕京很可能已经动手了。”
“我这就去换钱,可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