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里11点,当整个城市即将进入沉沉的睡眠之时,只有一个地方霓虹闪烁,灯火通明,一切正要热烈的开始。这是一条不长也不宽的路,在五彩的灯火点缀下,小巧精致。它的名字叫宝山路,处于市中心却能依山傍湖,风景旖旎。白天在湖光山色中沉寂,到了夜里,焕发出生机,宛如夜明珠,光华耀眼。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风景,这里成了闻名全国的特色酒吧街。
在这条街的周边还有些小巷子,里面远没有街上热闹,有一家小酒吧没有挂满霓虹灯,窄窄的木质大门上只有一块简单的招牌,上面两个简洁的字,浮岛。里面不大,摆了十张小圆桌,这时候只有三张桌子上有客人。吧台对角的小舞台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正在唱歌。
心若倦了,
泪也干了,
这分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
天荒地老,
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分情,
永远难了,
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
这首歌被许多人演绎过,心境不同,风情各异。此时声线醇厚,富于磁性的歌声在小小的空间回荡,本在闲聊的客人都停下来,细心聆听。除了音符的跳动,更有一种被歌者融入骨血的回忆情感穿透空气拨动听者心弦。
“珊珊姐这歌也唱得太悲了,听得我肝疼。”工读生小王刚送完水果,走回来对着吧台里正在洗杯子的苏彤说。
苏彤抬头对小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小王刚来浮岛上班两个星期,他不知道林芷珊在每年的这一天固定会唱这首歌,已经持续六年了。
“苏姐,珊珊姐以前是歌星吧?”小王突然问。
苏彤愣了一下,“是吧。”
“珊珊姐前两天喝多了,拉着我跟一直念叨以前她的歌多红,到哪儿唱都是压轴,可风光了。我会去百度了一下,以前真有个歌手叫林芷珊,但是和珊珊姐一点不像。”小王的脸上带着兴奋又有点惊异的表情。
苏彤笑了笑,提醒道:“千万不能在珊珊姐面前说啊,她听了可不会高兴。”
“那真的是珊珊姐呀?”小王依旧存有疑惑的问。不是不相信林芷珊当过歌手,她得天独厚的好嗓子是真本钱。只是网页上那个长发飘逸的玉女歌星和现在褐色卷发的风情女人差异太大。
苏彤点了点头。十年前的明星苏彤也只有模糊的印象,更不要说小王这样刚上大学的年纪。时代发展越来越快,娱乐圈更是走马灯似的换人,好像流星划过,闪过光亮便消逝了,能记住的脸孔没有几个。
“珊珊姐嗓子那么好,后来怎么不唱了?是网上说的那个绯闻?”
“人各有志。”苏彤淡淡的回答,并没有细说。
这时候林芷珊刚好唱完了“新不了情”,从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下来,坐到吧台。苏彤递过去一杯“blood mary”。她点了烟,深吸一口,朝苏彤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相处了六年,苏彤看得出来林芷珊的心情依旧跌倒了谷底。每到这个日子,唱到这首歌。头两年,她每次都会唱的哭起来,基本到“但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就已经梗咽的唱不下去。时间是疗伤的良药,这几年她已经用漠然来替代哭泣。只是表面的伤痕看着好了,内心那些看不见的挣扎与痛楚却更深了几分。
“珊珊姐,”小王走到林芷珊身边露出笑容,“你唱的真是太棒了。”
林芷珊吐出了刚才深吸的一口烟,像是暗自叹息,而后扬起一边的嘴角,一如往常的神态,“小嘴这么甜,又有什么事儿要求姐姐?”
小王笑的更灿烂,说:“我过两天要考试想请两天假复习。”
“考试?”林芷珊抿了一口酒,望着小王说:“这么认真准备?不会是为了陪女朋友吧。”
“唉,女朋友还没着落呢,”小王叹了一口气,惆怅的回答:“要考的是系里的四大名挂之一,那老师铁面无情连重点都不给划,让我们背整本书呢。”
林芷珊扑哧一下笑开了,说:“我这里通过了,去厉老板那里请假吧。”
这时候,厉建华正好从储藏室出来。
他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直接对小王说:“明天不用过来了,去准备考试吧,考完试再过来。好好考试,争取拿奖学金。”
“拿什么奖学金,学的再好不如有一门手艺。你看我们四个里三个没读大学,不也过得挺好。”林芷珊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厉建华身上,“小王,你死读书还不如和厉老板学爆爆米花呢。苏彤,你说是不是?”
苏彤只是笑,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厉建华,他面无表情把整理着从储物间里搬出来的东西,对林芷珊的调侃并无反应。厉建华和林芷珊是这间酒吧的合伙人,一个冷静一个热情,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林芷珊喜欢挤兑厉建华只是埋头干活,厉建华则一贯的闷葫芦。苏彤早已见怪不怪。小王刚来的时候一度错觉两个老板不合,没多久就发现这就他们的相处之道,这时候也能泰然处之了。
“那这几天辛苦苏姐了。”小王是八面玲珑的开朗性格,这时候也没忘和苏彤招呼一声。
这时候大门出突然进来了一群人,穿着统一的制服。领头的人朝里头喊:“治安大队检查,老板呢。”
厉建华从吧台里出来朝那群人走去。其余三个人留在原地,林芷珊打量了一下,转过头来喝了一口酒。
“这星期都几次了。卫生检查,工商检查,现在治安大队也来凑热闹。”林芷珊说完,抬头望向苏彤。
苏彤也在观察着那边检查的动静,向林芷欧的珊露出茫然的表情。她的心里也在打着嘀咕,突击检查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所有的检查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了这个星期的短短四天里。而且还不是大规模的,似乎只是挑了几家查,更加蹊跷。
等治安大队走了,客人也都搅和走光了。厉建华应付完了检查看着空荡荡的店面,对苏彤说,“和小王收拾一下,关店。”
时间刚过12点,浮岛的大门已经关上。小王回学校,其余人各自回家。他们一同走出巷口,车流正往这里来,只进不出,热闹的宛如白昼。其中一家人流特别密集,正好对着巷口,霓虹闪烁的格外亮眼。
“澜庭,”林芷珊看了一眼招牌,“新开的?”
小王接下她的话,回答:“珊珊姐,昨天刚开张的,排场不是一般的大,请了香港明星过来造势。一个包厢开价8万,还被人抢着订呢。报纸上都报导了。”
昨天因为感冒,林芷珊难得在家休息,没有来浮岛。所以她不知道此时站的地方昨天也被那位香港明星的粉丝团拉着横幅占领了。那人是当红偶像,刚出道不久,粉丝人数激增并且满世界的追着他跑。因为财力的原因这些少女无法进入现场,只能站在门口为偶像摇旗呐喊,阻碍交通也在所不惜。而真正进入场内的是有财力也愿意花这个钱和即便连名字模样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明星。包厢价钱不菲,但仍旧被一抢而空。
这位男明星虽然只是在店里露面10分钟,还是几乎把全城的媒体都招来了。上天是公平的,年轻的偶像有着过人的容貌搭配着差强人意的歌喉。虽然主打RAP,但也只能说是台风稳健。不过这不减热血粉丝们的爱,昨天的十分钟着实刮起了一阵旋风。
林芷珊有些微醺,神情已显出倦意。她眯着眼望着澜庭,懒懒的说:“不知道这老板什么来头。”
厉建华不希望再逗留,“好了,小王你赶紧会学校,记着好好复习。林芷珊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去。彤彤,你打个车,先回去。”
苏彤点点头,说:“厉叔你送珊珊姐吧,我自己能回去。”
厉建华和苏彤的住处在城西,林芷珊住城东,厉建华开车载着林芷珊走了。苏彤去了马路对面打车,正好站在澜庭的门前不远处。等待的时候,她不经意的回望,目光落在那个“庭”字上下意识的出神。
夜凉如水,一弯新月挂在夜空中。初夏深夜的风吹来,丝丝的清冷凉意,让她回了神。
(二)
到了周末,一整条酒吧街比平常热闹了一倍,浮岛也不例外。小王请假复习去了,店里其余的三个人都忙碌的找不出休息的空隙。林芷珊在台上表演,厉建华在吧台忙着调酒,苏彤则在店里来回穿梭。她刚把一扎啤酒放到一张桌子上,就听见身旁有人叫:“苏彤。”
她下意识的回答:“要点什么?”没有反应过来那位女客人叫的是她的名字。
“苏彤,”女客人又叫了一声,笑盈盈的说:“你不认识我啦?我是顾俪啊。”
苏彤愣了一下,思维还停顿在点东西上,满脑子转的都是酒名和菜名,听到“顾俪”两个字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时候旁边的一桌的客人也叫她了,她急切的想转身,于是冲顾俪说:“啊,我先过去一下,有需要去吧台。”
苏彤像一只陀螺在吧台和酒桌间不停穿梭。等到她能到吧台稍微休息一下,就看见顾俪往这边走来。这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迷茫,非常清楚来的是谁。顾俪,她高中的同班同学。虽然已经八年没有遇见过从前的同学,但记忆就那样鲜活的跳跃到了脑海中。
在高中的时候,顾俪和苏彤的关系一般,不是非常亲密。记得以前顾俪的肤色偏黝黑,加上名字,在班里的绰号就叫“朱古力”。而现在出现的俨然是个白皙美人,和苏彤在记忆中的不太对的上号。
因为太久没见面,苏彤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顾俪一坐到吧台就热络的说:“苏彤,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苏彤用笑容回应,下意识的想摸脸颊。心想,自己是一点没变,像被冻在了这里。顾俪倒是变了不少,真正的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丽了。
“顾俪,你变得这么漂亮,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苏彤对刚才见面时候的迷糊感到抱歉。
“没事,你刚才忙嘛。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见你了,你去了哪儿,好多同学打听你呢。”
苏彤依旧微笑,“一直在这里。”
“这里?”顾俪的笑容淡了一分,露出一丝疑惑,“这店是你开的?”
苏彤摇摇头,“不是,我在这里上班。”
“哦,挺好的,这家店挺出名的。”
顾俪没有继续纠缠的问苏彤毕业以后的事,让苏彤深感幸运。再开口,她已经换了话题。
“这个月我生日,我们班李立丰和刘琪的生日也都是这个月,我们三个说好了,明天一起庆祝。不找其他人,就找些高中同学聚,你来吧。”
苏彤心里的为难没有露在脸上,只在言语上婉转的拒绝,“明天我还上班呢,你看周末人最多,我不好走开的。”
顾俪没有失望,“不耽误你上班,我们就约在对面,你什么时候下班或者不忙了,随时过来,不到天亮我们不会散。”
“我,”苏彤还想把理由说的扎实点。但是没等她说出口,顾俪就抢先了一步。
“你要是不来,明天晚上我亲自来请你。这样可以了吧,你们这里开的不晚,我听说过的。”
苏彤看顾俪这时候双颊绯红,是已经喝了点酒的样子,可能是酒兴上来了非要请她去生日宴会。明天醒了,也许就忘了这事,于是不再和她扯皮,答应了下来,“好吧。”
“那你先忙,明天等你下班过来我们细聊,我们这么多年没见,真是要好好聊聊。”顾俪似意犹未尽又充满期待。
虽然笃定自己明天一定不会去,但是听到顾俪说要好好聊聊,苏彤的头皮还是一阵发麻。这八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让她觉得十分满意,但总是非正常的人生轨迹,如果要解释为什么改变,她只会选择逃离。
顾俪笑嘻嘻的向苏彤告别,走下高脚椅的时候,有些不稳,险些滑倒。这让苏彤更坚定了邀请只不过是醉话的认知。
澜庭
外面的大厅,DJ打碟正热烈,舞池里红男绿女在激光灯柱的幻影里不知疲倦的舞动身躯。若隐若现的光束中,人浪涌起,热潮一波高过一波。
最里间的VIP包厢此时已经是热闹非凡。酒瓶酒杯撒了一桌,吃食也已经零零落落。白日里衣冠楚楚的白领,此时扔了西装,散了领带,嘻嘻闹闹,觥筹交错间不会察觉时间快速的流过,只有笑声不断。
生日宴会的寿星有三个,基本上通知了全班同学,但留在本市能来的也就十个人。当年一张张青春的脸孔,此时已褪去少年的朝气,显现着青年的英气。一班40个同学,大江南北,国内国外,就像歌里唱的,那些花儿已散落在天涯。曾经日日相伴过了三年,如今再想全部到齐,已是不易。
这个小型同学会的地点摆在了刚从英国回来的程靖庭新开的夜店。酒过三巡,包厢里人人都是脸色绯红,眼神迷离,嗓门越来越大。
寿星之一的刘立淇上学的时候和程靖庭的关系不错,自从程靖庭去了英国,隔得远了,联系也少了。这一个晚上,他俩就一直窝在沙发聊天。刘立淇因为父亲一直在机关工作,他毕业以后考了公务员,现在也进了政府工作,而程靖庭是商人。他们的话题还是围绕着那些学校里的悠闲时光。
“阿庭,高中里那个胖胖的副校长你还记得吗?”
“记得,挺着大啤酒肚,挺像功夫熊猫的阿宝的。”
程靖庭的回答引得刘立淇一声笑,说:“是阿宝像他吧。”
程靖庭也笑,“嗯,是,他比阿宝先出道好多年。”
“他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学校操场要整修,想要批经费,问我可不可以帮助母校做点事情。我说教育这一块和我工作距离挺远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找找学校的杰出校友,捐赠来的快。他说,现在经费申请和捐赠两方面都在努力。”刘立淇拍拍程靖庭的肩膀,“哎,你现在也算青年企业家了,去捐一个怎么样?”
程靖庭斜睨了刘立淇一眼,“我刚开了这一个小店,什么青年企业家,你寒碜我是吧。”
“你这店也不小啊,你看看这条酒吧街,哪家店能比你的店气派?”刘立淇突然长舒了一口气,“那操场我还是挺怀念的。记得以前,我们一到下午课间活动就冲去操场踢球,不到天黑透,啥也看不见了不回家。有一次天黑了,张易亮的妈妈来学校找,看见他不是在学习是在踢球,追着张易亮满操场跑。”
“呵呵,记得记得。”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在操场上被妈妈围追堵截,那场景着实搞笑。张易亮那次是丢尽了脸,但是太爱踢球,每天还是偷偷摸摸的踢。
那些纯真而幽默的记忆唤起了刘立淇的兴致,“那时候全校班级足球比赛,每星期二下午都踢。你一进球就往女生坐的看台跑。”
“是吗?”程靖庭扬起的嘴角微微落下,眼神深邃了一分,似在回忆中寻找那些片段。
那时候,他踢班级足球对的前锋,进了球,确实有往一个看台跑的习惯。不过不是因为那看台女生多,他根本没注意。只是在一圈看台中,有一个地方莫名的吸引着他,无论方位怎么改变,他就是会朝那个地方奔跑。再拥挤的人群中,总会第一时间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进球后的兴奋让视线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只有那一张脸是清晰的。他甚至能嗅到那时草地上的清新味道,天空正蓝,白云像飘在天空中的棉花糖。盛夏光年中的那一刹那电光火石,虽深埋在他心底许久,但像不朽的印记,从未磨灭。
程靖庭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其中的一个同学林伟摇摇晃晃的拨开一众人,到了中间。似乎是为了完全的面对面,他一屁股坐在了放酒的台子上,直视着程靖庭。
“程靖庭,”林伟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程家老三,你知道现在有什么传闻吗?”
程靖庭面无表情的望着林伟,并不回答。
林伟在酒精的影响下说话的声调拉高了,速度却变慢了,“你家老大学习好,在美国是科学家,你家老二气质好,以后你爸爸的华新集团给他继承绝对放心。你呢,玩性好,绝对是个一事无成的公子哥。你大哥搞研究,你二哥管理酒店,就你,一回来先开了个虚华的夜店。”
“林伟,”在一旁的寿星刘立淇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
程靖庭不以为然,嘴角含笑,说:“不碍事,让他说,大家同学没什么不好说的。”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饶有兴致的听他继续说。
“还有什么,你说。”
“靖庭,”林伟突然低下头,叫了程靖庭一声,然后就像是低低的泣诉,“我们是同学,应酬的时候听到这些传闻,你知道我多难受吗?你那时候球踢得好,琴拉得好,除了有时候骄傲了点,有点王子病,人还是挺不错的。你有才华啊,我一直以为你以后能成音乐家,至少是个名乐手。可是,你出国也没学琴,回国也没管家里的公司,做的都是落人话柄的事儿。你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
说完,林伟竟然呜咽的说不下去,打翻了手里的酒,险些撒到对面的程靖庭。刘立淇赶忙把他扶到角落里去,让别人帮忙照顾他,然后对程靖庭说:“阿庭,你别在意。林伟上高中的时候一心想上中文系,说以后要当个诗人。结果,高考的时候硬被他爸逼着读了经济,毕业以后进了家里的公司。他那时候就变得神神叨叨,喝了酒就说人家不坚持自己,跟人说大道理。其实他说的是他自己。他是自己心里憋屈,不是说你,别往心里去。”
程靖庭浅笑,晃了晃杯里的酒,说:“我懂。”最热爱的,最有天赋的,却成了最不能触碰的,怀才不遇压成了林伟心里的病。没有人比他更懂,而旁人不知道,林伟的话反而成了他的宣泄。他又怎么会为了传言而无谓的气恼。
“我怎么会计较。”悠悠之口,如果一一计较,他岂不是要累死。再说林伟说的也都是实话,他是出国花天酒地去了,他是放弃小提琴了,他是Y城传闻中被华新谷总宠坏了的小儿子。
(三)
侍应生拿来热毛巾,清理了一下包厢,然后走到程靖庭的身边,低头请示:“程总,12点了,是不是把蛋糕推进来?”
程靖庭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他让刘立淇去把另外两个寿星找过来,说要切蛋糕了。顾俪看了看手机时间,说:“等等,还没有人没到呢。”
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都玩了许久了,不知道还有人要来。
“等我五分钟,我去找。”顾俪说着站起来快步走出啦包厢。
“朱古力搞什么呢?”
“过生日喝多了吧。”
屋子里的人开始嘟囔,但已经不见顾俪的人影。
苏彤是被拉进澜庭大门的。当顾俪走近浮岛的时候,苏彤正在收拾桌子。顾俪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她被吓了一跳。苏彤没想到顾俪真的回来找她,她一个劲的说店里少人手,自己真的走不开。但是顾俪非常坚持,说只要五分钟,吹个蜡烛,和同学打个招呼就行。拉扯的动作被林芷珊看见,她一听是老同学聚会,将苏彤最后的借口一举粉碎。
“去吧,去吧,同学聚会多难得,店里不用操心,我们能应付,都快关门了。”
林芷珊的话音刚落,苏彤就被拖走了。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林芷珊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对着身后正在收拾桌子的厉建华说:“彤彤一直闷在这里不好,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难得有同学来找她玩。”
在林芷珊的印象中,像苏彤这样年纪的年轻女孩子真是玩玩闹闹的好时候,有几个闺蜜吃喝玩乐,聊聊心事才是对的,欢乐的。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过了一段金丝雀的生活,虽然有爱情的滋润,但笼子里的鸟儿被饲养的再精心也还是会羡慕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回想当时和苏彤相仿的年纪,她是被迫,苏彤是作茧自缚,日复一日,任由青春溜走。
厉建华依旧没什么表情,默默看了一眼门口,转而望向林芷珊,说:“你不明白。”
林芷珊眉头一皱,收起了笑容,“我当然不明白,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我怎么会知道有什么事。我只知道,她这个年纪不该只在这个古墓里当小龙女。”林芷珊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从她来的时候就知道苏彤的生活圈子小的离谱,只有家里和这个酒馆,接触的人也只有厉建华。
一开始她以为苏彤是厉建华的小女朋友,可能哪方面有点障碍,才会这样。她调侃过几次,厉建华严正的申明他们两个不是情人关系,她也就不再开这种玩笑。后来才发现苏彤各方面都正常,认知、交流都没有问题。但身上总是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对什么都淡淡的。加上厉建华沉默寡言,也从来不会细说以前的事,她只知道苏彤是厉建华朋友的女儿,她父亲死后,她一直寄养在别人家,成年后才来投奔厉建华。
厉建华已经习惯林芷珊的心直口快,也坚持着自己的多说无益,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吧台。
苏彤走进包厢的时候,蜡烛已经开始点了。她很不自然的对着一屋子朝向她的目光,其中大多是惊愕的。
“苏彤来了,你们欢迎啊。”
顾俪的话让众人反应过来,一张张试探的,僵硬的脸纷纷生动了起来。
“是苏彤啊,好久不见了,快过来吹蜡烛了。”
苏彤被顾俪拉着到了蛋糕面前,屋里黑着灯,只有烛光的映衬。大家唱起生日歌,三个寿星许了愿把蜡烛吹灭。随着掌声响起,包厢里的灯亮了起来。侍应生切蛋糕装盘,大家又坐回沙发。店里的中层干部纷纷跑来祝贺老板朋友生日,和包厢里的人敬酒,里面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苏彤被两三个人围着坐到了角落。
“苏彤,好久不见,毕业以后你去了哪儿?都找不到你的人。”说话的是当年坐在苏彤后排的男生。
苏彤笑而不语。
顾俪过来格开那个人,“俞敏生,你不要看见班花就两眼发光好不好。苏彤别理他,来,给你看露萍的照片。”
苏彤伸过头来看顾俪手里的iphone 4,她滑动着屏幕,照片一张张的转换。里面是邵露萍在各式各样的背景中露出相似的笑容,散发出同一种味道,那就是祥和与幸福。
“这是露萍的儿子,刚满月,在英国,你看多可爱。”顾俪指着照片中邵露萍手里的婴儿说。
苏彤点点头,看得目不转睛。一方面这样可以逃开其他人的目光和搭话,另一方面她看着照片确实有一番感触。邵露萍曾经是她高中的同桌,高中三年她们相处的很好,关系十分亲密。当时邵露萍想出国,苏彤对外语很有兴趣,两个人三年里一起学英语,为了各自的理想。照片中的邵露萍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露出满足的笑容,这让苏彤不知不觉间也扬起了嘴角。
“露萍在英国结婚了,老公也是留学生,现在一家在英国定居了。去年她回来补请喜宴,还抱怨一直找不到你,你一毕业就失踪了。”顾俪惋惜的说到。
苏彤的眼里似有失落一闪而过,但立即用微笑带过,“她幸福就好。”
“要不要我们给她打个电话?”顾俪提议道。
苏彤摇摇头,“还是不要吧,孩子刚出生,她应该挺忙的,别给她添乱了,以后再说吧。”
“也对,现在找到你了,也不急这一时。”顾俪点点头,收起了iphone,拿起酒杯说,“来,喝酒。”
苏彤跟着举起酒杯,微笑着对顾俪说:“生日快乐。”
两人碰杯,相视而笑,真有种回到从前没有负担的亲密感觉。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人按耐不住了,对着这里喊:“苏彤,寿星可不止一个,这里还有两个呢。”
顾俪往那边瞟了一眼,说:“瞧他们饥渴的,走,我们去那边。”
苏彤不想凑热闹,但是既然来了生日宴会,寿星还是得敬一杯酒的。她跟在顾俪身后,走了过去。
一干同学见到苏彤都觉得新奇,她在顾俪的掩护下好不容易到了寿星身边,她刚要敬刘立淇酒,目光却落在旁边急速冷冻。那人也在看她,冷静的,镇定的。当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落在眼眸中,她知道该移开视线的,但就是动不了。直到刘立淇的酒杯主动碰上她的,叮的一生清脆响,才将她解冻。
“生日快乐。”她急忙不上这一句,喝完,转身准备走,却被刘立淇叫住。
“别急啊,苏彤,程靖庭今天做东,你也该敬一杯吧。”
“不是你们过生日吗?怎么成了他做东了。”苏彤挑出刘立淇话里的矛盾,企图推脱。
“程靖庭现在是这里的老板,今天算是他刚回国,招待我们同学。”刘立淇解释道。
刘立淇的话把苏彤推入了无法后退的境地。既然没有掉头就走的可能,就只能面对。犹豫只是片刻,她拿着酒杯,微微转了方向,说:“谢谢你的招待。”
她把杯子放到嘴边,仰头就要喝,想要速战速决。但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杯子,定在了原来的位置。
程靖庭的唇边一直挂着浅笑,只是苏彤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凉意。他的手握住她手中的酒杯,触碰到冰冷的杯壁与微凉的指尖。
“光这么喝多美意思,要谢谢我还得拿出点诚意来。”
苏彤定定的望着程靖庭,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此时她的心出奇的平静。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重逢,但就是这样遇见了。真的见着以后,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和包厢里的其他同学一样,他们就这样一直在同一座城市,但相隔八年才在昨天第一次碰巧遇见。
从苏彤进这个包厢,程靖庭便开始打量她,当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保持着笑容,下意识的昂起头,似乎是要占领居高临下的位置。苏彤1米65,女性标准身高,此时在他那种若有似无的注视中好像矮了好大一截。程靖庭看似随意的把左手插进口袋,站姿更显潇洒,可实际是因为指尖那不受控制的轻颤。这一刻,他等待了多久,却不能让旁人感受到他内心的起伏。
程靖庭放开了手,弯腰从桌上拿起来自己的威士忌,对苏彤说说:“来喝点有趣的。”说完,他拿着酒杯的手突然绕过了苏彤的手臂,轻轻一勾,毫无防备的她就被迫靠近了一分。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眼前模糊,只看到他含笑饮酒,眼里全是狡黠的光。
程靖庭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引来一阵喝彩。旁边的人开始朝愣住的苏彤起哄,她只好连忙喝了一口酒,然后飞快的把手从程靖庭的臂弯里绕出来,完成了被程靖庭设计的交杯酒。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无措,苏彤感觉脸烧起来似的烫,脸颊也确实已经绯红。这让程靖庭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的手指好像不经意的轻轻敲着杯沿,注视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藏在口袋里的左手微微收紧,抑制着越发剧烈的抖动。
苏彤听到旁边人的笑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未曾离开,这目光让她下意识的躲闪,她转身,去寻顾俪的身影。
这一个小插曲成了这个生日宴上的又一个高潮,大家又开始肆无忌惮的说笑,饮酒。包厢里的气氛很高涨,外面黑夜白天,星星堆满天或太阳当空照都与他们无关,只沉浸在这里好似永无尽头的欢乐中。苏彤像个局外人观看着这场狂欢,看着这些曾经陪伴着她生活过,又退出了她生活许久的人。就像是一场效果其佳的3D电影,是真是幻,已经模糊了界限。期间有人上来搭话,想和她聊聊毕业后的生活,她只是微笑,并未作答。空气很闷,声音很吵,她开始感觉透不过气。即使是坐在旁边的小吧台上,也让她感觉到了不自在。
她起身,走到顾俪面前说时间已经很迟了,要走。顾俪已经喝醉了,眼里已经不复清明的光,听了两遍才明白苏彤的意思,而后拖着她不让走,嘴里一直喊不醉不归,说她跑了就再找不着了。苏彤安抚了一会儿,才挣扎出手来,和旁边的人告了别,匆匆离开了包厢。
(四)
虽然是周末,但凌晨三点这里也已经冷清了下来。只有稀稀落落的霓虹还在闪着,昭示着鼎盛的玩乐时间已经过去。厚厚的云层遮住星光,天空黑压一片。或许是刚才待的地方太气闷,苏彤出了澜庭并没有马上打车回家,而是沿着每日必会经过的路慢慢的走着,享受着四周安静清新的空气。
因为日日走,这条路已烂熟于心。因为熟悉,所以放松了警惕。等她走到街角转弯处,不经意的回头,发现后头有人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心脏一阵猛跳。
“你跟在我后头干什么?”苏彤稍微平复了一下,对着那人问。
来人不是别人就是程靖庭。他站在距离她一米处,还是像刚才在包厢里一样,对着她昂头浅笑。嘴角微扬,目光微凉,在这样空旷安静的深夜街道上,让人不免心生惧意。
他开口,声音略微低沉,“同学们不放心,让我出来送送你。看你走的这么慢,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要不再跟我回去喝两杯?”
包厢里的同学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哭的哭笑的笑,唯独他清醒。苏彤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还是平静的回应道:“这里我熟,不用送,我稍微走走,透透气。你快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呢。”
“这样啊,”程靖庭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苏彤对面,淡淡的笑意掩饰不住危险的气息,“里面确实太闷了,我也想透透气。”
程靖庭一靠近,苏彤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压迫感觉,就好像他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以是她窘迫为目标。她像是被钉在靶子上的,被他随意的瞄准着。她不清楚他的目的,也不想就这样把自己扔进无端的恐惧里。
苏彤希望这只是她心里冒出来的无聊揣测,也许他真的是出于礼貌怕她单身一人不安全,于是开口说:“时间太晚了,我得马上回家,再见。”
说完,她走到路边,招手拦出租车。对面刚好一辆空车,但是她举起的手却被牢牢的握住,按了下去。
苏彤转过头,露出诧异的目光,说:“你干什么?”
程靖庭收起了唇边的笑意,墨黑的眸子如凌晨的空气闪着凉意,“跟我去透透气。”
我不去三个字,程靖庭没有给苏彤机会说出口。悄无声息的窄小巷弄中,细碎的脚步声也分外明显。苏彤被程靖庭拉着前进,她跟在身后,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跟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他拉着她走,她刚开始挣扎,但是无用。他面无表情,不解释也不放手。她也就放弃了,一是力气上不敌,根本挣脱不了,二是明白他的性子,越是冷若冰霜,越是执拗到底。
夜黑的深沉,无边无际,似一张大幕将万物包裹。在这天地之中,似乎只剩下他们匆匆赶路的脚步,旁边的景物都幻化为模糊的幻象,生出虚无感。望着程靖庭的背影,苏彤的思绪突然跳脱出现实,灵魂出窍般飘向远方。
她听见脚步的重合,那是两个少年。从10岁开始,她和他,住同一个房子,上同一个学校,从同一条路上下学。但是交集却很少,学校里的同学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住在一起,要好的同学群是分开的,连放学回家都是在路途的一半和别的同学分手之后,才会因为只有一条路而这样一前一后默默无语的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走。
他爱拉琴踢球,活泼好动,而她,是个喜欢埋头读书的闷葫芦。苏彤一直以为是性别和性格的差异导致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也不适合待在一块儿。那时候她只会在家里躲在暗处偷偷的听他拉琴,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呃,”苏彤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扯的差一点踉跄,突然改变的不止脚步还有思绪。
原来他们已经从绕过了盘根错节迷宫般的小巷子,走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还记得这里吗?”
苏彤默然的张望四周。这里曾经是老城区的市中心,以前是一个公共运动场,里面有足球场地。学校不开门的时候,程靖庭他们就到这里踢。等到高中毕业的时候,这里被开发,建成了购物中心。原先的绿地成了欧式广场。
他们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原先低矮的房屋早已不见。苏彤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不由询问:“你要去哪儿?”
“饼店。”程靖庭回答。
“那家早就拆了。”苏彤脱口而出。
程靖庭笑,“后来你还去过?”
苏彤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叹息。她根本不用去,造楼、修路,旧城改造的轰轰烈烈。他早就出了国,已经不清楚这座城市经历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旧时的印迹被一点一点抹去,若只是凭着记忆寻找东西,那只能失望而归了。
但是程靖庭不会听这些话,他除了记忆什么都不剩,于是还是往以前的地点走。果然,那家店不复存在,换成的是一家24小时的面包房,这个点了还灯火通明。
站在陌生的店面前,看着新招牌,苏彤突然松了一口气,“说了已经拆了。”
程靖庭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没关系,这家店也不错。”
自动感应门打开,机器声的“欢迎光临”一字一顿,听着不太顺畅。里面是满屋子的蛋糕香气,一个服务员站在收银柜台。
“来一个什锦沙冰。”
“好的,稍等。”服务员回应道。
苏彤微微的吃惊,程靖庭没有看点餐牌就直接点了,甚至不知道这家店里有没有这一样东西。她同时还诧异,他会点这个。
在靠窗的双人桌坐下来,不同于刚才昏暗的夜店包厢,此时明亮的灯光让两个人无所循行。程靖庭毫不避讳的仔细打量着苏彤,和以前一样,黑色长直发,白色平底球鞋。没胖也没瘦,没黑也没白,细眉圆眼,挺鼻小口。一切都保持着他走时的状态,让他有一刹那的恍惚,这八年好像根本不存在。让他回到现实的细微差别在于,她看着他的眼神。
程靖庭肆无忌惮的眼神让苏彤很不自在,而他并没有收回的打算。既然无处可躲,她干脆大方的直视。程靖庭曾经是个清秀略显单薄的少年,虽然每日运动,但身形还是纤细。如今,他整个人大了一号,显出男子的刚毅。他的五官更立体,染过的头发,耳朵上闪着光芒的耳钉,透出花哨。
物是人非。苏彤的脑中浮现这个词语。程靖庭是只孔雀,她承认。那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才华和魅力,但他自己却没有过人的爱美意识,相反他尽可能的低调。而如今,他彻彻底散发出了耀眼高傲的姿态。
在他们各自打量对方,心中翻滚着截然不同的想法之时,服务员端上了什锦沙冰,摆到了桌子上。
“什锦沙冰,请慢用。”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了这盘沙冰,雪白绵软的沙冰,淋着五颜六色的各色果酱。
程靖庭先拿起啦勺子,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还真的有。”
这话让苏彤一愣,原来他也是瞎点的,不过碰碰运气而已。
程靖庭避开了绿色的那一块,往中间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后,若有所思的停顿。他微皱了一下眉,说:“不如以前的,太酸。”
苏彤没理会他的话,一小勺一小勺,慢慢的把沙冰放进嘴里。就这样沉默的片刻,程靖庭突然放下了勺子,抬头直视着苏彤说:“你觉得好吃吗?”
苏彤沉默的点点头。
程靖庭没来由的一笑,“你一定觉得好吃,反正你不挑剔的。”
苏彤一愣,程靖庭说的很对,从衣食住行,她一概都不挑剔。以前的那家饼店,她会和邵露萍一起来看书,顺便吃吃点心,喝喝饮料。他会和踢球的同学踢完球也来这里。一开始一群人吵吵闹闹,后来他们两个悄悄的来。那时也点什锦沙冰,他只挑喜欢吃的,而她则全盘皆收。
她默默的放下勺子,眼底像是清晨的湖面,扬起一阵薄雾,“我有的挑吗?”
当然有。程靖庭在心底叫嚣,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压抑着心头的愤怒,不止今晚,过去八年的每一个夜晚,堵在他心口,找不到出口。
程靖庭缓缓的伸出手,握住小桌子对面苏彤的手,拇指在她手心摩挲。当那修长的手指触及皮肤,带着薄茧的粗糙感不复存在,反而是过分的柔嫩。苏彤低头,盯着那只手出神,她仿佛看见它们灵巧的在小提琴上跳动,旋律就这样倾泻而出,在她耳边流淌,溢满她的心房。
“我回来了。”程靖庭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了一分,压制指尖又要涌起的轻颤冲动。
苏彤停顿了一秒,目光上移,落到对面。突然间,毫无缘故,她觉得那张脸孔好陌生。他是故人吗?为什么要对她说回来?
他说回来,那就是有离开的时候。思及这点,她的思绪一瞬间空白,接着又被狠狠填满。时间流逝,那些画面却丝毫没有模糊。她浑身发抖的扒在院墙外的铁栏杆上哭,而他,从大门里出来,她想跑过去,但浑身已经没了一丝力气,她想叫他,但是喉咙里发不出丁点声音。他呢,抛下一个冷眼,坐上车扬长而去。
“你走,你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苏彤猛地起身,抓起背包,转身往门外走。
程靖庭漠然的坐在座位上,手指上还有她手心残留的温度。他又拿起勺子,挖了一块满是绿色果酱的沙冰送进嘴里。
眉心皱成一团,但他还是狠狠的咽下。
有什么关系?苏彤,我等着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