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不放假。季予和顾笑中午放学没出学校，梁景洲家里送来一箱粽子，说让待会儿不急吃饭的先吃粽子，反正食堂人多，食堂卖的粽子肯定没有他家的好吃。
“我妈甜咸粽子都喜欢，正好也要带给我分给同学，就两种都做了。”梁景洲说，“季予你要不要也吃一个试试？甜的咸的都很好吃的。”
“好。”她点点头，梁景洲一脸的期待，她感觉拒绝就仿佛是伤了小迷弟的心？
顾笑也在，本来是想来找季予学会儿习再去吃饭，结果一来就被梁景洲不由分说地塞了个粽子到手里。
顾笑拿到的是甜粽子，是栗子坚果这些做馅儿的，很香甜，他还挺喜欢甜的粽子。
顾笑看见季予剥开粽子就吃了，没见她有什么表情，遂问：“你这是什么口味儿的？”
“甜的。”看了一眼顾笑的粽子，她说，“和你的差不多。”
他忍着笑，她一个不太吃甜粽子的人居然也有为朋友付出这么多的一天！
有电话打来，桌上手机在振动。
“拿着。”她把粽子给顾笑，拿纸巾擦了擦手，拿上手机到外面走廊去接电话。
顾笑跟着出去，问：“是季叔叔吗？”
“嗯。”她接听电话。
“吃粽子了吗？学校食堂应该也有。”季嬴川问。
“吃了，同学送的，甜的，还行，顾笑挺喜欢。”她慢慢地说，慢慢地想，加上最后一句。
她听到了季嬴川的笑声，很清晰，他那边没有其他声音，很安静。
“笑什么？”季予问。
“明明爸爸妈妈都不挑食，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挑食的女儿。”他说。
“养歪了呗。”她听乐了。
“下午给你送咸粽子，这下不用挑也不用勉强了。”
“是以前吃的那家么？”
“嗯，你很喜欢吃的那家。快高三压力会挺大，容易瘦你就多吃点饭，零食没营养还是要少吃，不过要实在想吃什么也可以说。”
“知道，我其实没什么压力。”她不自觉地看了眼旁边的顾笑。
“那顾笑？”那边心有感应一般。
“他是压力会大点，毕竟他的成绩是拼命赶上来的，他还没有时间去习惯做一个平心静气，胸有成竹的学霸。”
“嗯，你教教他。”
“会的。”她说，“父亲节快乐。”
“傻了？父亲节还有十几天。”
“哦，反正到时候我也忘了，今天说，你就当两个节一起过了。”
“也行。”
挂了电话走回去，顾笑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吃她的粽子，她接过去。
“刚刚是在说我吗？我感觉是，季叔叔也说了什么吗？”他问。
“嗯，说你辛苦了，好好学习。”
“哦哦，我会的。”他笑得很开心。
周日在家，季予念顾笑辛苦学了很久，这一天假也不让他做什么题了。
他问不复习不做题那他能做什么能打游戏吗？
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戒掉。
他说他也没游戏成瘾啊用不着戒掉吧？
她说话虽如此可他无聊的时候想到的总是游戏那就不行了。
他说那他去书房看点书吧……
顾笑看着她给他挑的书，第一本就是《百年孤独》，接着是《雾都孤儿》、《直到孤独尽头》、《小王子》……
“你是不是对‘孤独’有什么执念？”他问道。
“没有啊，只是这些书一看就挺‘孤独’的，通往文学的道路是孤独的，你要接受考验。”她睁眼瞎扯。
“我……没那么文学，我就是突然想看点书，整点开心的行不？”
“还不至于把你看抑郁，你看吧，我先出去了。”她说。
顾笑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便觉无聊，可季予也不让他出去打游戏或者抢她电视，索性移了椅子到窗边看外头。
阳光洒进来暖洋洋，伴着微风久了也不觉热，只是支着脑袋撑在窗沿上，睡意渐渐来袭。
细碎的发梢落在眼睑，熟睡之中也不会如往常般觉得痒而撩开，光影交错在侧脸，勾出利落分明的脸部轮廓，线条也因淡黄的光而略显柔和，许是沉在好梦里，他嘴角微扬。
宁静安详。季予进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还以为是他认真看书时安静的样子，原来是在偷懒睡着了。
这样的顾笑是她没见过的，不说笑不吵闹，只是安然睡去，竟也有些勾人心魄，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不可置否，说不要清楚到底是心动还是手痒，想画一画。她默了默转向画室拿来了绘画用具。
大概是睡姿不当，手也撑得累了，他歪了歪头。
画了一半，季予下意识出声:“顾笑你别动。”
她话才说完，顾笑作支撑的左手无力地滑下来，上身也跟着往下倾倒，他瞬间惊醒。
顾笑回过神来急忙解释:“季予……我刚看书看累了才睡着的。”
他站起来过去问：“你在画什么呢?我看看。”
季予无情拒绝，“按照刚刚睡着那样坐好别动，不然给你画上一道口水印。”
“别，我坐好我不动。不过你得把我画好看了。”
季予敷衍地应了声。
许久顾笑见她没动作了，就问：“画好了？我能看看了吧。”
顾笑跑到她旁边蹲下说：“我果然好看。”
“一般般吧，感觉少了点什么。”
“咦有么，有鼻子有眼啊……”
季予被他逗得一笑。
画纸上只有黑白没有色彩，原来是这样的单调不适合他。
最鲜活的，斑斓的，才最令人心动。
顾笑手贱地拍着她脑袋：“发什么呆呢？”
季予嫌弃地避开，拿起东西出去，顾笑跟在后面：“这张画给我呗，反正也是画的我?”
“不给。”
“嘁，我还没找你要当模特的费用呢。”
不想给，是因为觉得不够完美。
晚上，顾笑又跑她房间来。
“诶，怎么又画一张，那把之前那张送我吧?”
“不给，别烦我。”季予正给画上色，淡淡地拒绝。
顾笑纯当耳旁风：“厉害！这什么神仙手啊！！！看的我都想学了，以前也不是没在网上看过类似的视频，但还是觉得站旁边看最震撼！”
“你在哄我呢，真这么想要这画啊?”
“那你送不送啊?”
“嗯……也不是不可以。”季予上完颜色，回想那时情景，尽数呈现出来。
“季予！你觉不觉得，打上光的我像极了降临人间的神明什么的，不愧是我，漂亮！”
“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自恋还是有个度最好。”
“那你给我，我偷偷自恋。”
她合上电脑，狡黠一笑：“你该回你房间了，我还有今天的作业和新课题目题要写。”
“那正好啊，我也有作业和今天的试题任务没写完……”顾笑跑了出去，门也没关。
季予以为他回去了，没想到他带着他的作业又来了。
“顾笑……”她自己都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什么……总觉得在你房间做题目比较有氛围，不过你放心，我好好写，不吵你。”他举起四根手指保证。
季予翻了个白眼，傻子一样，只是也懒得真把他赶回去，就任他了。
顾笑时而低头专心解题，时而侧头看她，直至停了笔，打发时间似的看看她又看看她的作业。
“我脸上有答案吗，你怎么突然写这么快?”作业不多时间充足的时候，她也不会太赶，写得不急不慢。他现在写作业速度要比以前快很多了。
“也不是，就是看你写完了没，要不要等一下你。”
只是写完了作业，他还不急着写其他的。他得意地在心里自吹自擂，为了保证做题时间他可是掐着点练了许久。
“欺人太甚……也就我懒得争。”季予小声嘀咕，他以前不好好学习真是浪费了，有这脑子居然整天不务正业当混子。她只好无力地安慰自己，都是自己以身作则教得好，才让他步入正轨。
“哪不会啊，我教你啊？要是我也不会，我们就研究研究。”她考试也不是拿满分，他坚信她肯定有不会的。
季予不屑地看他一眼：“这么好心，图什么？”
“图你……的画啊。”他笑意盈盈，想看她害羞起来支支吾吾的样子。
她只是轻描淡写：“说话不要大喘气。”
顾笑心里苦啊，撩不动。只能继续写那两张高一内容的试题。
等她全部写完，一停笔，问：“今天看书看了多少，有什么感想吗，简单说两句。”
因为看到他在书房睡着了，她还是挺好奇他是不是一翻开书就梦周公去了。
绝口不提那些书，放下笔，他义正辞严说：“我今天背了一首诗，想送给你，希望你对生活积极一点，不许消极，不许偏激，不许有极端的想法，我不同意！希望你能和我一样笑口常开，接下来敬请欣赏诗朗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往那边桌角瞥一眼，屏幕上的文字大概是什么也不是看不出来，他还背呢，分明是偷看手机看一句念一句，勉强算流畅。
她偏要跟他作对一般，语气故作颇为感伤：“可惜我不觉得这是多美好的诗，明明很悲观。如果真的对明天充满希望，为什么不从今天、从有计划的这一刻开始，做想要做的事，成为想要成为的人。我是行动派，我不会从明天开始。如果真的只对明天有期待，大概率会很容易终止在今天。我从来都觉得这首很温柔很美好的诗在讲述一个告别，让我感到什么叫‘其言也善’。我一度很厌烦这个世界，如果是我决定离开，我想我也能和这个世界和解，释怀。嗯，我也挺矫情。”
不知道他是怎样理解的，她就是这样理解的。明明是同样的年龄，她与他处在两个极端。这是事实。
比如说，她觉得先甜后苦就是一种欺骗。她的自我认知是悲观的，甜被苦压制了，她尝不到甜了。
但是这个总是笑哈哈的人哭过之后还是会笑，也许在他看来，加一点酸，才更突出甜。他是乐观的，早知没有万事顺遂，甜里难免会混入其他味道，但是对比下来，甜却更甜了。是吧，他是这样的人，真是挺稀罕。
“不可以不可以！你想点好的不行吗？麻烦你也看看人家积极正向的一面啊！”他抓狂。
“知道了，我看起来有那么生无可恋么？顶多也就是无欲无求了点吧。”
“你是人，是个正常人，又不修道成仙，要什么无欲无求，不要！”
“所以你是没看什么书吧，啧，还说呢，以后要午休直接去书房好了，能确保你很快入睡。”她揶揄。
“哈……哈……不要这么强行把话题掰回来好不好，很生硬啊。”他说。
“但是我说真的，《小王子》真的挺好看的，你没看过的话应该看一看，我很喜欢，希望你也喜欢。”她说。
偶尔她也觉得他像个小王子，可是从前的他并没有玫瑰与狐狸。